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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默默无闻的朝云公主生得甚是幼小,明明已经十四岁了,却还是一副小女孩的单薄身板,小脸只有巴掌大,眉毛轻淡、口鼻小巧,眼帘总是微微垂着不敢看人,整个人毫无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再回想起艳若桃花的郑三娘,韩肃放下手中的茶盏,终于开口说话。
“早间父亲因紧急军务一早入了宫,所以未能来拜见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紧急军务?刚跟吐蕃打完仗,哪里又来的军务?不过是懒得来见罢了,十娘心中有数,面上只作柔顺状答道:“我是晚辈,本该我去见相公才是。相公公务繁忙,乃是为国效力,我怎能怪罪?”
声音倒还清脆好听,可惜音量太小,透着一股怯意,更像小女孩了。韩肃想起父亲的话,也不耐烦再应酬这位公主,就起身说道:“某还有军报未看,要回韩府一趟,公主若是累了就先歇息,不必等某了。”
十娘跟着站起来,期期艾艾的答道:“唔,那,那都督,且先去忙。”等看着韩肃大步出了房门,才缓缓坐回去,悄悄松了口气,又在心底不屑冷笑:回去看军报?是去看郑三娘吧!
夏莲匆忙从门外进来,走到十娘跟前停住问:“驸马又走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春杏上前来拉她:“你少说两句,出去看着人,别叫她们乱传话!”说完去扶十娘,“公主,奴婢服侍您进去歇着吧。”
夏莲看公主垂头丧气的跟春杏进去了,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出门,到院子里先骂了院门口窃窃私语的守门婆子,又赶了在门前候着的小丫头去干活,才把这口气发了出去。
“公主,这才第二天呢,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春杏悄悄跟十娘说道。
十娘换了衣裳,抬眼看春杏:“不这样还怎么着?叫我去讨好他?”见春杏不说话,十娘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也瞧见韩肃的态度了,分明是十足的不情愿。韩广平连见都不见我,也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父皇只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这样一个没有凭恃的公主,还能如何?”
春杏听了这番话,不由难过起来,却还要强打精神劝她:“公主可别这样想,到底是亲生父女呢。”
“呵,亲生父女又如何?五姐还是先皇后所生,父皇唯一的嫡女呢,还不是连面都不肯见?他如今眼里除了贵妃哪还有旁人?别说我们这些女儿了,就连太子……”说到这十娘终于停了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回,叹道:“我们谨小慎微在宫里挨了这么多年,总不会是为了今天。春杏,我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你……”
春杏份外纠结,可又知道这位小主子对外懦弱不争,私下实则是最有主意的,她既然说已经定了主意,恐怕自己也难以劝服,只能说:“奴婢自然都听公主的。公主也别心急,且等张松的消息吧。”
十娘也就没再多说,反正现在时机也还没到,慢慢再说服春杏也不迟。她早早收拾了歇息,第二日一早起来刚梳妆好了,韩肃就回来接她进宫,两人一同回宫去拜见了杨琰和兰贵妃。
到的时候恰好韩广平也在,他一见了十娘就要告罪,谁知不等十娘开口,杨琰就先说:“她既嫁入了韩家,就是韩家妇,卿是长辈,何用再与她行礼?”反叫十娘给韩广平见礼,等她行过礼,也没与她说话就打发她跟兰贵妃出去。
兰贵妃拉着十娘去她那里说话,“公主府住着还习惯么?驸马没欺负我们十娘吧?”兰贵妃刚二十出头,本来生得冰肌玉骨,蜂腰肥臀,可惜此时大腹便便,倒看不出她原来的窈窕身段了。
十娘作羞怯状答了她的问题:“驸马很好,府里,也很好。”然后就低头不说话了。
兰贵妃拢共也没见过十娘几回,确实也没什么话能跟她说,勉强再说了几句,就说自己累了,让十娘回去见胡昭仪。十娘自然立刻起身告辞,带着人去了胡昭仪那里。
胡昭仪带着宜淑公主亲自出门来迎,看见十娘就满脸堆笑:“怎回来得这般早?官家也没留你说话?”
