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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姨娘本身就长得艳丽,此时小心呜咽,眼眸含水,仿若一枝梨花春带雨,只是可惜温时锦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被她这么一哭弄得心烦,故而开口也是冷冰冰的。“姨娘还不如到祖母跟前去哭!”说完转身欲走,常姨娘从地上站起来,伸出双臂拦住了她,道:“妾身知道大小姐对当日张老四污蔑一事还心有芥蒂,但此事真不是妾身所为!”
常姨娘一把将温时锦拉到竹子后,又跪了下去,道:“如果大小姐怪妾身知情而不向你吐真言,妾身也认了,可妾身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哽咽道:“妾身是不喜夫人,更想让老爷独宠妾身一人。可妾身的心,真是向着老爷的,就算看在这一点上,请你带妾身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否则妾身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常姨娘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才说道:“大小姐,妾身也是刚刚才知晓,祖母根本就没有写信向盛京的大爷求助,可见她心中,根本就没有二爷这个儿子啊!”
常姨娘并没有将在南风院听到的全部相告,这件事,涉及重大,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敢冒然就全部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常姨娘嫁给温滁十多年,总有情分在,丈夫就是她的天,如今温滁出事,对她一个依附男人而活的妾来说,就像天塌了。
温时锦虽然并不全信任常姨娘,可在这一点上,常姨娘是真的关心父亲。温时锦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郑重道:“我答应你带你去见父亲,但是,父亲一事,你必须先瞒着我母亲,她身体虚弱,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温时锦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与母亲同是父亲的女人,在父亲一事上,你若流露出半点痕迹,她都会怀疑。”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的。
“妾身明白,妾身定听从大小姐吩咐。”常姨娘止住了哭声,重新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上了些许脂粉,将一身憔悴疲惫遮住,跟着温时锦去见了沈氏。
沈氏与常姨娘这些年关系不好不坏,一个缠绵病榻,一个只顾讨好温老太太,自然平日里就少了来往,但此时见常姨娘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也知府里一切还算安好,无疑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徐嬷嬷刚端了汤药来,常姨娘就主动接了碗过去,一口一个姐姐,一边喂沈氏喝药,一边讲着府里三个儿女的事情,也算是找到关同话题。
徐嬷嬷防备地将温时锦拉到一旁,眼神紧紧盯着常姨娘,生怕她在药里动了手脚,温时锦趁此机会,将徐嬷嬷带到了门外,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嘱咐千万要瞒住沈氏。末了特地提了一下尤其要注意南风院那边的动静。徐嬷嬷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道:“大小姐,你放心,就算老奴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住夫人的!”
沈氏喝了药,将温时锦叫了进来,又叫徐嬷嬷拿出先前给温滁新裁的两身衣服,拍了拍常姨娘的手,道:“我身子不便,也不知道老爷这两日在地牢怎么样了,你们今晚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将温时锦拉到床沿坐下,道:“你弟弟在越鹿书院念书,也好一阵没回了。这些天府里出了这么多事,我没敢让他知道。你亲自去书院代他向夫子告假,也带他去见见你父亲。”
温时锦一一应下,带着翠竹从后门雇了一辆马车,前往越鹿书院。
对于弟弟温时凌,温时锦是陌生的。印象中弟弟长得更像沈氏多一些,皮肤白皙,下巴削尖,剑眉斜飞,鼻子小巧,尤其是一双大眼睛与沈氏如出一撤,仿佛会说话一样,有时只是淡淡地看着你,也让人心生暖意。
前世,温时锦离开泾州到盛京休养时,温时凌才十二岁,她记得温滁对温时凌的教育很严格,很小就放在越鹿书院启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母亲病重这些年,温时凌与祖母,常姨娘她们更亲一些,反而跟她这个姐姐有些疏远。
温时锦跟越鹿书院的夫子道明来意,与翠竹两人坐在马车上静等。翠竹掀起帘子的一角,频频盯着书院高大的门,许久突然回头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小姐,出来了,你看,少爷在那边!”
一众书生从书院门口相继而出,门前的空地上陆续停了不少马车,华丽者有之,普通者有之,还有一些丫鬟婆子等在马车旁边,多半是泾州有钱人家来接自家少爷的。温时锦来得最早,停在了最前面。
顺着翠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紧紧抿着唇,一副生者勿近的模样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包袱的书童,正是管家的儿子谢子魏。
谢子魏走得跌跌撞撞,一路着急地叫道:“少爷,你等等我。”
纵使是隔了一世再见面,骨子里的血脉亲情总让人觉得亲近,温时锦蒙着面纱的脸上温柔地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正欲下车,却见两个身穿锦袍的少年大摇大摆地拦在了温时凌的面前,一个身穿青色竹叶暗纹束腰长袍的少年上前一步,斜睨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知府家的大少爷吗?”
