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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艳辉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天气很冷,他的身体几乎僵住了,而比他的身体更冷的,是他的心。
前一天晚上,他还在跟母亲说话,他们说好的,等休沐日就一去出去玩,等日后,日后还要接母亲一起生活呢!可只是这一个晚上,短短的一个晚上,他的母亲,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冲他笑,再也不会对他嘘寒问暖。
世子跟世子妃等人劝了又劝,杨艳辉木木呆呆愣了半晌,轻声道:“哥哥,嫂子,你们都去陪父王吧,这会儿灵棚还没搭好,我想多陪陪母亲,过会儿,过会儿再去看父王。”
按理说王妃去世,儿女们都要在旁边呆着的,不过这会儿外头在搭灵棚,许多人都在忙,哭灵什么的,其实说白了还是给别人看的,尤其吴王妃又只是继室,又并非世子的亲娘,她这些名义上的儿女们,能在灵前老实守着就不错了,这会儿人还没装裹好,谁跑到这没人看的地方显孝心?过来走个过场哭一场也就罢了,这会儿吴王又病了,跑去吴王那里好好表现才是正经的!十二郎跑回来的时候,也只有四郎,十九娘跪在这里,再就是专门过来劝他世子世子妃。
世子跟世子妃见状,又劝了杨艳辉几句,便叫了四郎跟十九娘一起出去了。
杨艳辉见世子跟世子妃走了,环视屋中,屋里有不少的丫鬟,他挥手让人都下去,只留下,吴王妃身边的侍女红霞“好好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就去了?你要说实话!”
红霞一听此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昨夜十二郎走后,王妃就去花园里散步了,后来我就听到外头吵成一团,说王妃忽然晕倒了。然后,然后赶紧就近抬到花园的小客厅里,等我们过去了,王妃就已经过去了!”
杨艳辉心中难过,可是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他环视四周,忽然问:“彩云呢?”
红霞闻言越发哭得厉害:“姐姐也去了!刚才传来消息,她在屋里吊死了。”
杨艳辉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红霞身边:“你说什么?彩云死了?她好好的为什么要上吊?”
红霞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世子妃说她是忠仆,是一心为主才要跟了王妃走的。”她想了想,犹疑地说:“红霞姐姐昨夜似乎悲伤过度,是被世子妃身边的两个婆子送回来的,当时路都不会走了。”
杨艳辉听到此处,再不多问,他紧走几步,走到吴王妃的身边,他看着母亲的脸,她的脸色并不算坏,显然,是上过胭脂的,他轻轻地跪了下来:“母亲,我不信,我不信您,就这么去了,我不信这事情这么简单。您若在天有灵,就请给我一点提示,让我知道,到底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儿?”
吴王妃静静地躺着,她当然什么都说不出,杨艳辉心中剧痛,他轻轻往前蹭了蹭,把脸贴在吴王妃的脸颊边:“娘,您小声告诉我好不好,我好想听您说话,听您说句话啊!哪怕就叫我一句也好呢……”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什么真相,什么疑点?看着母亲的脸,这样,像小时候那样贴着,他只觉得冰冷而僵硬,他的母亲,柔软而温柔的母亲,再也不会对他说话了,杨艳辉嚎啕大哭。
他心中的悲恸无以言表,从知道消息到现在,直到真正贴着母亲的脸,他心中的感情才完全爆发出来。他贴着吴王妃的脸,眼泪落在母亲的脸上,然后流下来。他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
他哭的嗓子都要哑了,然而在这极度的悲痛中,他的脑子却依然清醒,他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腥味,那腥味被浓烈的玫瑰花香盖着,并不明显。但是……玫瑰花香?他猛地抬起头来。
母亲,是从来不用玫瑰花香的,如果是装裹衣裳的味道,好好的,为什么熏这么重的味道?杨艳辉收住眼泪,慢慢地直起腰来,他凑到吴王妃的脸前,轻轻吸气,腥味,确切地说,是血腥味。
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周围还有些暗,杨艳辉喊红霞拿灯过来,他细细地看着,然后看到吴王妃脸侧,被他哭湿了的枕头上,一片儿浅浅地棕红色殷了出来。杨艳辉伸出颤抖的手,向吴王妃的脑后摸去,然后,摸到的是已经板结的头发,他把手缩回来,在灯光下一看,手上,是干涸的血块。
杨艳辉猛地站了起来,他大步流星朝外头走去,红霞追了过来:“十二郎,十二郎,你干什么去?”
