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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微垂时,酒馆里三三两两地来了些打赤膊的工人与手艺人,同老板打声招呼便径自寻到桌边大喊麦啤。
老板无奈,慢吞吞地挪出吧台给他们送酒。
刚刚抱上一罐木桶,就听得一小姑娘脆声道:
“爷爷!不让你等我来搬么?还嫌腰不够疼呐。”
瑞丝瞥眼看去,丫头片子约莫十三四岁,肤色极白,倒衬得两颊上的雀斑一粒粒的颇显男孩气,一头厚厚的黑发紧紧扎在脑后,尾梢略卷,小狗儿似的弯翘。
“桑佳……”老板只是笑,满脸柔和疼爱。
小姑娘白他,俩细细的胳膊也不见多有力,就那么一抡竟是提起了两大桶啤酒,咚地按在桌上。
男人们哄哄笑起来,“桑佳可越来越有气势了,老尤安,你该找个孙儿媳啦!”
“滚你妈的。”桑佳小姑娘凶狠地啐道,“不然你来给我当婆娘怎样?管饱,还不用生儿子!”
一酒馆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老板讪讪地缩回吧台,他家姑娘男生女体也不是一天两天被拿出来说笑了,纠结也没用。
瑞丝跟着嘿笑两声,兴致盎然地打量捋起袖子穿背带裤招呼客人的桑佳,甚至利用上高度柔软的肢体硬是越过雷扬泽的肩头偷窥。
“……你想看她的话,可以坐到旁边去。”雷扬泽无奈道,他瞧着她扭曲的腰觉得自个儿胸部以下都在疼。
“不。”瑞丝挪了挪屁股,可以感受到衣服下那双紧实修长的大腿所蕴含的爆发力。“我喜欢这个姿势,她怎么没来跟你打招呼?”
丫不可能不认识吧?
雷扬泽看看木着脸的老板,轻一咳嗽:
“她讨厌我。”
“为毛?”瑞丝撅圆了嘴以表惊奇,“你调戏过她?”
“你觉得呢?”雷大骑士也木着个脸。
“嘿嘿,好吧,要我说,肯定是情感纠葛。”认定确定一定肯定。
雷扬泽见她一脸旺盛到可以燃烧四野的求知欲只得开口叙述。
这事儿不过是他和娜塔莉第二次来的时候发生的,桑佳不晓得抽了哪根筋硬要跟娜塔莉拼酒,上次她喝了什么就比什么。桑佳小小年纪酒量了得,与娜塔莉撑到第七杯才认输。
“那你能喝多少?”瑞丝插嘴。
雷扬泽嗯了声,轻掩唇。
老板不屑:“也就两杯甘啤的量。”女人都不如。
瑞丝大笑,狂拍他肩膀:“天啊,我第一次知道!你这大木桶总算有块短板儿了!”
雷扬泽放弃无意义的窘迫坦然地任她嘲笑,他的确不耐酒,过去在骑士团明禁烟酒倒也无妨,偶尔在宴会上被逼到无法可躲时才会灌两杯,但因他……真的很擅长装相,所以哪怕是醉得云里雾里脚底打滑都少有人看得出来,凭此愣是诓过一打居心不轨的,还骗得个豪饮绅士的称号。
再说桑佳,照规矩,输了以后她得听娜塔莉的。不知何故娜塔莉竟笑道:
‘桑佳,我让你做的事可是十分难得的,你要感谢我。’
“所以?什么要求?”瑞丝追问,其实她已经猜到点了,不过她想听雷大蚌讲。
雷扬泽一顿,无奈续道:“她要求桑佳穿裙子点妆,然后……”
“然后?”瑞丝万分纯良地眨眼。
“然后把初吻献给……”雷扬泽在老板大大的哼气中指指自己。
瑞丝邪恶地咧嘴。
不用说,桑佳家里开着这间酒馆,无论如何愿赌服输,骄傲如她不可能自砸招牌。结果是长这么大就没涂过脂粉更不曾穿过裙子的她愤怒别捏地来找钦定男主角完成仪式,却被其温和但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了。
桑佳瞬时爆炸,爆炸的同时又有点庆幸,庆幸之余还难掩嫉妒自卑。左右一番矛盾下来,不把怨气撒雷扬泽头上撒谁头上?
“啧啧。”瑞丝敲敲桌子,考虑半晌,方自言自语:“本小姐怎会如此温柔亲切美丽可爱贴心勇敢善解人意呢?”
