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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小的已经将那牛二按照您吩咐的将他处置了,另外远远地将他扔到了个远离苏州府的深山密林中,是死是活,看他造化了。”林贵躬身对来到了外书房的秦达祖禀告道。
“甚好。”秦达祖点点头,续又说:“惠平已经分家单过去了,你是她提起来的人,以后这老宅里也用不着你管事了,你这便将你手上的事交给秦安吧,另外收拾起你的东西去碧园我女儿那里,想必她会给你安排差事的。”
林贵虽然已经对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秦府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没想到秦达祖这么快就要他交出秦府二管家的权利。这权利是数月前秦惠平把秦达祖的心腹秦安派出去后,从而交给林贵的,如今秦达祖重新掌控了秦府,自然是要把人给换回去了。替秦达祖处置了牛二,只是得了一句“甚好”,别说赏银,就是面子上的客气也没有,直接让他卷起铺盖卷儿走人,林贵不禁感叹秦老爷重掌秦府后似乎也变得心肠冷硬了些。不过,对于这位主子他一点儿也不留恋,便哈腰脸上堆笑道:“是,老爷,小的这就去把手上的事交给秦安,完了,就收拾衣物去碧园。”
秦达祖挥一挥手,“你去罢。”
林贵应了,便却步退了出去。一出外书房,刚转身,却迎头撞上一人,正是秦府以前的大管家杜金宁。这杜金宁在秦惠平先前掌控秦府后,也被她派到了外地去处理秦家的买卖,实际上也属于被秦惠平收了他管家之权。当秦惠平分家,搬走之后,这秦府管家的权利重新回到了秦达祖手里,他便立即将以前自己的得力干将杜金宁给招了回来,除了重新将秦府大管家的权利给他外,还另有要事和他商量。
杜金宁遇到林贵,两人向彼此作揖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后各自走开。他们现如今各为其主,虽然暂时还不存在竞争的关系,但以后谁说得准呢,所以只维持点头之交就好。
掀开帘子进入外书房内,杜金宁先向坐在一张紫檀书案后的秦达祖躬身作揖,待秦达祖叫他起来,并让他坐下后便听得秦达祖说:“金宁,这分家的事情你也晓得了,如今这秦府的家业只有一半在我手上。为了家宝,我得把秦家的家业再做大。而要做大,还得你帮忙。”
“老爷客气了,既然老爷相信我,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去做,只管吩咐,还说什么帮忙,那就太见外了。”杜金宁恭敬道。
秦达祖看向眼前这个相貌堂堂,已经三十,但却仍未有家室的自己娘子杜氏的远亲捋一捋下颌花白胡须,将自己心中早就想好的谋划缓缓说出来,“我要你去将惠平先前断掉关系的那些洋商重新接上关系,我想和他们继续做缎匹买卖。这买卖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绝不能断在我手里,先前是惠平胆小不懂事,才把这么赚钱的买卖给弃了。”
杜金宁微惊,随即道:“老爷,难道您不怕那苏州知府了么?先前您说怕周家父子因为和大小姐的婚事黄了,会携私报复秦家,所以让小的去将秦家祖上传下来的跟洋人做的缎匹买卖给停了。您可得想好,要是被周知府拿住了秦家跟洋商做买卖的把柄,这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秦达祖眼眸微眯,嗤笑一声,“金宁,先前我怕那周知府,如今我可不怕他了。他如今动不了我们秦家。”
杜金宁挑眉“哦”了一声,问:“老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您攀上了比周知府还大的官?”
“和你所猜也差不多了,过几日你就晓得了。你只管按照我吩咐去将以前跟咱们秦家做买卖的那些洋商的关系接上就行。”秦达祖面上带些得意笑道。
杜金宁心中虽狐疑,但这会儿既然秦达祖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便站起来躬身道:“是,老爷。”
等到辞了秦达祖从外书房出来,杜金宁却是决定把这重新去联络洋商的事缓上一缓,等几天晓得了那比周知府还大的官是谁再去办不迟。秦老爷不想要脑袋,他还惜命呢。就算是替人办事,可也不能瞎听指挥,赔上自己身家性命,眼睁睁跳进火坑里吧。
秦达祖的打算他自然还不知道,因为秦惠平和赵梅儿拜姐妹,结金兰的仪式还得过三日才举行。当初秦惠平分家后搬离秦府之前,她特意带着赵梅儿来向他和夫人杜氏辞行,另外说了两人要拜姐妹,结金兰,并且要请秦家的族人以及杜家的人,并赵梅儿那边的娘家人来赴宴。
这拜姐妹,结金兰,秦达祖和杜氏自然也晓得是什么意思,这相当于是向两边的族人公开了两人的关系。
这话才一说出来,杜氏当时就不同意,说:“要是这么着,别人晓得了你们两个是这样类似于夫妻的关系,一准儿要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我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不想杜氏反对,秦达祖却是极力赞成,不仅如此,他还说,这事情是喜事,自己女儿和赵梅儿拜姐妹,这和办喜事差不多。还有外面人笑话让他们笑去,南边儿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并没有什么。而且他还说既然要办席,就不要只拘于秦家和赵家,很该将秦家的一些知交故旧都请来赴宴,让他们晓得她的女儿和赵梅儿成了相伴终生的佳偶。
他这态度,不仅让秦惠平和赵梅儿吃惊,也让杜氏吃惊。一开始,秦惠平和赵梅儿来说这结拜姐妹的事情时,心里是存着担心的,怕秦达祖和杜氏反对不答应,那时真要办席的时候,很可能秦家没人来。没想到秦达祖居然一口答应了,还让她们把这仪式给办大,就如同办喜事一般。
这虽然出乎两人的意料,可是在秦惠平和赵梅儿心中也是希望可以将结拜姐妹的仪式办得如同喜事,在两家人跟前从此光明正大地同行同歇,所以秦达祖这么说了以后,两人就忙向他道谢,谢他对她们宽容,谢他同意了两人表面以姐妹,实则如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
杜氏愕然,待要反对他,可是想到他已经重新掌控了秦府,又是说一不二的老爷了。忍了忍,到底她还是没有将反对的话说出口,只说:“这事我不管了,既然老爷同意,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我还要脸,那一日我是不去的,还有,我也不会叫我们杜家的族人来参加如此荒唐的仪式。”
说完这话,拂袖离去。秦惠平在后面叫她,她也不停脚。秦达祖见状就对她们说:“不必管她,这一回的喜事,我看就由为父来替你操办好了。保管那一日热闹喜庆。对了,我们这边同意了,不知道儿媳妇家里的人可同意了?”
