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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图澄收回眼泪,对着石虎摇摇头,合什念了声“阿迷托佛——”转身离开了太武殿。
石虎抬头看那殿壁上的画像,那些画像的头完全没入衣领间,没有了脸面,他正思索间,突然一人大哭着进来道:“父皇,韬弟弟他……他……”
说罢跪了下来,把一个血淋淋的首级举到石虎的跟前,石虎低头一看,只见那首级仍肤色白净,正是他最喜爱的柔媚如女人一样的儿子石韬,正睁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看着他,然而他的眼角有血泪流出来,石虎心头大震,大叫一声:“韬儿——”便晕了过去。
等石虎悠悠醒过来,环顾左右,看见除了几个内侍,就是石宣跪在旁边抹眼泪,他看看内侍问:“小喜子找到了没有?”
那内侍摇摇头,石虎神情一变,欲发作,但是身上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有心无力的感觉真不好,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要找一名助手,他看看石宣,缓缓地说:“石宣,今日起你便为太子,你要替朕把小喜子找回来,还要把杀你韬弟弟的凶手找到, 我非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石虎话说得凶猛,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却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把话说完,心里空洞洞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是那颗“卟哧卟哧”跳动得特别强烈的赤子之心,小喜子找不到,他便再没有赤子之心了,每日便没有什么想急切看到的盼头了。还有那个他最喜爱的儿子石韬,成了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是谁在他的心里插上两把尖刀,要置他于死地呢?
石宣听石虎宣完了旨,跪在地上。石虎的内侍飞奔出去,把太子的印玺取了来,石虎拿在手上,郑重地放在石宣的手里。
石宣把太子印玺拿到手上。站起来,他躬身道:“父皇,我就去寻找小喜子,找到她便与她成亲,确保江山万万代,杀韬弟弟的凶手,我也会把他捉了来。”
石宣直起身子,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笑意,石虎看在眼里,对他挥挥手说:“去吧!”
石宣走后。石虎对内侍说:“宣石闵大将军到宫里来,朕有事问他!”
内侍匆忙去宣石闵入宫,邺城的长街上,仍然有许多死尸体,跟着巡城的百官们还惊魂未定。他们都聚在太武殿外不敢走开,听内侍说要找石闵,一大臣道:“长街一混乱,石大将军便去追贼人去了,你们是没看到,石大将军那身手,一个起落。便摞倒了几个,贼人看见他便合力围巢他,十几二十人不是他对手,后来他们一哄而散,石大将军去追他们……”
“从长街混乱到如今,已近两个时辰。大将军还没回来么?”那内侍急得团团转。便命禁卫军去寻,惊动了石闵的部队,刘战听说马上去寻,又过了半个时辰,石闵方匆匆赶来。石虎一看见石闵,就像看见了救星,抓住他的手呜咽道:“闵儿呀……小喜子不见了,韬儿死了……”
“亚父放宽心……我去找小喜子……”石闵道。
“不……你助朕找出杀韬儿的凶手!”石虎躺在榻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跋扈,但是大圆环眼透了几份阴冷,“谁敢杀我石虎的儿子,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石闵道:“这天下是亚父的天下,谁敢杀亚父的儿子?”
石虎的眼光一闪,突然道:“也许是朕对韬儿的厚爱,是韬儿招致杀身之祸!”
“亚父的意思是……”
“对,朕的意思是……闵儿,朕的儿子们关系怎么样?这一段何人与韬儿起了冲突?”
“众位哥哥和弟弟们看上去关系还不错,不过……”石闵迟疑了一下,垂下眼睑没有往下说。
“不过什么?你快道来!”
石闵只好说:“韬弟弟在邺城东有一块地,他命人造了一殿座宫殿,起名宣光殿,梁长九丈,此是……”
“梁长九丈?”石虎反问,他知道,梁长九丈,是太子的建制。
“众位哥哥们有不满,宣哥哥率人闯入,看见殿上写‘宣光殿’三字,犯自己名讳,气得火冒三丈,于是斩数名工匠,命人砍断大梁,大怒而去……”
“后来呢?”
“韬弟弟回府,见工匠尸体狼藉,大梁被削去数尺,也大怒,征召更多的工匠,把长梁增至十丈长。还命人把宣哥哥的奴仆也打死了数个,为此,他们便成了冤家。”
石虎点点头,道:“闵儿呀,你把石宣身边的两个家臣杨杯、弁皮悄悄拿了来,还有,宣儿身边有个内侍叫赵生,是我送给石宣的,你也拿了来,我亲自来审问,我还疑心小喜子亦是他们捉了去,若小喜子有掉了半根头发,我便要他死了很难看!我看他对小喜子觊觎了许久,这次趁乱把小喜子捉了也不定!”
