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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苏希坐在床上揉眼睛。瑞丝摸摸她的头,这么点小人,原本应该躺在安稳舒适的家里睡懒觉的。
小姑娘乖乖的,没睡醒也不闹,拿一双惺忪的大眼睛看着瑞丝捏脸。
瑞丝微微一笑,干脆面朝她坐,好叫她瞧清楚。她擦干净手脸,然后对准五官往脸上覆一张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假面。
那名为玻璃美人的面具流动着水泡似的波光,剔透得仿佛一戳就破,眼鼻唇部分却雕刻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甫接触皮肤便紧紧吸附住,两颊肌肉一阵微妙的抖动过后,整张脸便如巧克力般融化软烂成一团。
苏希捂住眼睛,露出两条小缝偷觑。瑞丝张开五爪假装恐怖故事里的沼泽魔怪,她现在不用做鬼脸就足够吓坏熊孩子。
小姑娘咯咯笑着往床里面滚去。
瑞丝不再逗她,转而对着镜子专心捏造新脸孔。
这眉眼她事先已在脑海中描画过无数遍,平和平凡得甚至有些模糊,让人过眼即忘。
好处是存在感微弱便于隐藏,然而只要再清秀那么一些些,她都不至于被分在后廷做杂事。若像那两个女孩般到蒂安娜身边干活,尽管危险系数直线上升,但离她的目标可也近了不是一点半点。
瑞丝一边心不在焉地用早点,一边偷望群冠之中代表国王的金色穹窿。
她得想个办法进去看看。
大食堂礼台前女官正冷漠地宣读宫廷守则,下面稀稀拉拉坐着的人没一个是认真在听的。
“散了,收盘。”蕾娜无声叹气,一击掌平静道,“请各位今天也,继续努力。”
苏希轻轻一拉瑞丝衣摆。
瑞丝回过神,收拾了餐具放在推车上让厨房的杂役推走,一边舒展了眉头习惯性摸摸苏希的小脑瓜,她一会儿也要跟着到厨房去帮忙王宫主人们的早茶。
小姑娘仰着白净的脸蛋蹭蹭她的手心,金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不要着急,”她说,“门还没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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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丝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绕住了,可惜苏希的嘴巴紧紧的,多余的话半句都不肯再说。
这一点果然很像那一家子神叨叨的作风。
瑞丝是相信苏希身负异禀的,甚至有可能会对此行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瑞丝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依靠个孩子。
她回房换上了刚浆洗过的女官制服,衣服傍晚前必须还回去,时间不多,没有余裕去磨叽。
后廷和中廷之间隔着一座蔷薇园,白石广场和举办筵席时才会打开的阿乐赛西宫。说到底,后廷不单是厨房和女官小吏们的住处,更是为了服务与宴的贵族而存在的。花园和广场不难过,此时非彼时,眼下王宫人丁匮乏,耳目稀少,虽然有重兵巡逻,但是她不认为那些气息冰冷的盔甲武士能分辨出她并非正牌女官。麻烦的是西宫……一,能够往来前廷、中廷和后廷的女官只有女吏长及其下首两级;二,让守门的士兵开,嗯,还是别做梦了。
除此以外就只有南北两侧的跑马道或者溪上回廊,她靠两条腿还不得走到天黑?
