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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下城亮起了熊熊火光,那片血色一直延伸到杰斯敏宅上方,浓艳欲滴。
瑞丝只是可惜地叹,美食当前,她却已经没有吃它的能力。
低头继续涂抹漂亮的橘红色染甲膏,一层层将指甲上漆黑的五角星覆盖。
俄尔默可真好心,送了她一本特殊的年历,让她眼睁睁看自己健康的十指一根一根被死亡的五角星占领。
剩下还有……多久呢?
三十五天。
瑞丝笑笑,满意地吹了吹,旋身一蹦一跳地离开阳台。
杰斯敏一家三口还在书房里僵持,巴斯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外,瞧见她便轻一招手。
瑞丝小心翼翼地靠近,谈话声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
雷扬泽最近查到了些事也决定了些事,这让他不欲再采取守势而是选择攻击。
他想将霍华德先生送去人偶之家。
不止切贝丽斯夫人立即暴躁地一口拒绝,瑞丝初听见都吓一跳。
人偶之家的主人是个永远保持十五岁面貌的神奇“少年”谢辽沙·巴布温迪,传说他手中掌握着活性人偶的密造法术。事实上瑞丝觉得若不是虚假信息,那法术和禁忌的人体炼金已经极其接近。
此前说过,没有任何一具躯体可以被抹消得全然纯洁毫无标识,失去自我的结果只有崩坏或者魔化,比如那个不知道消失到何处去了的火中女神娜塔莉。
除非创造。
但是此等创造已经被列入神的领域,触犯者死——那位凌驾于规则又遵从于规则的神灵不会允许这样的异类存在,进而干扰世间万物自然生灭的循环。
可如果……雷扬泽决意将自己的父亲送去人偶之家,难道传说竟是真的?
瑞丝惊讶莫名,身边的巴斯竖起食指按在唇上,她只得耐下心继续听。
“我已经联系过谢辽沙,他欠我人情,必定会还。”雷扬泽快速浏览着雪花一般从小型传送阵里飞扑出来的信笺,显然母亲的尖锐反对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切贝丽斯夫人急促喘息着走了两步,冰冷的神情令她本就锋利的美貌愈显疏离。
“你要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做成人偶?”
“魔身并不比人偶之身好到哪里。”雷扬泽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反抗什么。
被赋予灵魂的人偶,例如西诺的妹妹,正常的时候兴许情感充沛与活着无异,然而那情感却是依附生前的记忆存在。
作为人偶,她将不会再有新的喜怒哀乐,并且等记忆随着岁月流逝开始模糊,人偶亦终会变成一具不哭不笑的娃娃。
不过母子俩的矛盾中心,霍华德先生反倒无比淡定,甚至十分有心情地靠在柔软的扶手椅里翻一本历险札记,看得两眼闪闪发光。
“这件事,我已做了一半,收手?”切贝丽斯夫人迅速恢复冷冽,断句断得坚定又苛刻,纵使面对她唯一的儿子也毫不柔和,“不可能。”
雷扬泽疲惫地揉揉眉心,短暂的交谈令他觉得比打仗更艰难。
“你难道没发现他……身上魔气愈发重了?不出两个月——”
“不用两个月。”切贝丽斯夫人傲慢地打断,“我不比你笨,亲爱的雷,更别试图让我放弃我已经决定好的事,就如同你—— 一头同样不愿被硬拽回来的小龙。”
瑞丝刚让“小龙”这称呼囧了下,紧接着便又听到她说:
“你妈妈的脑子没坏,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吗?好,我就清清楚楚告诉你——
我明明知道这是个针对你的陷阱,可依旧毫无踟蹰地跳进去了。”
瑞丝诧异地掩嘴,几乎要控制不住闯入书房,被巴斯轻轻松松地定在原地。
雷扬泽表情平静,母亲的选择,或者可说是背叛对他而言仿佛毫无影响。他前方的路依旧只有一条。
“你在饮鸩止渴。”
切贝丽斯夫人无所谓地冷笑:“亲爱的儿子,你又何尝不是?我虽没有父亲勘破时间轮回的力量,却也能看到你的小情人如风烛一般的生命——比魔气,她可不见得比你父亲差多少,你怎么没想过把她送去人偶之家?”
门外的瑞丝木然怔愣。巴斯轻拍拍她的肩膀,这似乎已是非人类能给与的最大温情了。
雷扬泽闭了闭眼,水一般的嗓音在清冷无波的缓流掩盖下也可以惊涛骇浪。
“至少,不论走到何等境地,我都不会让别人穿上‘白公主之死’。”
霍华德捧着书不明显地震了震,切贝丽斯夫人却掩唇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立刻发现的你敢放马后炮?”