石闵忙道:“那日开宴,宣哥哥确是说了:能得到小喜子是平生所愿,今日动乱一开始,宣哥哥便没了影子,闵儿只顾得去驱赶反贼,没留意到他去了哪里。”
石闵突然从塌上站起来道:“这个逆子!”石虎突然想起来了,动乱之时,有内侍告知石韬遇害,并没告知石韬在哪里遇害,而石虎刚与天师谈完,石宣就进来了,手上拿着石韬的首级大哭,他怎么会知道石韬在哪里遇害?正正把石韬的首级取了来?
石虎很快冷静下来,他淡淡地说:“你先去拿了人来,再去办石韬的丧事,石韬是我的爱子,你要办得隆重些!命我所有的儿子和三品以前的官员前来送丧!”
石闵领命而去。
一天很快过去,妍禧在床上向外看去,太阳成了红红一个大圆饼,刚沉进山坳里,天色一下便跳进黑暗里,没有半分过渡的颜色,妍禧身上才熬过那痛,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她仍是腰酸腿痛,她叫两个妇人扶着四处走了走,两条腿竟合不拢来,奇特地拐动着,仿佛不是自己的。
扶着她的两个妇人相视而笑,一个圆脸的妇人说:“王平日不是这样的,新婚如此猴急凶猛,叫咱们夫人受累了!”
方形脸的妇人安慰道:“夫人是年龄尚小,不懂其中滋味,我家那个,半边刚猛都没有,若有一半儿王的凶猛,我便心满意足了!”
圆脸妇人在她的额角上一点,嗔道:“你才是猴急的,莫若我叫王收了你!让你也像夫人一样,走不动路?”
方脸的妇人“咯咯——”笑道:“我倒是愿意的,只怕王不愿意,王只爱跟咱们夫人猴急呢?”
妍禧听那两妇人说的话,有一半听不懂,但那两妇人口里唤“王”之时,竟是有神往欢喜之意,妍禧心里恼怒,用力推开她们,怒道:“不劳你们扶,我自己走!”
两妇人一怔,笑道:“夫人不喜欢咱们议论大王呢!”
妍禧不理会她们,一瘸一拐地去寻李氏,两妇人忙上前来要扶她,妍禧怒道:“起开,不劳你们大驾!”
圆脸妇人说:“咱们是王叫来服侍夫人的,自然要一步不离!”
妍禧大怒:“你们叫我什么?”
“夫人!”圆脸妇人答道。
“我是谁的夫人?”妍禧收拾好怒意,冷冷地问
“您是大王的夫人!”
“你们大王为何要娶我做夫人?”妍禧又问。
“因为……大王欢喜夫人,故而……”
“大王欢喜我,我若哪日找机会寻了你等的错,说你等对我不恭,你说大王会不会杀了你们?”
那妇人面面相觑,突然省悟过来,连忙跪下道:“求夫人饶命!”
妍禧淡淡说:“你们起来罢,第一,以后不能背后议论大王和夫人,今日还当面议论了,哼!第二,我要自己走走,你们回去罢!”
那两妇人跪着不起,圆脸妇人道:“第一条是奴婢们不对,以后一定改,第二条,夫人打死我们也不敢离开半步,大王说:离开夫人半步便要咱们的命!”
妍禧无奈,只好自己举步走,那两妇人不敢跟得太紧,在三步之外跟着,心内对妍禧却另眼相看,不敢有任何不恭。
妍禧寻到李氏的房间,李氏正在案桌上写字,妍禧便寸步不离她,先是看她写字,再看她绣花,后来叫李氏给了她绣花的针线也开始绣。
她在司马府的时候有学过绣花,只因不喜欢,所以也没有好好学,但今日她竟学得很用心,认真地观看李氏的操作,她是极聪明的人,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绣得有模有样,时间过得极快,最后感觉不支睡着了,李氏把她抱起放到榻上,她马上清醒来,一把抓着李氏的手,紧紧握着,头摆得如拨浪鼓一般,李氏明白她的意思,叹说:“夫人,你放心,大王今天不在山上。”
姨禧一听,松开李氏的手,转身就睡着了。
夜半,妍禧做了一个梦,那个叫“哥哥”站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叹着气,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和脸,妍禧睡得很安心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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