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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央此时也被惊醒,原本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宋郁手中那柄雪亮长剑时猛然睁大。
“这、这、这……”承央惊诧莫名,连话都说不利索,“师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郁不理承央,只冷然地看着司意兰,“我早就说过,总有一日要杀了你。”
下一刻,不等司意兰回话,宋郁一把抽出刺入棉褥的长剑,手腕翻转,剑锋已搭在司意兰颈间。
司意兰面色没有丝毫慌乱,一双眼平静如深潭,他凝视着宋郁,说:“怎么不动手?”
承央闻言,忙坐起身,挡在宋郁和司意兰之间,“师弟,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
宋郁并不答话,他瞥了一眼方才破窗而入、砸到自己剑锋上的那个物事,见是一个细滑圆润的飞蝗石。
他皱起眉头,问司意兰:“你是不是在附近安排了七杀宫的人手?”
司意兰回答得很快:“没有。”
“那这飞蝗石是怎么来的?”
司意兰朝窗外看了看,淡淡道:“只怕是有远客。”
司意兰话音方落,只听院中传来破门声响,声响来源处,正是容翡所住的中路厢房。
紧接着传来容翡的质问声:“什么人?!”
宋郁一惊,忙向屋外跑去,刚打开西厢房门,便听到容翡的尖叫从中路厢房传来:“救命啊!!”
与容翡尖利呼救声一同响起的,是屋顶被人撞破的轰然声响,横梁折断声,碎裂的瓦片纷纷坠地声,交杂一片。
宋郁此时已来到院中,见中路厢房门户大开,房顶通了一个大洞,一人黑衣蒙面,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屋脊上,臂下挟着容翡。
容翡身子软软地挂在黑衣人手臂上,头颅低垂,似是被敲晕了。
黑衣人见宋郁来到院中,发出一声冷笑,他开口,声音极为嘶哑难听,仿佛嗓子被火烧过一般:“年轻人,皇帝小儿我带走了,你告诉司意兰,若想要这皇帝活命,就到五年前的旧地,来会一会故人!”
宋郁持剑在手,一腾身跃上屋脊,黑衣人见他上来,脚尖急退,似是要挟着容翡离去。
宋郁哪里能容他逃离,挺剑便急攻而上,刺、削、挑、劈,出招如电,攻势凌厉,试图将他退路封住。
黑衣人哑着嗓子怪笑了一声,移转身形,只守不攻,他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兵器,但他很聪明,就地取物,为自己找了一件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容翡。
宋郁剑招送到之时,他便将臂下挟着的容翡挡在身前,往宋郁剑尖上送,宋郁一见,只能撤剑收招,换个方向再刺。
而等宋郁变换方位再刺之时,黑衣人手法迅捷,也随着宋郁剑招的变化,将手中的容翡转了个方向,又恰恰对上宋郁尖利的剑锋。
昏迷不醒的容翡此时就仿佛是一个布偶,软趴趴地任人摆弄。
如此这般对招十数次后,宋郁已是莫可奈何,他不论从哪个方向出招,对方总能及时把容翡拿出来应对,害得他招招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只差一点就亲手弑君。
又是一次利刃擦着容翡头顶发丝掠过,宋郁满头大汗,他只有撤回长剑。
他牢牢盯住黑衣人,似乎想透过他脸上的蒙面汗巾看清他的真实容貌:“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嘶哑着嗓子说:“我是谁并不重要,年轻人,记住我方才说过的话,想要小皇帝活命,就叫司意兰去见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又是谁?”
“呵呵,不过是位故人。”
宋郁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与司意兰结怨,与皇上何干?!有种的把皇上放开,下去找司意兰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声如拉锯般干瘪难听,笑罢,他对宋郁道:“我若想杀司意兰,方才又何必拦着你杀他?”
宋郁一凛:“那枚飞蝗石果然是你扔的?”
黑衣人只哼了一声。
正无计可施之间,却听得嗖嗖嗖三声风响,只见三枚小巧金钱镖,劲势凌厉,分上、中、下三路朝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故技重施,又要用容翡去挡,宋郁此时一步抢上,长剑直刺他腰肋。
两相夹击,黑衣人若要避开金钱镖,必将被宋郁刺中腰腹,但若将容翡撤回来护住自己腰间,必将被那三枚金钱镖打中身体。
黑衣人反应也快,他脚尖一踩,身形已拔地而起,揽着容翡凌空翻了个筋斗,避开剑锋和那三枚金钱镖,稳稳落到屋脊上。
眼见金钱镖打空,地上一人啐了一口,下一刻,那人跃上屋顶,身形轻盈,黄衫绿裙,却是萧婉蓉。
萧婉蓉杏眼圆瞪,没好气地斜瞅着那黑衣人:“哪里来的鼠辈,敢搅你姑奶奶的清梦!”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原来是萧振声的千金。小丫头,我看你年纪轻轻,花容月貌,劝你别淌这滩浑水,否则一个不小心,玉体有损,岂不让你父亲伤心?”
