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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卡车再次上路,郑由俭坐在副驾上虽然那眼泪没了可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是被霍小山他们解救出来的,解救的方法是每个灾民手中塞了一块或大或小的马肉干。
再次分发食物把郑由俭弄出来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让直属团的士兵去踢去打去踹那些只是燃烧着最后一点生命之火的灾民们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开车的依然是小石头,小石头和所有的司机一样开车时保持着沉默,仿佛只是专注于开车,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分扰了心神。
在那卡车的轰鸣中郑由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才是刚刚开始啊,现在才是六月份哪,这河南本就是人口大省,到了年末没有粮吃的农民怕是不得有很多家饿绝户了啊!
可是郑由俭却发现自己除了气愤却什么也没法做,这使他不由得愈发的烦躁了起来。
他们在给了那么些灾民一口吃的之后才问出了是什么情况。
原来他们都是一个村的农民,粮食注定已经绝产了,于是见机得早的他们便全村动员出来乞讨了。
只是未曾想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绝产,同为农民的别人不可能给他们吃的,而那些大户却是在屯粮积奇,国军军营倒是有粮可是人家说了那是抗日用的给了你们老百姓我们吃什么?
于是这些出来讨吃的人便随着离家愈远而陷入了绝境。
当然,在家也是绝境,他们已经两季没有收获了,而第三季的情况在这放着呢也必是颗粒无收。
故土难离,如果家里有吃的中国人就不会有什么走西口什么闯关东,也不会有这沿街的乞讨了。
那死在路上的一家四口是因为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饿了好几天了。
男人见实在是没法活命,却是将随身携带的砒霜一家人分食了,于是便死在了一起。
“小石头,你都说句话啊,你和沈疯子平时的能耐都哪去了?”郑由俭终于说话了。
“说什么?”小石头瞥了郑由俭一眼。
“那你说这么多人都饿得没粮了可咋整啊?”郑由俭说道。
“问你自己,你脑袋在咱们直属营里不是第二好使的吗?”小石头回了一句就又不吭声了。
“我——”郑由俭被怼得没词了。
是啊,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道理很简单其实谁都能想明白,灾民没粮那就找粮,粮食在哪?只有四种人有,那就是大户、国军、日军、外调。
外调粮食进来那是你一个小小的上校能管得了的吗?
日军的那你得去抢。
大户那是屯粮居奇的,国军那是要抗日的,如果想从这两者手里弄来粮食那只怕也得去抢!
而且那些村民可是说了,别看今年是灾年,可是上面派发下来的军粮任务可是没有减免,收粮的税丁就在你家里坐着逼着你交粮,无粮可交?好,那就去卖,家具土地值钱的反正你就是卖了换粮食也得把军粮交上去!
就他们现在带的这二十来个女学生那也算是“拖家带口”的累赘了,估计他们就算去抢也就能去抢大户救灾民了,去抢国军与日军的都没有可操作性。
就算你抢大户抢了一些粮食回来,那你又能救多少人?现在两辆卡车已经跑出来几百里地了,到处都是受灾的人,你救得了吗?
抢国军的那就等于造反了,而且这造反造的决不是一般的大。
因为现在国共都合作抗日呢,共产党原来是国民党的死对头吧,人家在这个时候都不会去国军那里抢粮你却去抢,你有几个脑袋?
抢日军的?就这四十来人,就算你能攻下来一个县城,可是你能把粮食带出来发下去吗?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里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们是偷偷去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还带了二十多个投奔八路军的学生,这事要是捅出来,他们这些人只怕再也回不到长沙直属团了,而会成为被整个国军通缉的对象!
其实就上面这些问题看似复杂,直属营这些人从当官的到当兵的心里都明镜似的,正因为如此小石头才会说“问你自己”,一向牙尖嘴利的郑由俭也唯有沉默以对。
“行了,我说胖子你就知足吧。”小石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知什么足?”郑由俭没听懂小石头所说话的意思。
“你至少不想看那些灾民就可以闭上你的眼睛,可是你看我能闭上眼睛吗?”小石头吁出了一口滞郁在心头已久的浊气,才缓缓地说道。
是啊,当人们面对自己不想见可又无力解决的事情时可以选择闭上眼睛就装没看见,可是小石头不行,因为他现在是司机,你有见过开车却闭着眼睛的司机吗?
现在的小石头为了让自己把车平稳地开下去,却是直接就把自己沿途所见的所有灾民想象成了自己在战场上所看到的士兵的尸体,否则他这车一分钟也开不下去!
卡车的马达始终是在轰鸣着的,可是卡车上所有的人都是沉默着的,他们现在唯一所能做的也就是盼着快点将车驶出这片平原,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可是他们不想找事情,事情却又偏偏会自己找上来。
就在卡车行驶进一个村子时头车又停下了。
郑由俭以为又有穷苦的村民饿毙在了路上所以就不大想下去看,反正头车还有霍小山和沈冲,正如小石头所说他不开车他有选择权,他可以装着没看见!
可等了一会也没有见到头车开动郑由俭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他下了车绕到头车前面才发现挡住路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又有死人了,而是一架马车停在了路边,而有很多衣衫破烂的男男女妇的村民正围着那架马车便把路堵上了。
而那马车上却是装着半车麻袋东西,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一看便知里面装的必然是粮食。
几名穿着得严整一些的保丁端着汉阳造围在那马车旁边,在枪口的威慑下村民们不敢上前,眼神里却是闪着任是谁都能看出来的饥饿的辉光。
郑由俭明白了,这是保丁在征粮呢。
郑由俭看着那保丁一个个的可是未见丝毫饿相,他内心的火气却是已经从心头涌起了,就是给国军征粮,那也不能看着老百姓饿死吧。
再说郑由俭是谁,说成为军人那也是这两年的事,以前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奸商的,他却是最知道其中的门道。
就是都给国军征的粮那就能都进国军的库中吗?
笑话!
收了一百斤上来经过各道手序的层层盘剥能进库七十斤那就烧高香了!
收粮的保丁保长、运输过中程中的装卸、军需官的过手一直到军队的最高长官,哪个中间不克扣?
而且越是灾年那经手的人克扣得越狠,为啥?因为奇货可居见利最大,没粮的人为了吃口饭来保命什么金贵的东西你都得给我拿出来!
就比如在进库之前那军需官便会用大眼筛子将收上来的粮食一筛,于是大粒的留下来了,小粒的就被筛掉了,而那筛掉的小粒部分就被当成损耗给截留了。
这就是时下的中国!整个官僚体制从上到下烂了烂了的!
郑由俭心中的怒火在上升,他看着周围灾民望着那车上粮食的那种望眼欲穿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快压不住火了。
不过,等等!
这时候郑由俭看到就站在自己前面的沈冲手中的拳头已是握紧了,他甚至听到了沈冲捏自己拳头时发出的那“嘎巴嘎巴”的声音。
郑由俭觉得这些灾民希望了,因为沈疯子路见不平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