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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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去看时,她就发现杨进周那边已经召集了刚刚去时的那些护卫,正在低声分派着什么,不禁对身边的曲永低声说:“皇上钦赐了叔全两个字给他做表字,如今他身上那股硬气还在,办事却还真是又周又全。早上在琼芳岛的时候,要不是他查过一遍不放心之后又去看,也不会发现那座云霄阁已经出了问题。毕竟是多年的老房子了,登楼的人又少,也难怪他们敢拿着修缮的钱中饱私囊,只这功劳又记在你曲公公头上。”

    曲永淡淡地笑道:“他上次就说过升迁太快,这次的小事就更不消说了……别人都道锦衣卫是皇上的鹰犬耳目

    两人低语了一阵,周遭离得远的众人自然听不到。而宜兴郡主看到杨进周已是把事情分派好了,略一思忖就走上前去:“叔全,你如果有空,不妨带几个人去一趟*医馆。”

    见杨进周面色一凝,她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之前我探望阳宁侯太夫人的时候,陈澜曾经对我说过,今天陆太医来过,对自己的医术深有把握,一个丫头不合说出了之前医治的是方大夫,他还不以为然,说了不少自傲的话。方大夫是外子深为敬重的杏林名家,你去那儿帮我看一看,别让人使出什么诡谲伎俩来。”

    杨进周当即会过意来,答应一声便回转身去,没多久就带了十几个人上马呼啸而去。见着他这么走了,宜兴郡主便回到了曲永身边,笑吟吟地说:“皇上爱的就是杨大人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那股子锐气和刚直,不像别人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太多,办什么事都要千斟酌万琢磨,好好的事情就在这磨蹭下办坏了。也只有这样……到时候他去才放心。”

    两人对视一笑,随即便上了肩舆和凳杌,经西苑往宫城去了。

    偌大的京城中,医馆药堂极多,而设在灯市胡同的*医馆却依旧名声显赫。尽管这座才一间门面的小医馆在热闹喧杂的胡同中并不起眼,可由于坐堂问诊的方大夫一手好脉息,诊金收得便宜,因而成日里倒是生意不绝。从前也有嫉妒的同行使过绊子,但官府来人趾高气昂查问了一番之后,不多久就灰溜溜前来赔情,久而久之自然是无人再到这家小医馆寻衅。

    这一天中午医馆颇为冷清,年纪一大把的方大夫倒也不以为意,坐在藤椅上悠闲自得地看着自己的书,突然,他只听外头传来好一阵喧哗,正皱眉站起身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人慌不择路似的往自己这医馆冲了过来,进门的时候却被门槛一绊,竟是重重一跤跌倒在坚实的地上,昏头昏脑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破了两处,赫然还可见其他青紫。眼见得这番情形,方大夫知道不对劲,推开藤椅往后连退两步,随手抄起了角落中的一根柞木棍。

    就在这时候,三四个满脸横肉的人倏忽间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对着那地上的汉子就一阵暴打,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尽管方大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无数情形,比这更险恶的也不是没瞧过,可此时仍是被惊得愣了一愣,直到那个到后头和药的年轻学徒匆匆出来,看到这情形大喝一声拿起棒子就冲上前去,他才陡然惊觉。

    仿佛是被那年轻学徒义愤填膺提着棒子给吓的,也仿佛是醒悟到这是在别人的屋子里,总之那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来得快也去得快,刹那间就一哄而散,只留下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方大夫也来不及喝止冲出门去的小学徒,上前到那人的鼻子前头一探,脸色就变了。

    人竟是已经死了!

    “师傅,师傅……”

    行医大半辈子,方大夫倒不是没见过死人,可人这般死在面前却还是第一次,一时间顿时愣在了那里。等到小学徒进来连声叫唤,惊觉过来的他连忙沉声吩咐道:“快,去大兴县署报案,就说有人到我这儿斗殴行凶,闹出了人命!”

    人命两个字让年轻气盛的小学徒立时一个哆嗦,然而,就在他转身往外跑的时候,险些和一个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也顾不上他,匆匆忙忙近前来就叫道:“方大夫,您眼下可抽得出空么?”

    方大夫原本还死死盯着地上的死人,闻声愕然抬头,认出是昨天来请自己去阳宁侯府看病的郑管事,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指着地上道:“眼下都出了人命案子,总得先报了官等人来了再说,我暂时寻不出空子。”

    郑管事这才发现地上赫然是一个一动不动的汉子,吓得往旁边一蹦,随即才站住了。他和郑妈妈夫妇俩到了韩国公府之后,几次使人送信回阳宁侯府都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儿韩国公夫人陈氏得知宜兴郡主等人去府里探望过,大喜过望之下就预备带着他们夫妇和方大夫直奔阳宁侯府探望,却不想这儿会突然发生命案。他想了想就回身叫了伴着自己的两个小厮进来,这才转到了方大夫的右边。

    “不若这样,我留两个人下来在这守着,您先随我出门问诊,就算官府的人来了,有他们在,谅那些公差也不敢……”

