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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庄清语进得大厅,也不客气的朝着主位一坐,身后宫女手持一把团扇,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庄清语环顾四周,脸上堆笑道:“还真是个清静地方,和叶美人做邻居,人也沾了她那股子仙女气儿了。来坐下,让姐姐好好看看?”
林语筝面上也笑盈盈的,倒不知自己和她什么时候如此热络了,只颔首坐在了她下首,一边谴了怜竹去沏茶,一边扯着丝帕掩嘴道:“姐姐若是喜欢清静,只管住进来,我可受不住这清静,横竖还是想着出去呢。”
庄清语见她话语间不再装蒜,略略点头,收了脸上那抹无害的笑,稍显正色道:“就知道妹妹你憋不住,贤妃娘娘还说,没准儿你已经修身养性了,未必还想着出来呢。”
林语筝侧耳听着,心里淡淡一笑,可不,自己在这斜阳斋呆着的日子,还是有人惦记的,可惦记归惦记,一个都没来瞧她一眼,如今只怕何如海前脚还没回凤仪宫,后脚这人,倒是来得快。
“哪儿的话,贤妃娘娘说笑了,妹妹我只是禁足再此,怎好擅自离开,今早皇后娘娘刚传了口谕,可不,正想出去拜见一下各位姐姐呢。”林语筝说这话,也没指望着庄清语能相信,只不过在这后宫,难免多说几句场面上的话。
庄清语掩嘴咯咯笑道:“我们怎么敢当,还是明儿一早,去谢谢皇后娘娘吧,若不是皇后娘娘还惦记着你,只怕和我们几人之力,也未必你保你出的了长春宫,还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
话说到这份上,林语筝心下明白了几分,心中不禁笑道:原是来数落我抱了皇后的大腿,想来我原是应该和她们一伙的,听她话语,那贤妃自然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贤妃看似与世无争,竟然也和这些人搞在一起。
林语筝蹙眉,心里默想,若是能弄清这背后的团体,没准还能找出那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毕竟依原来林语筝的性子,虽有几分傲气,但不至于做那么没头脑的事情,指不定是哪张嘴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恼羞成怒也未可知。
“妹妹身陷长春宫,自身难保,原是想着姐姐的,可是一想自己如今处境为难,若是贸然去找姐姐,只怕会引起那人怀疑,如今在这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她哪里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为了不连累姐姐,妹妹才会自作主张,去求皇后娘娘的。”
庄清语听林语筝这么一说,脸上神色也淡了几分,凑到林语筝面前道:“如今你也不必怕她,听说昨晚她把皇上气的不行,想来她独霸龙床的日子,也该是个尽头了。”
林语筝听着,心里也不禁为苏婉柔捏一把汗,自己荣宠之时,也不敢将赵辰南日日留在翊坤宫,时不时还会装个小病,能让他有机会去别人宫中,没想到自己如今落难,那人倒是不懂得收敛,如今只怕后宫多少人盼着她跌倒,倒是天助我林语筝。
林语筝装作胆怯,小声叹道:“只怕,皇上冷她两三天,就又忍不住去她那里了,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吵过,皇上还不是隔三两天便会去找她,她进宫三年,虽无所出,却身居高位,实力不可小觑。”
庄清语不屑道:“哼,还不是因为她那张脸吗?”
林语筝心一惊,急忙问道:“她的脸怎么了?”
庄清语蹙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脸愁容道:“还以为你是真好了,竟还是病着,不是跟你说过么,她之所以能如此荣宠,只因长的和一个人有七八分像而已。”
林语筝又是心惊,又是难受,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如此,原来这三年,竟都是当的别人的替身,一身荣宠之下,居然没有赵辰南半分的真心?
她勉强稳住自己的心情,又开口道:“我……还真是记不得,”她抬眸,一脸乞求的看着庄清语道:“姐姐可知道那个所像之人是谁?皇上能为了她,冷着其他后宫女子,单宠一个长着和她脸相似的妃子?”
