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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莫名的升官完全在秦节的意料之外:他是知道自己的仕途的路还很长的,但是他的计划是沿着京官的道理爬上去:外放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已经攒够了在外头的资历了。然而从正四品的侍郎一下子跨到从二品上,这个跨度实在太惊人,夸张一点来说,省掉了他十年的奋斗。
山西现在固然乱,但如果把这一摊子乱事儿处理好了,那么他的仕途一定是一番坦途了,四十岁的从二品啊,秦节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位极人臣的可能。
富贵险中求,这话穆维曾用来形容连瑜,此刻同样可以用在秦节身上: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没有往上爬的野心?不想封侯拜相,你做的什么官呢!
当然,对秦节来说,这些理由不仅是理由,也是他劝慰女儿的借口:毕竟,他是别无选择的。皇帝当场点中了他,难道他还能把这个任务推出去么?
皇帝选中秦节的理由很简单,秦节是山西人,对山西的情况比较了解,这种情况下,即使他过去并没有管理这么大范围的经验,但是凭着他做知府的底子,再加上又是在自己家乡做事,应该会比一般人更轻车熟路吧——其实这个年代,做官是有地域要求的,为防止拉帮结派危害乡里,官员是不可以回乡任职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讲究这许多?了解当地情况的本地出身官员在协调各种事情上有天然的优势……至于拉帮结派营私舞弊?得了吧,谁不知道云中府被屠了两遭,九成的人都死光了。别说秦节主要的办公地点是在太原,就算是在云中府又如何?他能不能找出三个认识的人都成问题!
皇帝给了秦节十天的准备时间,十天后,他就必须出发上任了。
十天的时间,收拾行装是足够了,但是对于秦昭来说,这时间太短太短。她恨不得变成跟屁虫,随时都跟在秦节的身边,眼神一刻都不舍得离开,等秦节忍无可忍让她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秦昭忍不住哭道:“爹,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么?我不放心你啊!”
秦昭很少哭,她这么一哭,秦节哪里还受得了,只恨不得喊一声“爹爹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可这话毕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世上,他最疼的就是这一儿一女,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俩,又哪里会舍得把他们带到险境中去?
他想劝女儿,可是根本劝不住,一张口,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他半步,这会儿他居然要把这俩孩子孤零零地扔在开封,自己则到千里之外的战区去,安全且不能保障,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什么能让女儿放心的话呢?
除了担心儿女的生活,还有一件肯定要被耽搁的事情就是秦昭的婚事了。秦节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紧急跟秦昭订婚的计划:道理很明显,他若是安全,吴王夫妻死都不会扔掉这门越来越高的亲家的;而若万一他有了什么意外,定亲又能如何?对方人品不好的话,就算定亲也会悔婚,甚至成亲了也可能因为阿昭没了父亲撑腰而对她不好……而若对方是正人君子,即使他真有意外,这门婚事也会被对方坚持下来。不定亲,大家都有回旋余地,秦家颇有些家底,又有连瑜照看,秦节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自己的女儿都一定能撑下来——当然,这只是最悲观的打算。
吴王跟吴王妃又是遗憾又是惊喜:谁能想到当初厚着脸皮给儿子攀上的老丈人,居然一路升的这么快?一转眼就是从二品了,这已经是正经的封疆大吏了!吴王兴奋的要死,得到秦节升官的消息便扯了吴王妃喝了好几杯,只高兴地嘴都合不拢,最后吴王妃对他这幅德行实在看不惯,忍不住嘲讽道:“别高兴的太早啊,秦大人着急出发, 阿昭跟十二郎的婚事没时间正式定下来了!”
吴王哈哈大笑:“一纸婚书有个屁用?你没看那小姑娘对十二郎有多死心眼?为了他都敢跟禁军对着干呢,你还担心这个儿媳妇跑了?秦大人那么疼女儿,又怎么会让她不高兴!”
吴王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看着丈夫这副轻狂样不舒服罢了:前阵子是谁连儿子的一点家产都想算计?也不想想,要娶封疆大吏的女儿,你儿子起码也得拿的出手吧?没功名没差事,再没有钱,难道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不成?
