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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萧氏虽然偏爱福娘几分,也并不是不疼爱曾芷曾兰她们。
她搂着福娘说了会儿话,等到几个孙女孙子都来齐了,便吩咐吴嬷嬷又拿出了两张田契并一个脂粉铺子的契书。
田契分给了曾社曾兰,脂粉铺子却是给二姑娘曾芷的。
曾芷这些日子跟着教养嬷嬷们潜移默化的学了许多道理,自然也就懂了先前自己有多不懂事,羞愧之余便不大肯往祖母萧氏身边凑。
倒不是因为怨恨萧氏,实在是一想到自个儿做下的坏事都落在祖母眼中,一见面就觉得心虚。
她如此行事,加上萧氏确实有些偏心,祖孙两个难免就生份了。
以至于曾芷压根儿就没想到祖母会给她个脂粉铺子,当场就愣住了,还是福娘笑着拉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红着眼圈低声说了句什么,连站在她身边的福娘都没能听清。
嫡亲的孙女儿成了这样,萧氏心中也不免酸涩。
再如何偏爱,老大老二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曾芷身为二房的长女,合家也曾经眼巴巴盼了好几年,谁能想到一个错眼,性子就养偏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不尽心。
缓了缓语气,萧氏的视线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孙女孙子,尽量放软了声音:“大丫头二丫头一人一个铺子,三丫头年纪小,社哥儿不耐烦这些,就一人一个庄子,权当提前从我这儿支了压岁钱,过年可不许要了。”
说到最后,萧氏还特意瞪了曾社和捂嘴偷笑的福娘二人。
曾社的胆子大的要三不五时被他老子按住揍一顿竹笋炒肉才能勉强压在地上飞不起来,又哪里会怕萧氏瞪眼珠子?
不但不怕,他还愈发起了性子:“过年不给晚辈压岁钱可不吉利,祖母,咱们可得一码归一码!”
听说压岁钱不给了,曾社立马收了先前的兴高采烈,应正言辞的抗议,逗得福娘都忍不住给了他个白眼,不过晓得他是为了彩衣娱亲,也就咽下了溜到了嘴边的讥讽。
他们兄妹也有好几日不曾斗过嘴了,正是人生寂寞。
萧氏果然听得笑出了声:“真是个猴儿,你也知道什么叫吉利?且看你到时背不背的出书,再来同我讨价还价吧。”
她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免得二丫头太过拘谨,倒让这个皮小子顺杆儿爬了上来。
不过有的事情,却是要说清楚。
状似无意的瞥一眼面上毫无不愉之色的福娘,萧氏望着基本上恢复正常的二姑娘曾芷缓缓开口:“大丫头二丫头虽各有各的铺子,但却不是一个管法儿。大丫头既然算学上天赋高些,便自己想法子管着,二丫头这儿还是照旧例等掌柜送红利便是。”
曾芷当初就毁在那样一个娘和她自己的妒忌之心上,萧氏心里总有些放不下。
萧氏当然也可以此时什么都不说,不点破福娘和曾芷在接管铺子上的不同,但是一家人常年累月住在一处,也不可能瞒得住。
与其被有心人借机挑拨,还不如现在就把话挑明了。
其实当日萧氏不过是一时游戏之言,许诺之时也不曾预料到福娘在算学一道竟然天赋颇高,远胜堂兄堂妹。
假若赢得是曾芷或者曾社,今日萧氏的安排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说法不同罢了。
萧氏几乎是不错眼珠的看了曾芷半晌,只见她面上一时恍然又一时露出理应如此的神色,并无一丝不忿,反倒是旁边的三姑娘曾兰流露出了一丝迷惑不解。
不过曾兰年纪尚小,被百无聊赖的曾社揪了下头上的小包包,也就移开了心思。
剩下的时间萧氏便亲自与他们分说起了经济之道,连不喜这些、一心只惦记着上岸玩耍看景儿的曾社都被萧氏命令丫头们按在了椅子上,任曾社百般许诺都不松口,只等时辰一道便去朱夫人处赴席。
谁让曾社的性子平日里野的没边儿?让萧氏只怕放了他出去再找不到人。
他这一会儿自作自受,整个人都蔫儿了。
眼瞅着定好的时辰就要到了,萧氏正要带着孩子们出门,大丫头红鹤却突然一头雾水的走了进来,说是诚郡王府世子妃身边的巧鸳妈妈求见。
每回世子妃朱夫人与萧氏说话贴身服侍的都是她,与红鹤她们也算相熟。
萧氏脚下一顿,虽然还不知道朱夫人身边的一等一的心腹人特意跑一趟所谓何事,却明白今儿这戏是听不成了,便神色和蔼的让福娘她们先回去歇着,又吩咐红鹤立即下去传话,让厨娘们做上饭菜,才命人把巧鸳请了进来。
巧鸳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跟着朱夫人给萧氏请过安,这会儿麻利的行过礼后就连连替她主子赔不是,只说是家中有些事体,须的她们大爷朱勉即刻启程回去,世子妃这会儿正忙着为大爷整理行装,今儿是聚不成了。
她也明白自己身份低微,替主子致歉有些不合适,这会儿整个人都快要伏在船舱的地板上。
虽然生来就是为奴作婢的命,巧鸳却因为跟了个好主子,从小就很有几分体面,多少正经官家千金都要在她面前赔小心,此时不得不来萧氏面前赔礼,不免就有些埋怨那位没事儿瞎裹乱的王妃。
这也是为何一向为人忠厚温和的巧鸳方才在朱夫人气狠了背后非议郡王妃的时候没有相劝的原因。