萧婉蓉骂道:“呸!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该明白与我作对,就是与我父亲作对,更是与我九龙金刀门作对!你还不快些将皇帝放下,我留你一条生路!”
“呵呵,小丫头口气不小。”
萧婉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口气自然算小的,只不过……”她右手一垂,一柄寒光闪闪的薄刃从袖间滑落,刀柄稳稳地落到手中,“它的口气,却是大得很!”
黑衣人朝那刀身上一瞥,眼中精光骤起:“冷月紫金刀?!”
幽幽月光下,萧婉蓉手中那柄短刀刃薄如纸,紫金闪耀,寒光夺人,刀柄处有金银丝线,绘成一弯冷月如钩。
宋郁一见那刀,也不由大为吃惊,名满天下的冷月紫金刀,竟然出现在萧婉蓉的手中。
宋郁看一眼那刀,又看一眼神色倨傲的萧婉蓉,心中想:难怪她会身受重伤倒在山中,只怕伤她的人,就是为了她手中这柄宝刀。
他暗叹,看来这位“大嫂”虽然性情爽利,江湖经验毕竟不足,俗话说财不外露,冷月紫金刀是何等宝物,九龙金刀门把它藏着掖着不知多少年,小心翼翼不让心怀不轨的江湖人得手,可如今……
说起来也奇怪,萧振声怎么就能将镇门至宝就这样轻易地交给了萧婉蓉?
宋郁一边想,一边警惕地看了一眼挟持容翡的黑衣人。
果然,黑衣人一见冷月紫金刀,眼中的渴望与跃跃欲试早已展露无遗,他紧紧盯着宝刀身上的紫金色寒芒,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宋郁握紧手中长剑,暗暗做好防备,黑衣人今夜前来原本只为抢人,可惜,事到如今,只怕他也想顺带着抢一抢刀了。
萧婉蓉持刀在手,她有利器傍身,底气很足,腰杆儿挺得笔直,对黑衣人朗声道:“我再说一次,放开皇帝,我饶你狗命!”
黑衣人左右看了看,见萧婉蓉与宋郁一人站在一边,将他围在中间。他冷笑道:“无知小辈!我今日势必要将皇帝小儿带走,你们若再敢纠缠,我便出手捏断皇帝小儿的经脉,叫他纵使活着,也只能是个废人!”
说着,黑衣人伸出右手两指,捏在容翡背后尾椎处,他眼睛左右瞟了瞟:“你们两个谁敢动一步,我马上捏碎皇帝小儿的尾椎!”
宋郁一见,当即僵在原地,萧婉蓉则不管不顾,抽刀便要上前,宋郁慌忙喊道:“姑娘不可!”
黑衣人见状,心知此计奏效,大为得意,而后贪念顿起,他一手两指仍捏住容翡尾椎,对萧婉蓉说:“把刀扔过来!”
萧婉蓉皱眉:“你说什么?”
“我让你把冷月紫金刀扔过来!”黑衣人用命令的口气,“否则,我这两个指头可要用力捏下去了!”
“你做梦!”萧婉蓉手腕一翻,紫金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寒芒,“敢威胁我,只怕你打错了算盘!”
黑衣人冷然一笑,宋郁看得清楚,他捏住容翡腰椎的指尖已经开始聚力,宋郁大喝一声:“慢着!”
黑衣人顿住手,眼光瞟向宋郁,“怎么?”
“你且慢动手。”宋郁说完,转头对萧婉蓉说:“萧姑娘,算我求你,把刀给他吧!”
萧婉蓉瞪了宋郁一眼:“凭什么?这可是我的家传宝物,哪里能为了救你的主子,害我丢了家传之宝?”
宋郁眼中流露求恳之色:“萧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将来你和我师兄成了亲,自然也就成了我的大嫂。大嫂,看在师弟我的份上,还请暂时借给他宝刀,我向你保证,将来一定夺回宝刀,让大嫂你失而复得!”
萧婉蓉被宋郁左一个大嫂、右一个大嫂哄得心花怒放,她俏脸微红,唇角情不自禁地带上笑意。
她垂眼,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自己手中的冷月紫金刀,咬了咬牙,对宋郁说:“你可要千万记得你今日许下的承诺!将来若还不回我的宝刀,我拿你抵命!”
语罢,萧婉蓉看向黑衣人:“你把指头从皇帝身上移开!”
黑衣人不动,手指仍然掐在容翡腰间。
萧婉蓉将冷月紫金刀拿在手中晃了晃,紫色寒芒映衬着月色,流光溢彩,“你还想不想要宝刀?若想要刀,就把指头松开!”
黑衣人眼睛紧紧盯着萧婉蓉手中的宝刀,馋涎欲滴,萧婉蓉又晃了晃刀:“快些松开,我要扔刀了!”
