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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沈煦和何磊聊了很多,聊到散步的人都回了家,聊到正月的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才牵着手回家。
何磊,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很多。以前在我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李姐的事,如果不问过程,单看结果,我也会一棒子打死,说她是个恶毒媳妇。
现在,年龄大了,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些事不能单纯地分出对错,有因才有果。
我开始反思当年的事。那个过程,很痛苦。
每一次细想,都仿佛看见蒙着白被单被推出手术室的父亲。
如果,如果我能理智点,少惹点事,少说些不经脑子的话,不把他逼到那种地步,我爸,就不会死吧!
那种好像手上沾满了亲人血的感觉,真的很痛。
何磊,这12年里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懂该怎样爱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到不造成伤害。
我希望我们能多一点沟通,你需要的,不需要的,通通都告诉我。我也一样。别让我来猜,我不会猜,我真怕猜错----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厌烦了,想分手,就直接告诉我。我保证,理智地放开你。
不要欺骗,不要隐瞒,没人能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是地狱。
回到家沈煦帮着何磊收拾东西,六天很快过去,买了明天一早的车票,回到他的城市。
沈煦装了些T市的特产给他带着,洗漱过后,两人各自上/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那些话勾起了回忆,他一时睡不着,抱着手机刷新闻。
夜深,渐渐有困意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听那条微信。
“沈煦,在没来找你之前,有些感觉并不那么强烈。网恋还是挺不靠谱的,你也知道我,爱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十年。我也和你一样,害怕再受到伤害,不敢太轻易把全部的心交出去。”
“这几天和你朝夕相处,虽然我极力控制了,可还是……不小心沦陷了。”
“沈煦,我又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会在我失踪时满世界找我的人,会在听到我的坏话时满腔愤怒的人,一个愿意和我牵手、亲吻、愿意说爱我的人,沈煦,我爱那个人,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一直走下去,不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不想他小心翼翼来牵就这份感情,不想看他踯躅不前,每迈一步都心惊胆战,不想他太过理智把原本的自己都忘了,不想他永远活在过去。”
“沈煦,我是何磊,是你现在、以后都可以尽情去爱的人,我只要你做你自己,不要伪装不要恐惧不要自卑,我们的路,还很长。”
“过不去的坎,我陪着你一起。”
“沈煦,我爱你。”
那条微信很长,沈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眼角淌出温温的液体,嘴角却微微扬起。
何磊,我也爱你。
第二天,何磊走了。
一早下起了难得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何磊和四宝打过招呼,沈煦送他到了火车站。
何磊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说再见。
进站前,何磊回过头,朝着他微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三十岁的沈煦,脸红了。
何磊的离开,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坐上公交车,他翻出手机的日历,算着离周末还有几天,他会不会加班,会不会忙得无法抽身见面。
放下手机,他抬头看向窗外,T市的风景一成不变,他轻声叹息,原来,爱情真是无法控制的。他仿佛又回到了17岁,满心满脑想着一个人。
地球,是围着那个人转的吧!
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是路迁。
他犹豫着接了电话,难得听到路迁急切的声音,约他在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赶到地方,他一进门,路迁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朝他招手,一脸的着急。
沈煦拍拍身上的雪花,快走两步到他面前,“出了什么事?”
路迁:“我见到莫凡了,沈煦,他是不是回T市了,他有没有和你联系?”
沈煦心里“咯噔”一下,服务生上前他点了杯拿铁,路迁一遍遍问他莫凡现在在哪。
路迁昨天陪妻子逛商场时,见到一个男人,和莫凡很像,他追过去时那个人却不见了。
路迁:“那个人是莫凡吧,我不会看错的,绝对是莫凡。”
沈煦知道瞒不住,T市能有多大,他们,早晚会碰到。
沈煦:“是,我前阵子见过他。”
路迁:“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煦:“告诉你干什么,路迁,你清醒点,你早就结婚有儿子了,别再找他了。”
路迁的怒意升腾,“沈煦,你一定要这样吗?三年前你瞒着我帮他离开,现在,你还想瞒着我!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沈煦:“你是我朋友,莫凡也是。我不想看他再那么痛苦地活着,离开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路迁,你太自私了,都过了三年,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路迁的情绪有些失控:“连你也怪我?连你也怪我!”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旁桌的侧目,沈煦提醒他这是公众场合,别那么激动。
路迁低下头,缓和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一脸的悲愤,“我能怎么办,我妈一次两次的在我面前闹自杀,难道,我真该铁石心肠看着她去死吗?沈煦,你们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考虑,我----”
沈煦:“我再重申一遍,我和莫凡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确应该结婚,成全你妈,这是你为人子必须做的。可是路迁,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放过莫凡吧,他也是个人,也有思想有感情,他也有追求一份真正的完整的爱情的权利!你给不了的幸福,就让给别人吧!”
路迁摇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和莫凡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还能说这种话吗?我不想再跟你争辩什么,你告诉我他在哪,他的手机号是什么。”
沈煦:“我只是在路上见了他一面,点个头而已,他还不想认我这个朋友,连交谈的机会也没有。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路迁:“沈煦……”
沈煦:“你可以不信,因为就算有一天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路迁闭着眼睛低下头,控制怒气:“沈煦,你可以不告诉我他在哪,我会找到的,将来有一天,我会给他幸福。到时候,我们再做朋友吧!”