好端端的跟火烧了眉毛似的叫大爷回去作什么?大爷虽是世子嫡长子,但由于王府多年来一直隐忍低调,身上连个充门面的虚衔儿都没有,就是个白身,真有点什么也不顶用。
王妃也是五十多知天命的人了,竟然敢拿自个儿的身子骨说事儿,也不怕真咒坏了。
这些话巧鸳不对外人说,却忍不了心中愤愤。
幸而萧氏深谙高门大户的这些弯弯绕,一个字儿都没问,眉目祥和的让吴嬷嬷上前扶了起来,说了声无事,又和和气气的让吴嬷嬷把人送了回去。
福娘她们后来用饭的时候才听说是那位朱勉表哥火上房一般被家里叫回了京,连亲外祖母的寿宴也不去了。
曾家的四个小辈儿里只有一个曾社与朱勉接触还多些,却不怎么看得上朱勉那股俾倪世人的傲气,又碍于礼仪教养不得不与朱勉相处,听说他走了反倒舒心不少。
而福娘姊妹三个除了与朱家母子汇合那一日见过朱勉,之后便再不曾有什么接触,自然也说不上会有什么感觉,很快就把那位自视颇高的世子长子抛在了脑后。
既然不需要再去朱夫人那儿赴约,屁股底下就跟垫了根针似的曾社请示过萧氏便趁着日头尚高带着小厮护卫们一溜烟下了船,说是要好生领略一番此地风物。
他跑的那般快,脚下活似踩了风火轮,萧氏想让他先等等,看福娘她们姊妹是否要同去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人就没了影儿。
好在不论是福娘还是曾芷都嫌天气阴冷不爱动,倒也少了一番折腾。
曾社虽然只是三房次子,性子如此毛躁也绝非益事。
萧氏眉头微微一皱,不禁想起了庶子在信中言辞恳切的请托。她原本是想着让家里的孩子们再松快几年,等再大一点再好生约束,如今看来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萧氏还没想好如何收紧对曾社的管束,曾社那个不省心的上岸一趟竟然领了个人回来。
却是何家十六房的大爷何亿。据说是受其祖父十六老太爷之命,南下查账的,恰巧在市集偶遇游玩的曾社,便一同回来拜见萧氏。
何亿话说的也很实在,郑重拜见过萧氏后便直言相求,愿意按照一般商船依附官船的例再添两成,只求附在曾家的船队之后同行。
这样的价儿倒确实是何家十六房行商童叟无欺的架势。
虽然心中想起何家委实是糟心的很,萧氏还是和颜悦色的应了何亿所请,又让人去请福娘三人过来与何亿相见。
以她与何家十六房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两家私下的过节而言,萧氏待何亿可以说是份外抬举了。
何亿又不是长房何健那样不识好歹的人,当即投桃报李,又额外送了些价值不菲的土仪给曾社福娘他们玩耍,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何家十六房愿意把产业投到曾家名下的意思。
当然,这些话何亿说了是不算的,至少要他老子上门求见才能定下,他也就是受家中长辈指点,投石问路而已。
萧氏笑而不语,眉眼间并不现反感,何忆心里也就有了数,言谈间更为亲热。
几人又略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不等萧氏道乏,他便贴心的主动告辞,由曾社他们送了出去。
一离了萧氏眼前,不耐烦与商贾说话的曾芷就随口指了桩事,先带着妹妹曾兰走了,只有福娘陪着曾社一起将何亿送到了甲板上。
何亿多年来随父祖走遍了大江南北,对旁人的冷眼冷语早就习以为常,经受过的恶意数不胜数,因此并不以曾芷的态度为忤,面上还是带着他那招牌似的暖人心脾的笑意。
他正要开口谢过曾社福娘,不想福娘突然开口截住了他的话。
“亿表哥家里汇通南北,不知可有兴致同我一起做点小本生意?”
福娘在听丫头们说何家十六房的大爷随二爷上船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终于在何亿临走前拿定了主意。
她声音里虽听不出什么异样,实则心中忐忑的很。
不过话已出口,相当于覆水难收,福娘反而镇定了下来,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向了终于露出了一两分认真的何亿。
她说的是合伙做生意,而非只是伸手吃红利拿份子钱,相信何亿听得懂。
何亿沉默片刻,收起了面对福娘时一贯的哄小女孩子的那种温柔模样:“妹妹有请,做哥哥的自然不当推辞。只是在商言商,咱们却是要明算账的。”
他说话时面上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一丝极浅淡的笑,令人望之顿生亲切,笑意却不曾达到眼底,显然是在生意场上惯用的面具。
福娘明白何亿肯应承还是看在她身份的份儿上,当即与何亿三击掌,议定了此事。
她心中欢喜,却没料到房里的大丫头们竟是对何亿颇有意见。
按照杨桃等人的话,统共才几个钱,没想到闻名天下的临淄何如此小气,还要与她们姑娘明算账。
福娘听得好笑,欲要与丫头们分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又觉得没甚意思,便只管闷声谋划铺子的事儿,准备回到祖籍之后一安顿好就先召铺子管事来说话。
又走了小半个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曾家祖籍瓜洲渡口,何亿与朱夫人相继告辞而去,祖孙四人也终于回到了曾家祖传的大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