    “公侯伯府的人命是人命,这一条人命就不是人命?”方大夫虽看病不问贫富,但最讨厌这种说话口气,当即*地顶了回去,“好端端一个人就死在这儿,总得等官府来人收了尸再说。贵府太夫人的病也不急在一时,只要按着我的法子调养,三五天之内总是无事的。”

    郑管事急得心急火燎,要是按照往日的脾气早就翻脸了,可这会儿偏生不敢得罪这样一个能治大病的大夫。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劝说这个犟老头的时候,外间突然呼啦啦几个人冲了进来。面对这情形,不但她吓了一跳,就连方大夫也是吃了一惊。

    而那几个人一进来就围住了尸体,娴熟地下标记查伤口,一个头领模样的还在一本小簿子上头写写画画。郑管事平日少和这种人打交道,正要开口喝问的时候,方大夫已经是眉头舒展了开来:“这灯市胡同的巡警铺平时出了事难得找人,想不到今天倒是来得快。”

    “光天白日之下在灯市胡同发生了人命大案,巡警铺要是还不出动,难道都是白吃了皇粮不成!”

    这话却是从外头传进来的,郑管事和方大夫双双抬头往外瞧去,只见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抬脚走了进来。他生得白白净净,圆脸小眼,身穿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便袍,头上戴着唐巾,仿佛是在官场上厮混得久了,自然而然就带出了几分威势来。

    郑管事是见惯了达官显贵的人,见状心里一沉,忙拱手问道:“在下是阳宁侯府的家人,敢问这位大人是……”

    “巡城御史于承恩!”

    这七个字一出,郑管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叫苦。侯府和宛平县大兴县顺天府都是打多了交道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轻轻松松摆平了,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因着品级低下,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来,偏生来人竟是巡城御史!这巡城御史都是都察院出来的油盐不进的人,而且都察院是天生和勋贵不对盘,揪着一点小事都要大做文章,何况如今?

    从西安门到灯市胡同无论走北城还是走南城,都得足足绕过大半个皇城,因而杨进周带着十几个人风驰电掣驰进了胡同的时候,已经是未正三刻了。因一行人都是整整齐齐的黑色披风大红衣袍,路人无不退避。等寻到医馆的时候,发现这儿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好些人,马上众人无不是面面相觑。

    杨进周朝秦虎打了个眼色,秦虎立时下马排开人群挤了进去,不消一会儿又用力挤了出来,引来一片怨声载道。可一回头看到这些人的服色,人们立时不做声了。

    “大人,里头刚才出了人命案子,据说巡城御史和灯市胡同巡警铺的人全都在!”

    出了人命案子?就是刚才?

    想起宜兴郡主话里话外的意思,杨进周一时大凛。这灯市胡同巡警铺本就是管着附近几条胡同的缉捕盗贼等等,事发之后赶过来很正常,但巡城御史却是督查整个京师的治安事宜,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须知文武相制,对勋贵武臣们意见最大最喜欢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人,就是都察院的这些御史了!

    不远处,一辆骡车猛然之间放下了车帘。车中的郑妈妈使劲攥紧了拳头,随即开口喝道:“快,回府!”

    “郑妈妈,回哪个府?”

    “蠢货

    蓼香院东次间里,一股轻微的药香和角落中插瓶里头的花香混合在一块,竟是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玉芍屈膝跪坐在炕上,轻轻的为朱氏捶着腿,绿萼则是不见踪影。

    陈澜从外间进来,又扭头看了一眼明间里几个丫头正在忙忙碌碌搬动的东西,便放下门帘走上前去,把手上的那两张单子递了过去:“老太太,宜兴郡主和曲公公送来的是人参燕窝这些补药,还有御药房合的四种专治心疾的丸药,全都是包裹着服用的单子。此外还有宫绸贡缎,几张上好的皮子,宫中太医院做的药枕一个,紫檀木拐杖一根。”

    见朱氏眼皮一跳,却没有再挣扎着说话,她这才继续说道:“钱妈妈带过来的则是天麻、虫草、人参、王府门客亲手调制的补酒,还有金银锞子各两匣,约摸各一百两。”

    在下头捶腿的玉芍听得心不在焉,待脚上突然被踢了一下,这才慌忙直起身来往外头退了退,正要去拿纸板时,就看见陈澜冲自己摇了摇手,连忙停住了。这时候,陈澜便挨着炕沿半坐下来,又说道:“老太太也不要太伤心,广宁伯重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如今不好的消息都一块来了,三婶难免伤心难过,我最初在那儿劝慰的时候,她已经是明白了过来,又吃了大半碗粥和半个卷子。后来听说宫中来人,她更是有了些精神。我刚刚去翠柳居的时候,她已经好转多了,还拉着六弟一块玩耍。”

    朱氏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神中既有黯然,也有叹息,最后才闪过了一丝少有的欣慰。陈澜坐着给朱氏念了一会儿唐诗,绿萼就进了屋来。她先看了一眼陈澜,然后才开口说道:“老太太,赖妈妈已经出去了。门上那些人原本还拿三老爷当挡箭牌,但刚刚郡主和曲公公一块来的事毕竟让他们有些战战兢兢,所以这会儿门上已经不敢拦着咱们的人。只那位林御医尚未到,大约是在宫里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