黑衣人犹豫片刻,松开了掐在容翡腰间的手指,随即,萧婉蓉奋力将冷月紫金刀朝黑衣人扔去,黑衣人大喜,忙伸手去夺刀柄。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萧婉蓉与宋郁同时有了动作。
萧婉蓉右手扔刀,左手飕飕飕三枚金钱镖同时发出,一枚打向黑衣人夺刀的右手手腕,另外两枚直射黑衣人后心,同时她迈步而上,举掌抢攻。
宋郁也纵身上前,剑下带风,直刺黑衣人挟持容翡的左臂。
黑衣人此时才发觉自己中计,但想撤回夺刀的右手,却又万分不甘心,眼看宝刀在前,岂有不夺之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在萧婉蓉亮出冷月紫金刀的那一刹那,胜负已分。
黑衣人脑中的犹豫仿佛电光火石,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情势顿时扭转。
他避开了射向自己背心的两枚金钱镖,右手手掌却已被剩下的那枚金钱镖穿透,左臂肩胛骨处被宋郁一剑刺穿。
纵使受伤,他被金钱镖穿透的右手还是牢牢握住了冷月紫金刀的刀柄,而他原本挟持着容翡的左臂之下,却已空无一物。
宋郁抢回容翡,反手又是狠狠一剑划向黑衣人左腿,黑衣人忙向后急退,而在他身后,萧婉蓉已上前,掌中指缝间夹着几枚金钱镖,实打实地重重拍在他后心上。
黑衣人一声痛呼,紧接着,宋郁剑招已到,黑衣人左腿一阵激痛,已被宋郁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萧婉蓉笑道:“师弟干得好!”下一刻,她右手往后一挥,黑衣人只觉手中那把冷月紫金刀似乎被什么重力牵引住一般,直欲脱离他的掌心,要向外飞去。
他心中大惊,持着刀柄的右手忙又握紧了几分,萧婉蓉喝道:“还不放手!”左手一挥,一枚金钱镖直直刺入黑衣人右手手腕,同时,她身子往后一退,右手加力往后挥去,黑衣人只觉得牵引冷月紫金刀的那股力道越发沉重了,他拼命不愿撒手,宋郁及时上前,在他腰间狠狠刺了一剑。
这一剑叫黑衣人再握不住刀,他手指才微微松动,那柄宝刀便如生了翅膀一般,从他手中飕的一下,只见紫光一闪,宝刀已飞回到萧婉蓉的右手中。
黑衣人身受重创,鲜血自腰间伤口处汩汩涌出,他知道此次任务已然失败,不甘心地朝萧婉蓉手中的冷月紫金刀看去,眼中不舍之意犹存。
他一声长叹,身形一拔,凌空而起,纵身而去。
萧婉蓉抬脚便要赶上,宋郁制止了她:“穷寇莫追!”
萧婉蓉依言停住脚步,她与宋郁站在屋脊上,看着黑衣人在夜色中越行越远,片刻间便失去了踪影。
她松了口气,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宝刀,珍惜地用衣袖擦拭着刀柄:“真是的,竟叫那种宵小之辈摸了一把……”
宋郁拱手向她行礼:“多谢萧姑娘出手相助。”
他此时才明白,萧婉蓉亮出冷月紫金刀,并非江湖阅历浅薄、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而是特意要用宝刀来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力,好与宋郁两厢夹攻,顺利救出容翡。
萧婉蓉莞尔一笑,亮晶晶的杏核眼看着宋郁:“师弟何必客气?以后也别叫什么萧姑娘了,直接叫我大嫂就好。”
承央颤巍巍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萧婉蓉哼了一声,纵身跃下地。
承央躲在西厢房房门之后,只露出一张脸来。
自宋郁跃上屋顶与黑衣人敌对,承央一直缩在门后观战,他不懂武功,也不敢冒然现身,只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三人对打,看得手心里满是冷汗。
萧婉蓉瞅他一眼:“哼,就你那副德行,我能看上你,那是你天大的福气!”
宋郁也笑着跃下地来,他先将揽在臂弯里的容翡放到西厢床上,随后才对承央说:“师兄你就别矫情了,大嫂貌美如花,聪明伶俐,我看你与她是天赐良缘,好得很,好得很。”
承央愁眉苦脸:“师弟你不厚道,她不过帮了你一次,你就反戈啦?像她那样泼辣、粗鲁、不知羞的女子……”
“你说什么?!”萧婉蓉大怒,她柳眉倒竖,持刀迈步就要砍,宋郁忙上前拦住。
等劝服了萧婉蓉,宋郁这才发现,司意兰人不在西厢。
他忙问承央:“司意兰呢?”
承央下巴朝中路厢房一抬:“喏,在那呢。”
宋郁忙朝中路厢房走去,一进门,便见司意兰白衣胜雪,正站在桌旁,头微微低着,似乎是在看桌上的什么东西。
宋郁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走上前。
一上前,便见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宣纸,纸上压着一粒飞蝗石。
纸上写着一行字,是端整的颜体,笔力遒劲,龙飞凤舞。
宋郁读来,却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
“乖孩儿,多年不见,可想念为父?”
这是……
宋郁忙转头去看司意兰,却见司意兰潋滟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叫人一望便可探知的情感。
那是恨意,森冷的、刻之入骨的、无边无际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迟了一天才更新,主要是最近太忙了,长途奔波啥的,抹泪……
对不起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