“父皇要与韩相公和驸马说话,让我回来看母妃。”十娘还是一贯的羞怯模样,说到“驸马”两个字的时候还有意压低了音量。
她八姐宜淑公主就拉了她的手跟胡昭仪笑道:“十妹害羞了呢,娘,咱们进去说话吧。”一手拉着十娘,一手扶着胡昭仪进了殿内说话。
十娘还是一贯的微笑静听,问到她就答两句,不问也不说话,胡昭仪嘱咐什么,她就答应,并不肯多说。好在还有宜淑公主在,不时说些新鲜趣闻,好歹挨到了用膳的时辰。
毕竟不是亲生母女,且胡昭仪总觉得是十娘替八娘跳了韩家这个火坑,心里还有些不自在,就没有多留十娘,用过膳就放她走了。
韩肃那边说有公务,并没有与十娘一同回来。夏莲听说就嘀咕了一句:“这才新婚呢,不是还有假么?”春杏使劲推了她一把,拉着她一起服侍十娘上车回了公主府。
回去以后十娘就躲进了房里不出来,外面服侍的人只看见公主垂头丧气一个人回来,然后就闷闷不乐的躲进了房里,又联想到驸马两天都没留宿,今天更是一同出去却不曾一同回来,各自都脑补了一出狗血剧情,偏偏韩驸马也配合,连晚上都没回来,据说是有紧急军务。
有那消息灵通的,就说明明有人看见驸马傍晚回了韩府就不曾出来过,这哪是有紧急军务啊!明显是紧着那边的郑三娘,要冷着朝云公主呢!
就在公主府里各路人马人心浮动,都琢磨着自己的前途是不是不太好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凉州附近有突厥人往来袭扰,韩都督要即刻回凉州镇守!
“国事要紧,都督,不用顾虑我。”十娘听完了韩肃的意思,就绞着双手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看她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韩肃倒一时有些不忍,略略软了声调说:“那某便去了,公主保重,若有事可遣人回韩府去说。”
十娘微微抬头,怯怯的看了韩肃一眼,问:“都督何时启程?可要我收拾行装?”
“明日一早就走,家里都收拾好了,不用麻烦公主。”韩肃一瞥之间,隐约看到她杏眼里的水光,怕自己会心软,当下快刀斩乱麻:“某还要去召集亲卫,先告退了。”说完就转身离去,再没有停留。
十娘跟着送出了屋子,却在院门处停下了脚步,只远远看着韩肃的背影消失,然后落寞的转身回房。
这次夏莲也没有再多话,只是又出去喝骂了一番外面侍候的人。
第二日十娘并没有出府去送行,她甚至比平日起来的还晚一些,起来以后也是足不出户,就闷在屋子里。整个主院里静悄悄的,外面侍候的人都老实了起来,各自寻了地方躲着,不出来互相传话了。
倒是消息还是一点一点传了进来,“……韩都督带着郑氏和韩家大郎一同去了凉州。”
十娘斜倚在榻上,看着眼前的小个子内侍,问道:“都有谁去送行了?”
“回公主,靖王殿下奉圣命前去相送,还有几位驸马也都去了。”小内侍低声答道。
奉圣命?呵呵,这个昏君爹还真是行啊,女儿卖了就算了,女婿带着小妾上任,他连管都不管的。十娘面带讥诮,又把心里的主意更坚定了一些,“见了你师父了?”
小内侍点头答道:“是,师父命小的回公主,他已经寻到了门路,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正在想法子,过些日子再亲自来跟您回报。”
十娘听说有了门路,心下满意,问道:“他手上银钱可还够使?”
小内侍答道:“回公主,师父说他那里什么都不缺,请公主放心。”
“那就好。”十娘呼出一口气,又转头吩咐春杏:“你看着院子里的人,该往外清的都清一清,这事让夏莲去做,与外面的来往交接,也都让她去办。齐禄还是去灶下,有事我会叫你的。”
春杏和小内侍齐禄一起答应了,十娘又想起来吩咐春杏:“人事可让夏莲去管,屋子里的东西和府里的库房你可得留心看着,别叫人浑水摸鱼。”把一些细节又嘱咐了一遍,才放他们去了。
自此十娘开始了死宅生活,从韩肃走后一直到年下,她连房门都少出,更别提出门见人了。不过她一向没什么存在感,除了胡昭仪和宜淑公主母女,跟她能说上话的人寥寥无几,那母女俩看到她现今的处境都有些心虚,自不会主动上门来,因此也就无人来寻她,十娘难得过了两个月清净日子。
韩肃到了凉州以后曾经来过一封信,只说一路平安,过年不回来了,请公主保重,然后再无其他。十娘想了想,提笔回了一封信,也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请都督保重。
可惜过年的时候,十娘也不得不进宫。好在兰贵妃临产在即,杨琰没什么心思过年,大家都只走了个过场就罢了。却不想刚出了宫,就有人追过来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