说到这里,庄清语脸上神色有些隐晦,适逢怜竹端着茶进来,林语筝道:“怜竹,去御膳房弄些吃食,庄婕妤在这里用午膳。”
庄清语也接了身边宫女手中的团扇,曼声道:“玉兰,你一起和怜竹去吧。”
支开两人,林语筝脸上神色肃然,只有道:“实不瞒姐姐,语筝病虽好了,但之前一些事情却记不齐全了,还望姐姐明示。”
庄清语一听她说记不齐全,脸上的神色似是送了一口气,却又带上了些许的懊恼,只赔笑道:“什么明示不明示的,横竖就那么点事儿,都是自家姐妹,这么说难免见外,如今她总算冷了下来,我们也得想个办法,让自个儿热起来,不是?”
林语筝听的云里雾里,自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满了半拍,这哑谜打的,让她自己有点迷糊了,值得硬着头皮直截了当问道:“姐姐,可如今又如何让自己热起来呢?”
庄清语团扇掩嘴,笑道:“瞧您这着急的小样儿,怎么,这几月在这里守活寡守逆了?”
林语筝一听,顿时耳朵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撕了庄清语的嘴,不过想想她那出生门第,如今当了婕妤,也就这么点素质了。
庄清语可不愧是宫中的老人了,从赵辰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是他的侍妾,原她只是赵辰南奶妈的女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上了赵辰南的床,虽得了一个女儿,却早夭了,如今不瘟不火的做着她从三品的婕妤,对她来说,也算到顶了。
“瞧姐姐说的,若是让姐姐也在这呆上几个月,只怕你比妹妹我还着急呢。”这会子没法和她们动怒,只能笑着敷衍。
庄清语也不脸红,面上淡淡的道:“姐姐我不还是守活寡吗?没比你强上多少,又是一个年老色衰的,还不得指着你们年轻的,能争上些脸面,以后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第十六章
林语筝心想,嘿,我在这儿都几个月了,也没见着你来照应我,你还指望我高升了去照应你,人傻也没有你这傻法儿。
“那是自然,妹妹若是能重获圣宠,一定不会忘记姐姐,但不知姐姐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林语筝盯着她又问道,却发现她对那个和苏婉柔相似的女子,又开始闭口不谈了。
庄清语清了清嗓子,故作无知叹道:“这个,姐姐若是知道,也不至于处境如此。”
林语筝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笑道:“也是,姐姐若是知道,断然不会处境如此。”既然你不肯说,那也别怪我顺势给你下台阶。
两人又叨唠了几句,庄清语见自己宫女回了,便珊珊走了,林语筝看着满桌的菜色,心情复杂,只拉着怜竹喝了几杯,嘴里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怜竹不懂的话,又是哭有是笑,满嘴情啊爱啊,真啊假的嘟囔,终是醉死了睡下。
怜竹只以为她是今日太过开心了,起初见她喝酒也就未加阻拦,谁知这一喝竟然是没了低了,眼见林语筝已然醉了,只得一边安慰着,一边把她扶到床上躺好,林语筝哼了几声,抓住怜竹的手腕,哭的期期艾艾:“我就知道……他对我不是真心的,他若对我真心的……”
怜竹值得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主子,这不马上就出去了,皇上会知道你的好,会对你真心的。”
林语筝呜咽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如今我已不是我,只怕你是半点也不会认不出来的……”
怜竹一听,不得了了,心下一惊:这主子早不犯病,晚不犯病,怎么偏挑这时候,明日就是百粽宴了,若是主子去不了,可不是得罪了皇后娘娘,也白白浪费了那翡翠貔貅。
怜竹揪了一把汗巾敷在林语筝额头上,理了理衣服,怀里揣着几锭碎银子,往太医院跑去。
才走了一半,偏赶上天下起了阵雨,怜竹用袖子遮着脑袋,在雨中跑了起来,只听有人喊自己名字,适才回了一把头,却见杜云泽正背着药箱,在御花园的凉亭下躲雨。怜竹止步,步子一滑,差点儿给摔了,只回过身,又不敢大声说,只好跑到了凉亭下,恭敬的行了礼,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杜太医,麻烦和奴婢去一趟斜阳斋,林更衣的失心疯又犯了。”
杜云泽嗤笑,心想这林更衣又是演的哪出?这会儿不是应该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庆祝吗?什么旧病不发?她压根就没病过!