吴王妃其实也只是心里有那么的点怨气,无伤大雅地发泄一下罢了!要说高兴,她比吴王高兴一百倍啊!那是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她全部的希望,全部的感情全都浇筑在这个儿子是身上,她怎么能不开心?只要秦节不倒,她儿子的未来就一片光明!她再也不用担心丈夫去后,儿子无人照管了;她再也不用忌惮自己那几个乱七八糟的继子继女:说穿了,不过是一群闲散宗室罢了!又怎么比得上我给儿子挑的这门亲家!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杨玉贞是头一个出离愤怒的:怎么会升官呢?怎么会又升官了呢?她想要嫁个差不多的男人却求之而不得,可那个小杂种,随便定了一门亲事,老丈人变成从二品的布政使?这简直岂有此理!她的胸中全是汹汹的怒火,她恨不得用尽所有的力量去诅咒秦节:赶紧死在山西不用回来了,看看那娘儿俩要如何的黄粱梦醒哭天抢地咧!
第二个生气的是世子杨艳光。
杨艳光自己的老丈人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当然他对这门婚事本身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的:毕竟皇帝对藩王的限制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为了避嫌,他也不能娶什么实权大官的女儿。对于父亲给弟弟定了江宁知府的女儿这件事儿,他心里有点疙瘩,却也不至于心理失衡:父亲跟继母的想法也算是正常的了:给心爱的小儿子铺路嘛!十二郎又没办法继承王位,日后只是个闲散宗室,继母想尽办法给他找后路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自己也得承认,他是没什么兴趣照顾这个十二弟的。继母能给他寻了出路,省得他日后看着闹心,无所谓。
然而随着秦节的步步高升,杨艳光心底的天平逐渐失衡了。日进斗金的玻璃坊股份是属于弟弟的,侍郎老丈人是属于弟弟的:更可恨的是,这小子还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的亲妹妹。心理失衡的结果就是他被妹妹鼓动,一起跑去撺掇谋夺弟弟的财产。谁知道最后没有成功,还白白挨了父亲的一顿骂:连日后的每年的分红都没了,只一次性的领了几万两回来,这种不爽简直是无法形容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明示暗示妻子不用再给继母面子,他本人也不像过去那样维持了起码的继子的恭顺。他没想太多,起码,看着继母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总算能让他心里那口恶气消散一点。
然而消散的恶气,真的只有一点点……才来到开封,他就跟妻子一起,遭受到了继母跟十二弟的猛烈的还击,只那么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意识到这几个月以来的所谓痛快其实真的是自欺欺人!这对母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从头到尾一直都是这样!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耻辱了,然而他错了。
当他听说秦节升任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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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家的暗潮涌动,外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会儿,秦节正沉着脸看着穆维,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谁也不肯服软。
“你要是也跟着走了,家里就剩下两个孩子,你难道就放得下心么?”对于穆维坚持要跟着去山西的想法,秦节觉得实在是无理取闹,一时间气的连胡子都飘了起来。
穆维这两年也开始留了长胡子,不就是吹胡子瞪眼么,这功能我也有啊!满不在乎地冲着秦节道:“冯文不是大人啊?阿昭还算小孩儿啊?满打满算就阿明一个孩子,你准备给他留几个奶妈”
秦节被穆维这自称奶妈的无耻说法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脸纠结地说:“你不在开封,我怎么放心离开?”
穆维冷笑道:“我不跟着你,你觉得你的那一双儿女就能放心么?山西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还真准备单枪匹马的过去啊!”
秦节连连摇头:“陛下亲选了一千禁军给我呢,哪里就单枪匹马了!”
穆维道:“可这些人懂得地方事务么?懂得与当地士绅打交道么?”
秦节依然不肯让步:“我又不是没有幕僚,何先生,杜先生,都愿意跟我过去的!”
穆维嗤地笑出声来:“连婆姨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指望他们与你办事?你指望一两个南蛮帮你跟北方人打交道!三碗酒就干翻了!亏你想得出,带这么两只白斩鸡过去,有个屁用!!”
秦节很像说你比他们都白呢,但话憋在嘴里死活没敢说出口,只怕真说出口,穆维就不止是骂他了,只怕砚台都要砸过来了,心里头纠结的要死,却也知道,穆维想做的事儿,他是拦不住的,只得唉声叹气地应下,扭头写了帖子,让人把连瑜请来:他跟穆维都不在的话,家里的事儿就只能拜托连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