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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第一日贾氏的降价,却如沈卓航预期中一样的差。
虽说同样是三成。可因有了袁家开了个先河。这贾氏的降价即便是真的比着袁氏便宜许多,却也仿佛引不起人的注意一般。抑或者是因为袁家已在往返程高峰的时期出了招。就轮不到贾氏来分这饼子了。可贾氏蛰伏了这么久,是否真是想以这样简简单单的招数来弄垮袁家呢?
沈卓航知道,显然是不可能的。这顶多只是头盘罢了。贾氏要给袁氏的正餐还在陆续而来。他们只是给了袁氏一个讯息——贾氏来了。
叫沈卓航生疑的是,向来心高气傲的袁太太却是破天荒的主动打了电话给沈卓航。那就说明袁家一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的。显然沈卓航不知袁氏是在哪儿收的风。但可以从这一个电话中捕捉到的讯息便是,贾氏下一回的出招,却更多的是叫袁氏无力回天。打给她,只是想确保原本盛意拳拳的这一位‘合作伙伴’是否还如以往罢了。必要时刻,他们是真的会要沈卓航的帮助。
那袁氏即将碰到的是大麻烦无疑。可究竟是什么,沈卓航却是一时间想不好,唯一知道的,便是等候第二日的报纸。那会是解释一切的关键。
而实则,沈卓航如今不知道的是。原本就是众矢之的的袁家,降价这一举措却是极其不明智的。他们只想着自己往日的辉煌与资本,却硬是忘了如今已是袁氏到了垂暮之时。从前依附着的其他小的船运商,如今却已是纷纷倒戈,向着更有利所图的贾氏,谁都受够了这袁家垄断的局面。所以,他袁家潜在的敌人绝不在少数。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贾氏,便也只是众人推举出来、其中一个比较大又具有代表性的蚂蚁罢了。
可降价却也是袁氏势必为之的。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索性袁光启出招的早,总也是在高峰期赚回了一些的。
这一夜。沈卓航是兴奋的睡不着。她如今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久。是最喜欢这样的挑战的。这样大的契机,叫她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眼前终于机会来了,她怎能不兴奋。
而与此同时,袁太太强撑着精神挂了电话,却是立刻疲态尽显。冲着一旁亦是精神紧张的袁光启点了点头。那袁光启这才松了口气,感叹道:“她倒是执着。”
袁太太亦是同情的说道:“难为沈老板先前吃了那么多闭门羹了。”她倒是不抗拒与沈卓航合作。上海滩的这些老板们,到现在才显出谁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更何况又是时常走动。又帮了许多忙的朋友。
袁光启却是不以为意,寡淡的说道:“许久是没见过这样会做生意的商人了。尤其还是个女子。”
袁太太却是问道:“她真有那样的能耐?”
袁光启笃定的笑道:“是众人都看轻她了。权以为她沈卓航靠着路云霄提携的,便是永远依附在他身上了。这时代宣扬男女平等,男人却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可恰恰这一点上,沈卓航也是能拿足好处的。谁会知道,她才是上海滩未来五十年最大的一匹狼啊。”随即,又补充道:“饿狼!”
看着袁光启说到‘饿狼’时候,分明有些担忧的神色,袁太太却也是无法轻松得起来。这几日她的心情也像是地上天下这么来往的飘了好几回,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如今袁家是真正到了危难之际。
随即,她瞥眉,问道:“那您还叫我打这电话。”
袁光启亦是紧锁双眉,说道:“生意场上,只谈利益。你看看这贾氏弄的!”