雷扬泽面无表情地敲着桌子,低沉有致的节奏好像一首优雅的小调子。只那习惯握剑的指尖森森地泛出萧肃的青白。
瑞丝在脑中过了几遍,仍然毫无头绪。
白公主之死?那是什么?她几时穿过名字这般诡异的东西?
不待她想明白,房里传来一阵桌椅挪动的细碎声响。
霍华德起身阖上书,朝着跟他并不相似的儿子微微颔首,眉眼间同样是雷扬泽不曾觑见过的飒爽和沉静。
“我要去人偶之家。”
他说道,嘴角轻勾,一丝丝属于贵公子的烂漫和坦荡瞬时浸染整张面容。
切贝丽斯夫人咆哮着扫落一排又一排的书籍摆设,硬脊和碎片砸在父子俩肩上背上,划得丝衬衣条条楞楞。
她却含着尖锐的呜咽缓缓坐到地上,月光银似的秀发一绺绺地垂落,显得那样无助而寂寞。
霍华德先生叹口气,弯腰温柔地亲吻她额头,一如许多年前般笑咪咪道:
“嗨,切贝丽斯,你愿意陪我出去历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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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家族争端好似就这样落下帷幕,而瑞丝心中的犹疑反倒更多。
巴斯轻一按她肩膀,一旋身便不见了。离开其遮蔽范围,她的存在瞬间就被书房里的人察觉。
“进来。”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悦耳,听不出任何紧绷。
瑞丝踌躇,硬着头皮推开门。
切贝丽斯夫人连眼角都懒得施舍,冷冷地依靠在软椅里,松散的盘发看起来并不狼狈。
霍华德先生歉然一笑,九十度下腰鞠躬。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到伤害。”
瑞丝吓一跳,三两步蹦开,求救地瞧了瞧雷扬泽小声问道:
“白公主之死是什么?”
“土包子。”切贝丽斯冷笑。
霍华德张张嘴,羞愧令他有些无法启齿。
雷扬泽走到瑞丝身边,握住她略嫌冰冷的手仔细看了眼那鲜嫩漂亮的橘红色指甲,方娓娓道:“有一则童话,古老的城堡里住着位白公主,她用自己珍珠般的长发织造了一件举世无双的长裙。每当城堡有娇客拜访,白公主都十分大方地让其试穿这条珍贵的裙子,甚至拿出城堡里的美食美酒来供人挥霍奢侈。如此,原本金碧辉煌的城堡竟迅速衰败,摇摇欲坠。某天,一位可爱的小姐迷路闯进了白公主的城堡,好客的白公主这时已垂垂朽矣,亦无力再做款待,只得将长裙赠送于对方以求她多陪自己几天。小姑娘开心住下,她的骑士情人却在附近听到一些可怕的传言,忧心之余好不容易找到城堡,城堡却瞬间坍圮成一片废墟。废墟中有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正吃力地剥老妪身上的裙子,那老妪已死,形容枯槁可怕。骑士怔怔落泪,他捉住少女,毫不犹豫地举剑将其刺死,并将她和老妪一同下葬。”
“完了?”瑞丝惊诧,什么破童话,小盆友都要哭喽。
“完了。”雷扬泽点头。
瑞丝皱眉,最后的少女绝不是骑士的情人,这点她有自信。
那……所谓的白公主之死指的正是故事中的裙子?它的作用莫不是抢夺别人的青春?
见雷扬泽不愿再替自己说明。霍华德先生苦笑接口:
“白公主,是被囚困在城堡中的魔鬼,她织就的裙子,真名叫厄运。”
瑞丝心里顿时一咯噔。
“白公主将自身的厄运与穿裙子的少女们对调——要说,人类的厄运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里去?无非是生老病死,而这些对魔鬼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反而是白公主的厄运,那让她千万年脱不了身的城堡,一转嫁,便要令多少无辜的生命蚀刻在城堡冰冷的石块间才能使之倒塌?”
前女巫干笑两声,驴唇不对马嘴道:“果然是童话,魔鬼要能一剑刺死,天下早太平了。”
没有人搭话。
瑞丝颊边肌肉抽搐一下。
她有不好的预感……
雷扬泽拾起脚边一本家族传记翻了翻,指着中间一副黑白画像道:
“那个骑士叫阿尼莫克斯·华夫罗兰。”
哦!该死的华夫罗兰!该死的怪咖一家!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地: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