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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要见谁啊?”
屋里谁都跟不上沈太太这跳跃的思维节奏。沈老爷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却狠狠的被沈太太白了一眼。
她怒道:“还能是谁!你的乖女儿看中的那个先生!我要见他!”
这一下,沈老爷恍然大悟,连带先前同样是云里雾里的沈卓航亦是清清楚楚。可随即,她脑中便只有四个字‘大事不妙’!依照自己对母亲的了解,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嫁给一个穷小子的,尤其是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她记得小时候的一位远方表姐就是嫁了穷书生,那时母亲可是在沈卓航耳边唠叨了许久。也许是想着打预防针,却没料到,即便那么小就开始防御,自家女儿却终归还是被穷书生这个‘病毒’给感染了。
沈卓航为难,狡辩道:“姆妈,我没有……”
“还想撒谎?是不是放任你在国外太久你便忘了你到底是谁生的!沈卓航,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岂会再像上次一样被你唬弄。”
沈太太语气坚决,不容否决。
沈卓航只得悻悻作罢,同一招在揭穿后用第二次实在不妥。她求救似的看向沈老爷,只是沈老爷压根没有打算帮她,自动忽略了她的眼神。家里大小事务一向是自己夫人做主,这回风头火势,他更加不愿意去踩这地雷。
沈卓航见自己势单力薄,便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随即推出卧室,虽说身心疲累,可她哪里还睡不着。约见胡从良,又是一件叫她头疼的大事。她很期待故事戏剧性的发生。比如,阿良出现在门口,拿着大束的玫瑰花向她深情道歉。再不济,一个电话也好的。
但直到天朦朦亮,门外半点动静都没有,那电话也如死尸一样。
沈卓航直到听到外面世界的鸟叫,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然等了一个晚上。她痴笑自己的傻,高高扬起头,她走到电话旁毫不犹豫的将电话打给了胡从良。
她的脑袋生疼,却很清楚自己到底要讲什么。
因是大清早,电话又不是特地安装在胡从良的寝室,经由了一会儿才转到他手中。
“喂……”
他的声音也似彻夜未眠那般颓废,甚至带着些沙哑。
沈卓航顾不得对他的心疼,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她说到:“我父母来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胡从良明显一惊。
沈卓航不理他究竟是什么情绪。接着道:“他们想见你一面。你愿意来吗?”
这样的消息对于胡从良而言实在是太意外了。他摸着发烫的太阳穴,‘嗯,嗯’的呻吟许久不出声。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沈卓航分明有些委屈,虽没明言,可往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足以说明一切。可为何他胡从良还是这个样子。
她强忍着心头的委屈,冷冷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等等……”
刚想挂断电话,胡从良急忙喝住她。
沈卓航那扑灭的火苗顿时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一次复苏了,并且正在往嗓子眼蹿动。
胡从良说道:“本来有课的,那我请一下午的假,让溢文为我代一课吧。”
“恩……”
沈卓航抱着话筒,不能出声,仿佛一出声,眼泪即将决堤了。她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可这种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是沈卓航这样的情绪太多招摇,胡从良在电话那边有些担心的问道:“海莉,你怎么了?”
只因他也是知道,沈卓航当日是逃出来了。现二老出现在上海,她的日子必定出现了波澜,甚至会过得不好,最可怕的结局便是被逮回去。
“海莉,你怎么了。是不是父母那儿让你受委屈了?”
沈卓航分明听出了胡从良的焦急。这让她方才在电话前一颗铁石了的心肠又是蹦蹦乱跳。
她努力的点头,却始终发不了一言。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她只觉得口中唾液分泌的厉害,这是要哭的前兆啊。可是她不想哭给胡从良听。她不想又一次被对方认定自己是个娇小姐。
“海莉,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就这么几番询问后。胡从良心急如焚,慌忙将电话挂上,就连听筒并没有挂好他都来不及去理。
当胡从良急匆匆的敲响沈卓航家门的时候,沈卓航仍旧是之前那木讷呆滞抱着话筒的姿势,半分没有变动。直到听到门外胡从良焦急的呼喊声,她这才如梦初醒。庆幸卧室的门关的紧紧的。她赶紧去开门。
一时间的紧张倒是让她的眼泪收拢回聚而去。
“海莉……”
风风火火赶来的胡从良的话还没到嘴边,便被沈卓航此刻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卓航会憔悴至此。他更是注意到了沈卓航走出门时一瘸一拐的腿。被绷带缠的厚厚的脚。
胡从良没见过如此憔悴的沈卓航,从来没有。他有些于心不忍。轻轻的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脸上那道经由一夜结痂了的伤口,手却在半空中颤抖好久。他看到沈卓航委屈的眼神,以及沈卓航那肿的如核桃一般的双眼。他不是没有自责,昨日态度恶劣之时,他也是有反省过的。本想着今日再登门道歉,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那始终不曾触碰沈卓航脸庞的手转而绕到沈卓航脖后,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沈卓航睁大着眼睛,这是否就是苦尽甘来?她享受着胡从良的疼惜。方才初见,她看到了胡从良熬了一夜的黑眼圈,以及胡渣。如今,更是闻到他身上还未曾散去的烟酒味。记忆中,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呀。昨日的争吵,看来一夜未眠的不仅仅是自己。
沈卓航又一次鼻子发酸。她将头深深的埋在胡从良衣服中,任由滚烫的泪散在同样炽热的气息中,任由脸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活得真实,惊涛骇浪,她相信胡从良定会在她身旁。她伸出手,同样紧紧的抱住了胡从良。
只是两人间的距离如此紧密无间,那颗心是否能同样贴近?
