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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之鸾看来,宋贵妃是她上辈子遇到的少有的表里如一的人,她野心勃勃,也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野心——当然她上辈子没看出来,只能怪她自己眼瘸。
她所图的皇后之位,因为今上对元后的一往情深而注定了在今上活着的时候无法让她达到目的;她为她的儿子赵之兰所图的东宫之位,也因为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顺仿佛不太容易实现。于是她选择了迂回的方式——最后她成功了,赵之兰在今上驾崩之后登基为帝,她最后成为了太后。
而这迂回方式的重要一招便是讨好了赵之鸾,并成功让自己的侄儿成为了赵之鸾的驸马。
本朝历来的规矩,入主东宫以嫡庶尊卑长幼而论,并不论男女,往上头数三代,便是女子登基为帝,所以按照祖宗规矩来说,赵之鸾若有心争一争那东宫之主,便比赵之兰更名正言顺。
宋贵妃见赵之鸾久久没有回答,只是一径对着外面发愣,一时间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尴尬让她有些吃不消。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拉回赵之鸾的注意力:“公主?”
赵之鸾猛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宋贵妃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目光相触,两人俱是沉默了片刻。“若只是用膳,实在不必贵妃亲自走这一趟。”她抿了抿嘴唇,“贵妃是有什么事情想与我说的话,我这便打发人出去,方便你开口。”
宋贵妃没想到赵之鸾说话突然变得这样直接,尴尬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倒不是赵之鸾想这样直接,她做了几百年的鬼,在地府飘了几百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害羞含蓄的她,她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后果已经不在她的考虑当中了。
“朱夏,你带着人下去。”赵之鸾示意朱夏带人退下,待到殿中只剩下了她与宋贵妃两人时候,然后转而看向了她,微微笑了一笑,道,“现在没人了,贵妃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吧!”
宋贵妃忽然觉得压力山大,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总不能直白地说她是想吹嘘一下自家侄儿,让赵之鸾对宋岫君印象再好一些吧?想着想着,她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情急之下,她两眼一翻,往后仰倒,噗通一声没了声响。
赵之鸾愣了一愣,起身走到宋贵妃面前,弯下腰去探看了一番,想不通透为什么她就这么仰倒晕过去,虽然心中疑惑,却仍然是叫人宣太医过来,接着便是一片兵荒马乱,还惊动了今上。
今上是在太医诊断宋贵妃只不过是一时紧张所以晕倒并无大碍之后到的,恰好听到了太医说了“并无大碍”这四个字。今上才刚过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精神奕奕的年纪,喜欢的也是活泼娇憨的女人,对病病歪歪的柔弱美人一向看不上眼,这会儿看到宋贵妃晕倒,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
赵之鸾见到今上,先上前行礼,却不想忽然眼眶一热,眼泪就哗哗涌了出来,顿时嚎啕。若说上辈子她唯一的不舍便是自己的父皇了,她在地府游荡了几百年,故人几乎都见了个遍,唯独没见过自己的父皇,后来她悄悄问了判官,才知道她的父皇本不是凡人,来这世上不过是仙人历练,故而自然是不会来地府的。
这番重新见到自己的父皇,她便忍不住想哭一哭,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想剖白一下自己曾经那么傻那么二,简直对不起他一直以来的宠爱。
今上被她这一哭给闹得没了章法,他不是没见过儿女哭泣,无论是哪个都是规规矩矩,没这么嚎啕过——哪怕是今天之前的赵之鸾,也不曾这么没形象地哭过,于是只能先软声抚慰一番,道:“阿鸾莫哭,有什么事情与父皇说便是了。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哭,羞不羞?”
那边宋贵妃听闻今上来了,已经悠悠转醒,可恰逢赵之鸾那样嚎啕,竟然也不知是要抽空给今上抛个媚眼,还是跟着今上一起劝赵之鸾——可无论怎么做,都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赵之鸾拉着今上的袖子,用掏出帕子来抹了一把眼泪,她该怎么说?她总不能说自己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傻瓜。可现在要怎么说?说自己悲从中来,只是想哭一哭?思绪百转千回,她通红着眼睛抬眼去看自己父皇,声音颤颤巍巍,仍然是下一秒就会接着嚎啕的节奏:“方才贵妃与我道喜,可现在看到父皇,觉得千万个舍不得,一点也不想招驸马了……”
宋贵妃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唉哟了几声扶着女官从榻上坐起来,揉着额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只看向今上,语气中全是意外和惊讶:“圣上……给圣上请安……”
今上摆了摆手让宋贵妃先起身,脸上俱是充满了父亲的慈爱和不舍,只看着赵之鸾,道:“阿鸾要是不喜欢,便多陪父皇几年便是了。”
赵之鸾听着这话,又联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几次与宋岫君发生矛盾时候,自己父皇一直都站在自己这边维护她的情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父皇……父皇……”她哭得抽噎,然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厥了过去。
顿时,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待到太医诊断之后说了并无大碍,又开了药方去煎药,今上才看向了宋贵妃,语气中有几分不豫,道:“阿鸾还是个小姑娘,你做长辈的,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顿了顿,他摆了摆手让宋贵妃先退下,不再多说什么。
宋贵妃满心满眼都是委屈——她着实是什么都没说,却也不曾预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了这样的境地。听着今上的语气,恐怕是赵之鸾再撒娇几句,宋岫君的驸马之位便如天上浮云,就要飘散。可她能说什么,能辩驳什么?她看了一眼内殿,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