两人站在书院门口,一出声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看热闹的小半圈,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什么知府的大少爷,在哪?余盛安,我怎么没看见?”另一个少年手持一把墨字白纸折扇,若不看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失为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被叫做余盛安的少年似乎被他一句话惊醒的样子,伸手猛的一拍脑门,道:“刘青扬,你瞧我这记忆,这泾州哪还有什么温知府?”
温时凌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地捏紧,似乎就要冲上前跟两人打一架。谢子魏紧张地连忙冲上前,将温时凌挡在了身后,与自家少爷一样冷冰冰的表情,阴森森的语气回敬道:“哪来的两只狗在吠?”
小小年纪,却跟老学究一样正经八百,那样子就好像是两只狗拦住他的路,惹了他不快一样。
周遭的众人哄然一笑。
“你……。”刘青扬脸色一变,顿时气结,收了折扇狠狠地指着谢子魏,却被余盛安连忙抓住了手臂,余盛安扯了扯嘴角,邪魅一笑,沉着声音道:“谢子魏,很快温时凌就不是知府少爷了,到时温府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不如现在过来跟着本少如何?”
果然,余盛安话音一落,就见温时凌脸色一变,竟一下用力将嘴唇咬破了,“余盛安,你歁人太甚!”温时凌抡起拳头,如同一只被惹怒的小牛鲁莽地冲了上去,谢子魏拦也拦不住,眼看两人扭打在一起,刘青扬将手中的折扇一抛,撩起衣袖,也冲了上去,谢子魏护主心切,四个人就在书院门口的空地上打起来。
刘青扬一拳打在谢子魏的脸上,回头冲着马车上的车夫气冲冲地道:“还不过来!”
翠竹气的率先一把掀了车帘跳了下去,气呼呼地跺着脚:“这两个混蛋!”
“住手!”
温时锦扶着翠竹的手跳下马车,声音冰冷,目光如炬地看着四个人。
周围的人只觉得耳边一凉,被这一声冰冷声音打断的四个人此时衣裳凌乱,哪里还有半分清秀学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众人只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绯红色襦裙,外罩一层薄如云烟纱衣,行走之间凌波微动;青丝如瀑布,头上的发髻用嫣红色的丝带穿插于其中,长长地垂于脑后,一方朦胧的薄纱遮住了她的脸,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和一双水光潋滟的双眸。
众学子盯着温时锦款步走来,心中暗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今伊人一纱之隔也!撩得众学子心痒难捺,好想上前将美人的薄纱取下,好看个究竟,又怕唐突了佳人。
书院门口一辆已经走了两步的华丽马车里,突然传来一把清冽的声音:“停车。”随后一只修长的手将帘子撩开大半,露出一双深黑温润的眼眸,眼眸的主人,一边手拿着翻了一半的书,一身祥云暗纹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气质儒雅出尘,好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他看着那个绯红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乱了眼神。
谢子魏扶着温时凌,也看得出神,若不是看到跟在她身后的翠竹,谢子魏差点认不出自家大小姐了。以前看到大小姐,都是低眉恬淡的样子,性子也是淡如秋水,似乎天大的事情也引不起兴趣的表情。只是数月不见,大小姐那一身独特的气质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来。
翠竹有了温时锦撑腰,一个箭步走上前,一把拍了拍谢子魏的肩膀,无比神气地瞪了一眼狼狈的余盛安跟刘青扬,回头悄悄给谢子魏竖了一个大拇指,那样子似乎在说:谢子魏,你刚刚护着少爷的样子好厉害!
温时凌跟余盛安扭打在一起,嘴角边挂了彩,这会站稳了身子,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擦去,执拗地别过脸去,一声不吭,倔强的像头小牛。
这个弟弟,没想到是这样的性子,温时锦略有些怔忪。她不动声色地上前,掏出手帕,伸手要帮他擦脸,他却别扭地转过脸去,避开了她的手。
温时锦不依不饶,伸出另一边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腾,这一次,温时凌没有避开,还抬眼看了她一眼,默默让她将他脸上的灰尘血迹全擦得干干净净,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莫名得感到亲切,紧绷的脸色稍微软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余盛安被一个小厮扶着,脸上也一片乌青。看着眼前仙子一般的女子温柔地帮温时凌擦脸,以为是哪家暗恋温时凌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