因此,瑞丝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两点之间的直线路径。
蔷薇园里静谧无声,久疏打理的爬藤虬结在铁艺花架上,东垂西挂影响视线。瑞丝叫出了史宾塞,右臂袖筒里藏着赛特之骨。
史宾塞恹恹地环顾四周,嘴里片刻不离地叼着晶石。看它如此,瑞丝也不指望它打起精神来预警,自从花都一行后,史宾塞一直怪怪的,有时出奇地亢奋,有时嗜睡无力,鳞片暗淡皴皱,好像永远停留在蜕皮前的那一刻。她还提供不了魔力给它,以致于它只能从外物中汲取,真不知是否已经受到不良影响。
脑子里各种念头纷杂,一会儿想史宾塞,一会儿想水龙和它的人鱼,蔷薇花说过会接管这对“老夫少妻”……一会儿想斯加尔图在过着何等舒爽的小日子,还有从圣女变成叛军王后的莉莉沙,切贝丽斯夫人同她死而复生的丈夫,如毒蛇般深深潜伏的俄尔默,藏在这王宫中的神秘画作……最终,所有的思绪全都汇聚于灯下埋首于书信的男人身上。
他现下在干什么呢,一定不可能闲着的。她万分确信自己前脚刚出柏拉这人肯定也后脚跟着走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干着常人没脑子想的事。
他总是如此,闷不吭声地就能让别人干瞪眼。
瑞丝禁不住翘了翘嘴角,内心的浮躁慢慢平息。
却在这时史宾塞一声闷嘶,扭头弹簧一样向后射出。
瑞丝脸一沉,匕首顿时滑入掌心,一侧身的刹那间利落地往前一送,毫无迟滞!
尾随者反应极快,他没有后退,反而揪住蔷薇藤辗转腾挪坐到了花架上面,抻着腿,扶了扶头盔。
瑞丝冷冷地看着他,“还给我。”
来人一身守卫盔甲,银灰的锁子甲面罩挡住了脸孔,只有那双过于明亮的狭长双眼和那些阴气重重的士兵迥然不同。
他揉捏着史宾塞的脑袋迫使它龇开毒牙,语调轻快甚而是带着笑意的。
“这王宫里剩下的人,没有一个会像你一样捅人捅得毫不犹豫。”
瑞丝握着匕首,“还给我。”
那人看看她手里蓝光幽幽的古怪匕首,又瞅瞅指尖嘶吼的小蛇,忽见昏黄蛇目里渐渐晕染上不详的猩红色,一挑眉,立刻搓指弹了出去。
史宾塞飞速钻回了包里。
那人依旧兴致勃勃,“你要去哪儿?”
瑞丝得回史宾塞就不想搭理他,紧抓匕首慢慢后退,她没时间陪人唠嗑。
对方始终锲而不舍地缀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瑞丝狂奔了几次,甚至钻进蔷薇藤,穿过花架到另一边的过道去都没能甩开他。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也许是单纯的好奇,也许是逗乐,可她却不能在不明敌友的人面前暴露目的地。
大约是遛圈子遛烦了,那人停下脚步懒洋洋地靠在花架上。
瑞丝斜眉看了眼,发现这蛇精病摘下了锁子甲。
令人吃惊的是,他有着一张触目难忘的脸蛋,微笑的模样,有股无关性别,神鬼不辨的邪气。
瑞丝默念了三遍清心咒(雷扬泽x3),凶狠地瞪着对方,然而人都是视觉性动物,对着这样一张脸很难生出怒火来。
“你该感谢我没让你继续前进,”他说话很轻快,声线低磁靡丽,“今天西宫在举办宴会,当然,撇开了左支右绌的后廷……这王宫除了借个地盘装装样,也没其他用处了。”
瑞丝心中一怔,没错,后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想起今日站在前面的年长女官,那大约就是女吏长,然而她也和他们一起在后廷用餐,沉默而无事可做。
“你们的顶头上司,蕾娜·恩希诺,”男人晃着腿优哉游哉,“被架空了吧,啧啧。”
“关你什么事。”瑞丝眉头一竖,转身就走。
“诶,来聊会儿嘛,我不是坏人……”
瑞丝翻白眼,闷头走得更快了。
“诶诶,等会儿,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瑞丝面无表情地转身:“什么秘密?”
“真是现实的丫头。”男人咂嘴,却是挺愉快地眯眼笑起来,又是站没站相地靠着花架一歪,“我们的国王陛下他啊……已经不在那露金宫里了,如果你偷偷摸摸往前廷混的目的里有他一份的话,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瑞丝的心登时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