沈卓航带着胡从良进屋,等待卧室二老的醒来。坐在沙发上,沈卓航拉着胡从良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有千万般言语也的确不适宜说出口。
胡从良很妥帖的时不时低头看看依偎着他的沈卓航,温柔的替她擦拭悄然而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眼泪。
世间万物不似刚苏醒那般懵懵懂懂,天边泛起新一轮的红晕。屋外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楼外是朝气蓬勃的人声。而卧室内响起的声音,却是叫沈卓航担惊惴惴之音。
因客厅过分的安静,以至于两人能很轻易的听到房内的动静。沈卓航明显身体一惊。胡从良亦是立刻坐直了身躯,同时放开沈卓航的手,坐的犹如学生那样笔挺。
开门先出来的是沈老爷。他对于胡从良这么早已经到了公寓中,有些惊讶。随后便是将卧室的门带上。
洗漱一番后,沈老爷轻声对着沈卓航道:“你姆妈才好了些,还在睡。”
看了看两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嘱托道:“她说什么,你们就顺着她点……”
但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沈太太苍白着脸庞,但却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穿戴整齐得体。不得不佩服她这非比常人的力气与能耐。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便由沈老爷扶到桌子前坐下。这边,沈老爷还在不停的给两人使眼色。沈卓航会意的点点头。见到这样凶狠的母亲,她怎么还敢逆她的鳞。沈老爷那也只是多余的担忧罢了。
沈太太喝了口茶水,淡淡道:“都坐吧。”
横竖都是要面对的。沈卓航思考了一个晚上,面对面谈妥贴总是要的。
拉着胡从良,她便坐到沈太太的面前。这样的举动自然看在沈太太的眼中,她嗤之以鼻似的笑了一声,眼中竟是满满的嘲笑。
三人就这么坐着。没一会儿,下楼买早点的沈老爷拎着几根油条跟粢饭用食物化解了尴尬。向来不会有人跟食物过不去,尤其是一觉睡醒饥肠辘辘之时。那沈太太自然如此。
(不得不说的沈家父母的前尘往事)
沈老爷本是一家之主,却怎么在沈太太身边就似一个仆人一般本末倒置呢?
触发点,也还是眼前这位可怜兮兮却不值得同情的沈卓航大小姐,以及她主谋的那一场逃婚。整个连锁效应便直接殃及了沈老爷这位池鱼。
沈太太本就对老爷在自己身怀六甲时纳妾十分不满。她出身名门望族,怎容许自己身边的男人不忠,甚至还去娶一个毫无地位的丫头。她这正室的竭力反对,自然是得到了沈家老太爷的支持。沈家老太爷好言相劝,可沈老爷一意孤行要取二姨太。沈家老太爷盛怒之下便请出家法。
但世事往往就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沈老爷被家法狠狠的‘伺候’之时,意外发生了。难得忤逆强硬一回的沈老爷竟被沈家老太爷打的从此无法生育,兼之不举。
沈老太爷追悔莫及,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了沈老爷的要求,放二姨太进门。有了老太爷的许可,一家也算相安无事。但结果便是沈老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沈太太更是郁郁难当,这些年自然暗潮涌动。
沈卓航应了沈家的命而生。即便是个女娃,但却是沈家唯一的子嗣,便权当男子一样培养。在沈家,几乎达到了呼风唤雨的程度。但也就是如此的宠溺过渡,造就了她今时今日的性格与作风。敢冒着天下之大不为蹿动二姨太与汉子私奔。更敢乘乱自己逃婚。
而沈家这两件事情同时而出,在第二日风声便传尽了大街小巷。苏家人来要回大礼不说,更信誓旦旦的要讨个说法,实在是趁火打劫,最后赔了好些钱才足以了事。而成功逃跑的二姨太更是叫沈家蒙羞无数。一时间,在整个省城都达到了抬不起头的地步。
沈太太丢了女儿。将责任全推给了逃跑的二姨太,但归根究底,她便又将矛头指向了沈老爷。这么多年积怨的恶气,她不顾自己身份与仪态使劲撒泼。哭闹到了沈家老太爷的跟前,句句声泪,惹得近些年一向不问世事的沈家老太爷亦是不得不出手。始终是恨铁不成钢,竟连一个小妾都看不住、这样叫家族蒙羞。二十年后,又一次重新请出家法对付儿子。
本就对家法视若蛇蟒的沈老爷,即便沈家老太爷只是略施惩戒做给媳妇看,也叫这沈老爷一下没了脾气,更没了男儿之气,从此服服帖帖的归顺在沈太太旗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妻管严’。即便他悔不当初,却也已奠定了地位连日下降几乎不保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