雷扬泽看到老板眼角抽搐了下,微笑沉默。
“唉!嘿!你,过来。”瑞丝举手高呼。
正跟角落的污垢作斗争的桑佳皱皱眉直起身,某该死的男人跟一个不认识的少女黏在一处的样子让她眉峰蹙得可以耸出云层。
“您有何吩咐?”她不甚热络地趿拉着脚跟冷淡道。
瑞丝笑眯了眼,“我跟你比酒怎样?你赢了,我帮你揍他一顿拖出去示众;我赢了,你得给我做一晚上随从。”
雷扬泽的叹气与桑佳轻蔑的哼声同步响起。
“某人也就是当赌注的命。”老板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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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热闹可瞧,酒鬼们立刻训练有素地清出一小块场地,团团聚在一边押些无伤大雅的小注。
“嘿,桑佳,轻松点,七杯的量还是很可观的。”粗汉子摩挲着手里的铜币龇牙笑。
桑佳习惯性地用鼻孔里的爆破音作答。
爷爷调的老窖非常烈,她这一在酒桶里泡大的人七杯便是极限,再来一点站都站不稳。不想娜塔莉正好棋高一着 ,多半杯。
待老板准备好,桑佳毫不含糊地连连闷掉七杯,然后酡红着面颊顺利走出一条不偏不倚的直线,完了挑高眉看向她的挑战者。
瑞丝低头嗅嗅黄橙橙的晶亮液体,味醇质重,的确难对付。
雷扬泽一眼瞥见她唇边化开的不怀好意,想要抚额又放下了。
瑞丝捧起杯子小小啜了口,呼气,伸出舌舔舔嘴角,再啜一口。
那样子哪像来拼酒的,倒似在喝果汁,不慌不忙地招得一干围观众挠心挠肺。
桑佳却十分耐心,小小的脸蛋绷着,等对方放下第七杯摸向下一杯时才微微变色。
男人们开始锤桌子,最近尽碰硬茬啊!哦!大爷的铜币!
正在这会儿,不知从哪处犄角旮旯里窜出一矮个子,脏兮兮的大袍袖子一抻,以迅雷之速夺走了第八杯咕咚咚径直灌进自己嘴里。
雷扬泽倏地站起身,面色遽变。
瑞丝一顿,眨眼。呜哦,雷大蚌换脸了啊!
矮个子满足地打着饱嗝,拉开深深的兜帽。
“乖乖,我只是离家一趟,雷宝宝都长这般壮硕了,肉吃得太多,吃得太多啊。”
瑞丝歪嘴捅了石化的雷扬泽一肘弯,但向来机智敏锐的雷大少极其少见地僵着一身肌肉,根本不作回应,这让少女简直好奇得抓狂。
而面前的矮个子即使摘下神秘的兜帽依然是矮小个子,既未变成姿态绰约的美人,亦非风度卓绝的隐世英雄。
……好猥琐的小老头……
桑佳碍着对方系一年纪颇大的老人便缓声道:
“我们正比酒呢,您要喝的话我让爷爷专门儿给您配着。”
小老头眯细一双叠满褶皱的厚眼皮,瑞丝猛一见着其上似乎分别刻着什么图案,再一细瞧却又无迹可寻,仿佛的确只是那无数皱纹交叉出来的偶然。
年轻女巫心中一凛,默默敛去嬉笑之色。
“不不,”小老头摆手,顺势摸上下巴,但那一块光溜溜似乎让他有些丧气,扁着嘴嘟囔:“你们的酒已经比完了,平局,我才是最后赢家。”
听他说着不着调的话,男人们嘘声一片。
“哪来的老鬼打岔?去去,这位小姐继续喝啊……”
瑞丝飞了雷扬泽一眼,平静笑道:
“是平局,我其实根本喝不了第八杯的。”
小老头开心地抚掌。
桑佳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别难过了小姑娘,老头子我别说七杯了,七十杯也照灌不误,输给我可不亏。”说完,小老头灵活地钻出人群往吧台边一坐,潇洒地呼喝:“来杯麦啤,小尤安!”
老板脸一黑,“承蒙您看得起,已经很多年没人觉得我年轻了。”哪担得起“小”字做前缀?
“在我眼里你始终是个孩子。”小老头举止豪迈地往嘴里呼噜啤酒,“哦哦,好,真好,这味道果然未变。当年你曾祖父把你塞进麦啤桶里反省终究有点作用——什么也比不上手艺失传来的可怕。”
老板一呆,蓦而瞠目结舌:“你……你怎知——你是、你是——”
小老头却不再关注他,朝身后一甩袖。
阵风从脚底生起,卷着每一个看热闹的人回归原位,懵懵懂懂地继续原定的谈话或娱乐,好似时空逆转。
只余满面愕然不知所措的桑佳小姑娘和神情复杂的雷扬泽还站在桌边证实刚刚的确有场半途而废的赌约。
瑞丝?瑞丝一早懒洋洋地趴回吧台任由小老头目光梭巡了。
雷扬泽叹口气慢慢走上前,“……你怎会来凯帕?”