杨艳辉深吸了一口气:“去看望我父王!”
他走出门来,却看到十九娘颤巍巍地站在门前,不由得一愣:“十九妹,你怎么没去父王那里?”
十九娘咬着嘴唇道:“他们都在父王那里,母后这儿孤零零的,我就想陪陪她。”十九娘的生母死得早,这些年一直都是吴王妃照顾的,虽说不可能像对杨艳辉那样子掏心掏肺,但对她确实也是比较精心的,起码比吴王这个甩手掌柜强多了,衣食住行从没有委屈过她,还给叫她认字理家,几个月前还给她定了门好亲事。对十九娘来说,这世上最亲的人,怕就是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吴王妃了。
杨艳辉知道她是真心待母亲,心中微暖:“今日之事,我会记得的。”,十九娘紧走两步,走到跟前道:“十二哥,你要注意身体,节哀顺变。”她说着忽然放低声音道:“父王并不是见到母妃去世才病倒的,我亲眼看到他老人家的气冲冲地走回他的院子,十二姐追了过去,后来就听说父王卒中了。”
杨艳辉猛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十九娘,却见十九娘已经退了一步,深施一礼:“十二哥,我去陪母妃了。”
杨艳辉大步流星地奔向父亲的正房,走到门前,正看到世子妃走过来,见他过来,轻声道:“十二弟,你过来了?”
杨艳辉正想冲进去,见到世子妃,便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世子妃道 :“太医才给看过,是悲伤过度引发卒中,刚刚醒过来,大夫说性命无碍,只怕是不能走路了。”她说到这里,拭泪道“昨天母妃突然发病,父王赶过去的时候,母妃已经去世了。父王与母妃这么多年的夫妻,朗俪情深,哪里受得了?当场就发病了。”
杨艳辉闻听此言,不置可否,慢慢地走进屋里,比起冷冷清清的吴王妃那边,吴王这里热闹极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全都堆在这里,见他进来,见他进来,屋里似乎凝滞了一下,但紧接着便纷纷过来与他打招呼,一个个哭丧着脸与他倒恼,又劝他节哀。
杨艳辉哪里有精神理这些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吴王床前。吴王正瞪着眼睛看着床顶,见他进来,落下泪来,正要张口,却听世子道:“十二郎,父亲才醒过来,精神不好,你万不要再惹他伤心了。”
杨艳辉看向吴王,只见吴王闭上眼睛,眼泪流的越发厉害。十二郎心中一颤,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几分,他伸出手拉起吴王的手,那只手僵僵的,虽然有温度,却硬的厉害,显然已经失去了动作的能力,他轻声问:“父亲,您好些了么?”
吴王流着眼泪,嗯了一声。杨艳辉又问:“父王,您要注意身体,我这几日要给母亲守灵,怕不能一直陪在您身边了。”
吴王又嗯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喊出了一声“呜呜度唔起……”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杨艳辉什么也听不清,再看吴王,却见他眼泪流的越发厉害。
世子忙道:“父王才醒,需要休息,十二弟,莫要拐他说话了。”
杨艳辉站了起来:“那我去陪母妃了。父王,您一定要保重。”他说罢,慢慢地转过身,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跟着吴王夫妇来到开封的十几个兄弟姐妹大部分都在,只缺了十二娘跟十九娘。
杨艳辉心中已经有大半明白了,他腾腾几步走了出去,跑回吴王妃的房间,屋里头,只有十九娘孤零零地跪在中间,旁边还有几个侍女陪着,他走到跟前,跪下,冲着吴王妃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向外头走去。
他才走出二门,却正看到他的二哥杨艳明站在门前:“十二弟,母妃去世,父亲重病,这个当口,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