杜云泽自然不好在怜竹的面前揭林语筝的伤疤,见怜竹这么着急,头发和脸蛋全湿透了,便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她道:“既如此,那本官就陪你走一趟。”
杜云泽撑开伞,正想出去,怜竹道:“这会儿雨正大着,杜太医等会儿在走也不急。”
杜云泽道:“我看你刚才着急的很,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怜竹一听,顿时脸上红作一片,只躲在杜云泽伞后,随他向长春宫而去。
林语筝醉的云里雾里,只觉得口干舌燥,拉低了领口侧卧在床口。
杜云泽还是第一次进林语筝的寝室,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见梳妆台上原本放首饰盒的地方放着几本经书,一旁笔墨纸砚也都齐备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修身养性的范儿。
杜云泽将药箱放在了胡床上,侧身坐在林语筝的床沿,尽量不去看她领口处诱白的春光,手指放到她手腕脉搏之处。
如今睡着了,脉象倒也平和,才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便知道定是喝了酒了。
杜云泽收回手,从怜竹手中接过素帕擦了擦道:“你家主子没事,只不过是喝醉了,我开一副醒酒汤,你去御药房煮好了端来,保证明日一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
怜竹哦了一声,仍有几分不放心,便又担忧道:“她刚才说胡话来这,又把自己当……”怜竹不敢说下去,只得抿嘴低下头。
杜云泽正低头写药方,便笑道:“喝醉酒哪有不说胡话的,她没撒酒疯把你打一顿,算是好的。”
“不会吧?”怜竹小脸窘迫。
“我开玩笑的,她要打你,你就还手,她未必是你对手。”杜云泽写好了方子交给怜竹,扭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语筝,双眸紧闭,脸颊酡红,两根锁骨梗在胸口,看上去说不出的瘦弱。
接了药方,怜竹却有些迟疑了,原本她与怜星两人照顾林语筝,左右还有个照应,如今自己离开,这里岂不是只有杜太医一人……杜太医的为人自然是不用说的,可为什么她心里还会有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怜竹转身,嘘了口气,又回头对杜太医道:“那这里就有劳杜太医照看着点,奴婢去去就回。”
杜云泽正收拾药箱,听怜竹此话,方才意识到此地只余他与林语筝孤男寡女,未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道:“我去室外坐一会,你快去快回。”
怜竹应声离去,杜云泽拎起药箱,才想去室外,便听见躺在床上的林语筝一声娇憨:“水……我要水……”
杜云泽呼吸一滞,紧了紧手中药箱拎带,却终还是放了下来,从茶几上倒了一杯凉水,送到林语筝的嘴角。
林语筝低头就这茶盏抿了几口,连眼都没有睁过:“这什么茶啊,连茶味儿也没有……”这话才嘟囔完,只见她一个翻身,便又睡去了。
杜云泽不禁苦笑,忍不住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盏,这茶确实淡得没味儿,难怪她会嫌弃,他正欲放下茶盏,却发现自己抿过的地方,还留有半个胭脂红的唇印。
杜云泽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连忙拿出手帕,将那唇印拭擦了干净,匆匆离开了林语筝的寝室。
索性怜竹来的极快,醒酒汤送进林语筝房中,服侍她喝下来,转身出来,见杜云泽正对着院子站着,此时雨也停了,杜云泽转身道:“太医院事务繁忙,本官亦不便久留,今日出诊既未登案卷,也不必让林更衣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烦请不要告诉林更衣,微臣来过这斜阳斋,毕竟男女独处一室,有损林更衣名节。”
怜竹一听他说的有理,连忙点头答应:“还是杜太医想的周到,那奴婢就替我家主子谢过杜太医。”
杜云泽莞尔一笑,步出斜阳斋,此时阵雨已散,云破天开,一条彩虹斜挂在御花园西南,杜云泽只觉雨后空气清新,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