说完,路迁起身,大步走出咖啡馆。
沈煦独自坐了一会,确定路迁走远后,才起身结帐离开。
后天是正月十五,喜庆团圆的节日,给春节划上了完满的句号。市场、小巷里到处都是卖烟花、灯笼的,每个摊子前都围了不少人。
大雪纷飞,毫无停止的迹象,地上很快积了厚厚的雪,一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的T市,很冷。
曾经沈煦和路迁是最好的朋友,从没想到有一天,会闹到近乎决裂的地步。
路迁比他大两岁,为人热情、和善。他刚到T市时,也是他主动靠近沈煦,很快两人成了朋友。
沈煦很感激在他人生最黑暗的几年里,路迁一直陪伴着他。
他们一起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对胃口的北方食物,一起偷溜出工厂通宵打游戏,一起当着蛮不讲理的厂长面砸了饭碗,一起躲在出租屋里吃两个月的清水挂面。
他把他的故事都告诉了路迁,当母亲去世后,他想逃到更远的地方,是路迁硬把他留了下来。
路迁于他,是另一种方式的救赎。
后来,他们认识了莫凡。
和路迁同岁,是个性格偏内向的大男孩。
年岁相近使他们很快混熟了,莫凡很羡慕路迁身上那种肆意奔放,潇洒不羁的青春活力,在他们影响下他也渐渐放开了,笑容时常出现在那张过份漂亮的脸庞上。
用漂亮形容男人或许不合适,但有些人莫名就让你想到这个词。莫凡和沈煦不同,他更偏向于女性那种阴柔美,不管他多努力变得man一点,那张脸首先就出卖了他。
一开始他们是三人行,后来就变成了路迁和莫凡两人。
几个月后沈煦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沈煦自然替他们高兴,可隐隐还是有些担忧。
莫凡父母在他年幼时去世了,跟着舅舅长大,压力倒是不大,可路迁在乡下的父母又怎么会接受这种事。
他们的幸福维持了两年,两年后路迁父母卖了乡下的房子搬来市里,他们的事情很快被发现了。
接着是出柜,是死也不能分开的决心。
那段日子,他们生活在黑暗里几乎看不见曙光。
路 迁妈找上莫凡单位又打又骂,莫凡被开除后她又找到他们住的地方,一盆盆脏水泼在莫凡身上。
莫凡不敢告诉路迁,对身上多出来的伤他总能编出各种理由。
最过份的一次,路迁妈拿出常年干农活的力气抄起铁锨往莫凡身上砸去,铁锨不长眼最后一下砸到了莫凡额头上。
莫凡当时就昏了过去,这次再也瞒不住,被路迁知道了激动得去找他妈,结果争吵中他妈气得打开窗户要跳楼。
就这样吵吵闹闹,打打骂骂地耗了两年。
再苦再难,莫凡也能忍得下去,因为他知道路迁给了他对等的爱。
路迁妈忍不下去,又闹起了自杀,鲜血从割伤的手腕处淌下来,触目惊心。
路迁被逼无奈提出了假分手,先稳住他妈。
与此同时,他妈托人介绍了洛琳和他认识。
又这样断断续续耗了一年,有一天他们偷偷相聚时又被发现了。 这一次闹得很厉害,他妈不吃饭不喝水也不吃药,熬了两天人晕过去,送到医院后路迁彻底服软了。
他妈逼着他带洛琳去登记,很快办了婚礼。
可路迁还是放不下莫凡,他要莫凡等他两年,两年后他一定离婚。
可他忘了,莫凡也是人,莫凡的痛苦不比他少。
路 迁一个星期见他一次,时间也不长。
他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所有的爱都变了模样。
半年后,路迁妈不知怎么找到莫凡的住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并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当年即使被打破头也无所谓,而现在只是一个巴掌的重量他都承受不了了。
他吞了整瓶的安眠药,给沈煦打了个电话,他的那些活着好累的话让沈煦起了疑心,赶到他住的地方救了他一命。
在病房里,莫凡悲痛欲绝地哭诉着这段日子的痛苦。
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沈煦不忍心看他这样便劝他离开,离开这个城市,忘记路迁,重新开始。
他瞒着路迁帮莫凡打理好一切,送他上了火车。
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路迁疯了一样到处找莫凡,得知是沈煦帮助他离开后,他们第一次打了架。
路 迁的拳头很重,带着对莫凡的爱对现实的憎恨,打完后他跌在路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煦很同情他,也觉得他可怜,却不后悔这么做。
从那以后,路迁脸上再没了笑,连装也装不出来。
他们,形同陌路。
雪花飘在鼻尖上,一点冰凉。
沈煦手插在口袋里踩着深雪一步步走回家。
到达广场一边,他抬头望去,四宝站在他家门口正和一个人说着话。
走近点时,四宝回屋,那个人还站在那,身边放着个拉杆箱,看背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正要细瞅时,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个让他很头疼的号码。
也是在看到号码的一瞬间,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他眉头紧皱,用不确定、愤怒以及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那个正缓缓转过头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