眼前是一份自来水笔写的手稿。那可是明天报社的头版头条新闻,袁光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提前看到,即便是想阻止。却根本无能为力。
这份东西。想必如今已是印刷成册,只等天亮震惊整个上海滩罢了。
“卖报!卖报!袁氏船务走私大烟鸦片……”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几乎街上所有的卖报郎,乃至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皆是统一的。
这又是出乎袁光启的意料。他倒是没料到,贾氏竟有这样的能耐。
在这个时代,公然走私大烟鸦片。绝对是罪不可恕的。报纸中提到的是,原本袁氏开往天津同一时间的三艘轮船,两艘竟是不知何故,撞在了一块儿,竟还烧了起来,一点儿渣渣都不剩下。据传,烧起来的那一日,是漫天的黑灰。熏得天津港的人是连眼皮子都挣不开,白皮肤的脸都能熏成黑的。而唯一兴奋的。却是那些瘾君子们,纷纷在码头上又蹦又跳。简直就像是中了邪那样。
而剩下的那艘,理所当然的被海关扣留调查,那底舱中,竟是满满的大烟鸦片。而船长在天津秘密接受审判,画押承认,自己是替袁光启做事的,袁光启贩毒已不止一两年。
本就是重磅的消息。又是以这样的途径堂而皇之的周告了全天下。加之众口相传,本就是有做大的嫌疑,短短半日,更是神乎其神。这袁光启就好似自家就是生产鸦片似的。
不论怎样,民众是信了。合作方更是慌了。
整个上海滩短短半日内,皆是一片哗然。原本与袁氏有所合作的公司惶恐避之不及,纷纷是打电话去退了他袁氏的合同,即便是亏欠也坚决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接触。更有甚者,一早便是带人到了码头,将原本正在装上袁氏货轮的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全部卸了下来。却是直接拐了个弯,上了另一家的船。
而此时的袁家大宅。
里头是冷冷清清的,袁光启坐在客厅中,面色平静,眼神却是凝重的,紧握着手中一根紫檀的手杖,腰板挺直的坐着,另一只手是握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天亮前,他特地换上了一件暗红色的褂子,绸缎面是精致的光彩,线脚皆是用了上好的金丝线,那是大年夜才拿出来穿一次的新衣服。
他整个人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那门外,却是从天亮起就没停过的敲门声。家里老妈子打发了好几次。却还是成群成拨的来。即便是老妈子这样无关紧要的人,都是嫌烦了。这袁光启却是一夜稳稳坐着,如泰山。
而二太太昨日晚上得了大太太的吩咐,知道这兴许是袁家几十年来最为难的一次。她便也是不再作怪。乖乖的抱着孩子,一动不动。蓬头垢面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脏乱,神色更是慌张,只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天知道,袁光启不急,可真是将他的两位太太急了个遍。尤其是这位从不过问正事的二太太。
昨日半夜,在与沈卓航通了次电话后,大太太便是趁着月色,悄悄地离开了袁家。所以整个家中,如今只靠着袁光启守着。
时至午后,袁光启终于是站了起来。他走到大门口,不顾老妈子忐忑的眼色。便是一把打开了大门。这一日,就是阴天,又加之窗门紧闭,就连着那窗帘都是拉的一条缝都不剩。所以显得屋内气氛尤为的低迷,空气也相对的浑浊。
而袁光启这一下的举动,却是立刻将阳光与新鲜的空气引入了室内。只是,除了这外,还有那些照相机要闪瞎人眼的闪光灯。
可袁光启却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连眼睛都是一眨不眨。嘴角是带着刚毅的笑。就如平日里见人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那花白的发丝,亦是一丝不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却是报中的祸国殃民的商人。
当然,这些袁光启自身的精神气,那些记者们一点点都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袁先生,请问你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利用自家的船运生意做着不法的勾当?!”
“请你回答。你手下的船长说的是不是属实……”
“烧毁的两艘船上装的是不是也是大烟?”
“请你回答,请你回答!”
一个个的笔尖、摄像头,直冲着袁光启的脑门心而来。袁光启也是不闪不躲。良久,他挥了挥手示意,从容应对,“我与你们是同一时间知道我竟是贩毒的头头。我袁光启在上海滩那么多年,究竟做的何种生意,应该是在诸位的眼皮子监督下的。这种祸国殃民阴损的事,更不是我一贯做事的风格,我向来痛恨鸦片。我相信此回这件事是有心人栽赃。我与我的船长皆是被冤枉的的。我会去要求公正、公开、开放的审判,如今是民国,不是随随便便唬弄人的旧朝了。我们需要的是绝对的公平!”
“有心人?袁先生您指的是谁?你是否暗示你的船长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屈打成招?”
袁光启从容的回答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会找出证据,还我清白的。”
“袁先生再多说几句……”伴着记者们求知若渴的心,袁光启留下一个淡然的笑容,便是重新关上了袁家的大门。那‘吱呀’一声后。袁光启却是一瞬间面色发白,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淌着豆大的汗。
泰山崩塌亦是只在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