“当然是看看你,我亲爱的——”
瑞丝耳朵一动,顿生一股微妙的预感。喔……这该死的腔调……
“外孙哟!”
果然是变态金蝴蝶他爹!
雷扬泽脸色疾速掠过一丝细不可查的狼狈,一直瞄着他的瑞丝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擦,看来小老头之于雷大少而言是颗重磅臭蛋啊。
瑞丝不由感叹血缘什么的真他妈恐怖——他们华夫罗兰那一家从老到小从男到女说不定全是怪咖。
“请不用客气地称我为韦多安,漂亮的小姐。”小老头突然对瑞丝虚虚一礼,惊得她连忙闪到雷扬泽另一边。
“呃,您好……韦多安……先生。”瑞丝拽拽雷扬泽的衣袖,一边纠结地回礼。
‘他是怎样?法师?咒术师?妖魔鬼怪?’
‘……待会再说,记得别跟他有肢体接触。’
‘啥?’
瑞丝的啥还未得到回答便见小老头韦多安十分慈祥地冲桑佳招招手,而后摸了摸她黑黑的辫子。
“哦!可怜的孩子,你只是少了条香肠体,但务必相信我,这无碍于你的示爱,若对方不睬,啊,拿条黄瓜先捅再说。”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根萎缩的老黄瓜,严肃道:“我可以借你,削削皮应该能用,很滑。”
桑佳哄地涨红面颊,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雷扬泽捂脸。
瑞丝顿了一会儿,张嘴大笑。
老板满面惨不忍睹地呢喃:
“求您了韦多安老爷,看在我曾祖的份上别再捉弄桑佳了。”
小老头正襟危坐,“哦,对不起,老毛病来的。不过我说的是真话,再者,那边我家外孙的姘头应该能帮忙接条可大可小可硬可软的香肠——实在不行,我家外孙的也可以借给你们——当然用完要还的。”
正笑着的瑞丝登时一口老血喀在喉管里不上不下,连同桑佳一起脸色阵青阵红。
“不是姘头……外公。”雷扬泽觉得额角突突直跳,选了个相对安全的切入点,“你明明知道。”
小老头缓缓绽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
“哦,对……我知道,一直知道。”
片刻之后续道:
“正如我当年告诉你的,小安娜终有天会功成身退的。”
雷扬泽看着他,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深灰的阴影。
“怎么说的来着,她就像神话里最初的女人夏娃,尽管你一遍遍强调她是你的挚爱,却不能改变她孕育了你的事实。”
瑞丝忽地睁大眼,有些不确定该如何理解这句话。
心脏在胸腔里噗通闹腾着,不知所谓地躁动不已。
也许是很久,也许不过一会儿,耳中模糊传来雷扬泽清淡的嗓音,轻似寒烟沉如暮鼓。
“事到如今想用她刺探我已经不起作用了,你以为我还不知道是你在暗中指点她改变自己来接近我么?”
瑞丝悚然一惊,背后冷汗淋漓。
雷扬泽紧握着她一只手,默默地传递温度和信心。
死老鬼,一点都大意不得。
瑞丝想起自己方才被他几句含带咒力的话扇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再看一脸不知其所言为何的老板爷孙俩,不禁有些羞怒交加。
果然在针对老娘,难怪莫名开始说蒂安娜。
小老头迎着瑞丝愤怒如针的视线嘿笑。
“别生气,老头子我决计不是来找茬的。”
雷扬泽叹息,“外公,我已非那时的我,不再需要你再来给我添枝加叶。”
韦多安只是笑,好半晌没说话,一双似混沌似清明的眼睛直直盯着两人,瞅得瑞丝熄了火气。
“是啊,不需要……”他小声咕哝,像自言自语也像说给别人听的。“纯粹,温柔,睿智,偶尔调皮,时刻作怪,既让人心灵安静又让人恋恋不忘……可惜,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这些特质依旧会吸引你的目光,哪怕你不是你,她……不是她。”
“这早已不重要。”雷扬泽轻声重复,“你明明知道。”
瑞丝睁大眼不太明白他们的话中意思。
“是不重要,”韦多安转向她,神情温和。“然而时候未到,也许最终,你们俩会发现此刻爱着的,都是彼此的虚影。”
“不会。”雷扬泽平视前方淡声说。
瑞丝只觉他抓着她的力道很大,很大。
“我拭目以待。”小老头笑意难言,转头一拍桌,“嘿,小尤安,再来杯麦啤!”
作者有话要说:一毕业就失业。。。
最近在家根本不想动,又烦躁又颓废,状态差得要命。临近榜单收尾才强迫自己爬上来码字,码着码着就又开始走神,想着出路,想着自己的破专业,想着以往各种后悔得恨不能自杀重来的选择,心情就特别沉重……
但是,文终究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就请大家容许我这段时间消沉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