赵梅儿就笑答:“正是我家里人替我们出了个拜姐妹,结金兰的主意呢。我娘和继父早就同意了。”
秦达祖搓着手高兴,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们这几日就只管去操心搬去新宅后如何布置安排的事,等为父请人来选了吉日,写好请帖,再找好做席面的厨役,便在咱们秦府里大开宴席,替你们操办这拜姐妹的仪式。”
能得到秦达祖的支持,秦惠平和赵梅儿总算松了口气,只是秦惠平还是有些犯愁道:“爹,娘那里还请你多去劝她一下,女儿希望那一日能看到娘,这可是女儿的大日子,我不想我的爹娘只来一人,让外人看了议论。”
“你们放心,你娘那个死心眼子,我去劝她一劝,她不敢不去的。你们就依照我前番说得,去碧园把你们的新家安排诸事就行。”秦达祖拍胸脯打包票道。
“那一切就有劳爹了。”秦惠平和赵梅儿齐齐向他蹲身行了礼,站起来携手喜笑颜开地转身离去。
等两人走了,秦达祖这才敛了笑,负手走进西次间,却没见杜氏在惯常坐着的罗汉榻上坐,屋里伺立的丫鬟就对他说杜氏进了卧房。于是他又迈步走进西梢间卧房里头,就见到杜氏侧躺在紫檀拔步床上,背对着他在生闷气,遂走过去,一歪身坐下,拍一拍她的肩膀和声说:“夫人,你得改一改你这脾气了。如今你的惠平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不管你同不同意,她如今都是要和那赵梅儿过一辈子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同我一样大度些,承认她们两个……”
“承认什么?承认她们搅乱天地阴阳,女子结为夫妻?这可是极为荒唐的事情,你竟然答应了不说,还要帮她们操办,弄得像拜堂成亲一样,还要请人,两边亲眷不说,还要请咱们的知交故旧,你是嫌不丢人么?我可丢不起这个脸!”杜氏忽地翻身过来,对着秦达祖咆哮道,而且她越说越生气,五官拧在一起,十分骇人。
秦达祖见她这样,立刻就没了好声气,霍然站起,抬手指着杜氏厉声道:“我好好跟你说,你瞧一瞧你什么样子?横眉冷目的要吃人么?以前我敬你为我生下了惠平,又用心操持秦家的家务,你屡次撒泼我也就让了你。可没想到,你这年纪越大人老珠黄不说,脑子还越来越蠢,脾气也越来越大。你这样的女人我再看一眼都觉得多余。我只跟你说一句,这一回惠平跟赵梅儿结拜姐妹的仪式,你要是不去,从今后我再不踏进这屋子里一步!”
说完这个,就一甩袖子,面带怒气地转身往外走。
“老爷!你等一等!”杜氏被他这话给吓了一大跳,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大声惊惶喊道。这要是秦达祖真不来这屋里了,她这正室夫人不就跟守活寡差不多了么。那姨娘们还不得渐渐不把她放眼里了,就连那些势利眼的奴才恐怕也会取笑她。被自己的丈夫冷遇这种事情,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她是十分在意秦达祖的,很怕她真得完全失宠了,那还不得伤心死。
也顾不得穿鞋,她只穿着袜子就蹬蹬蹬地跑上去拉住了秦达祖的袖子,委屈道:“我都听你的行不,你别走。”
秦达祖瞥她一眼,随即说:“听我的就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为何我要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惠平和那赵梅儿结拜姐妹,办席面请人赴宴,而且还要大办……”
“老爷,这我就想不通了,那你快说一说为啥要这么做?”杜氏拉着他到床边,两人坐下,遂开口发问道。
秦达祖把袖子从杜氏手中扯出来,理了理袖子,这才老神在在道:“我要借着她们两个这一回结拜姐妹,请来周知府,还有武县令,还有苏州府里的一些有名的士绅,让他们知道我们惠平可是和皇亲国戚杨家的三女儿结拜了,相当于我们秦家和杨家成了姻亲。以后我恢复了和洋人做绸缎买卖,周知府也不敢对我动手,挟私报复。还有,别的士绅们晓得我们秦家有了这样的靠山,以后更愿意和我们做买卖,我看到时候来巴结的人也定然不少。要不了两年,我分给惠平的那些银子也会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