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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蹙眉想着怎么才能把福娘的性子养回来的老夫人闻言一怔,对曾珉点了点头。
徐氏看婆母也点了头,晓得自己至少又有小半日跟丈夫说不上话了,虽然害怕婆母再说点什么让丈夫更加生气,回去再发作自己一回,也只能先抱着女儿告退。
谁知曾珉却突然转身走到了她身前。
徐氏心中一喜,刚想展眉对曾珉一笑,没想到曾珉抬手就去拿二姑娘抱着的黄玉猴子。
二姑娘虽然十分护食,可是她才多大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喜欢的东西被人轻松拿走。
好在曾珉到底是疼爱自己女儿的。二姑娘刚扁了扁嘴又要嚎,曾珉干脆利落的就把身上一块紫玉佩摘下来塞到了二姑娘怀里。
这还是老侯爷殉国之后,如今已经作古的先帝赏赐给他们兄弟二人的,自然不是凡品。二姑娘睁着大眼睛看了看雕着双鱼纹样的玉佩,也就笑呵呵的玩了起来。
徐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女儿一张嘴,真是吓得她魂都飞了一半,就怕再勾起婆母或者丈夫的火气,惹了厌弃。
抬头瞥一眼已经把黄玉摆件送回到那个不哭不闹的侄女手边的丈夫,徐氏恨的在心里破口大骂,恭敬的行过礼之后就抱着二姑娘回去了。
如今二房一家子就住在正院厚德堂,离老夫人的上房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是以徐氏这边一出门,她守在厚德堂的心腹就收到了信儿。随手抓了把果子,哄的飞跑来报信儿的小丫头子笑嘻嘻走了,徐氏陪嫁过来的张嬷嬷便亲自带着几个大丫头到院门口屏息等着。
等来等去,却只等回了徐氏和二姑娘,同去的二老爷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张嬷嬷抬头觑了眼徐氏的脸色,不由大骂传话的小丫头子倒三不着两,连个事儿都说不清楚,一面亲自接过了二姑娘,服侍徐氏到东侧间坐下歇息。
六个大丫头跟在张嬷嬷身后鱼贯而入,奉茶奉水、捧镜端匣,俱都是沉默恭谨、小心翼翼。
此时二姑娘已经忘了刚才的害怕,又玩厌了父亲给的玉佩,趴在张嬷嬷怀里左看又看,突然对离的最近的大丫头金柳头上的米珠串子有了些兴趣,伸着短短的小胳膊就要去抓。
金柳也是徐氏身边得用的心腹,平时常陪二姑娘玩耍,只是这米珠串上的珠子不大,金柳怕一时不慎让二姑娘吞了。二姑娘要是有个万一,打杀了他们一家都不够赔的,所以金柳并不敢让二姑娘得手,侧着身子避了开去。
二姑娘呵呵笑着却抓了空,颇肖徐氏的小脸立刻就皱成一团。
恰巧徐氏刚抿了口张嬷嬷奉上的上等竹叶青,一肚子火气刚刚泻了个口子,就看见女儿对着金柳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两条柳叶眉一竖,直接扬手把茶盏丢到了金柳身上。
金柳吓得整个人都有点懵,顶着一头一脸的茶水污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徐氏犹不解恨,保养的圆润光泽的修长指甲险些戳到金柳脸上。
“下贱坯子!姑娘肯跟你玩是抬举你,你竟然还敢不给,当自己是个什么阿物!出去跪着掌嘴!”
徐氏盛怒之下,连张嬷嬷都没那个胆子给金柳求情,金柳虽然也明白夫人多半是把在老夫人房里受的气洒在了自己头上,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啜泣着被金杏、金荷两个连拉带拖的带去了院子。
目光阴沉的盯着金柳等人出去,直等到屋子外头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徐氏才慢条斯理的拿绢帕拭干净手,招手让张嬷嬷把二姑娘抱给她。
谁知二姑娘却是被徐氏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揪着张嬷嬷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手,吓得张嬷嬷也快哆嗦着跪下了。
徐氏虽说常遗憾二姑娘不是个儿子,可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常事,对二姑娘这个至今唯一的孩子还是很有几分疼爱的,因此即便二姑娘这会儿不给面子,徐氏也只是悻悻收回手。
“都怪那个没爹没娘的死丫头,害我这样生气,还吓到了姑娘,”徐氏到现在想起婆母和丈夫的所作所为还是一阵胸闷,那心都偏到咯吱窝了,也只有她自个儿心疼自己苦命的女儿:“带姑娘下去玩吧,别再让姑娘受委屈。”
张嬷嬷恭敬应下,犹豫了片刻,还是乍着胆子多问了一句:“那……那套九连环?”
曾珉今天原本心情还不算差,又恰巧没有外务,就在去上房之前提了句要留在家里教二姑娘解九连环,当时徐氏喜得眉开眼笑,特特让人拿着签子去把她嫁妆里那套嵌南珠珊瑚套环拿来。
看如今的模样,张嬷嬷明白侯爷是肯定不会理睬夫人和姑娘的了,那她就得提醒一声。
自己奶大的姑奶奶自己知道。徐氏向来看重钱财,把嫁妆看的比什么都要紧,那套九连环更是来之不易,要是她没提这一句,徐氏这会儿还憋着气顾不上,等回头想起来了,就该埋怨了。
说起九连环,徐氏就想起了曾珉那个讨债的冤家,又是一阵堵心,冷笑道:“快让人收起来吧,侯爷忙着孝敬老夫人呢,母慈子孝的,哪里顾得上咱们这些苦命人。”
她都嫁进来快四年了,还养下了二姑娘,对这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呢?曾珉都是侯爷了,她也是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曾珉还是什么也不告诉她,遇到事儿就只知道找娘。
那冤家也不睁开眼睛瞧瞧,在他一心孝顺的娘心里,他可能比得上早死的大伯一根手指头,巴巴凑过去犯贱。
徐氏的念头确实有些偏激,不过现在老夫人也确实在为次子的糊涂而叹息。
“你怎么想起了老三?”
听完曾珉难掩愤愤的诉说,老夫人沉默片刻,又看了一眼抱着玉猴子玩耍的福娘才平静问道。
曾珉不意母亲有此一问,只好先停下对那个混账三弟的控诉,恭敬答道:“大哥没了,母亲也晓得儿才干人脉皆不如大哥,儿左思右想,打虎亲兄弟,三弟回京,我们一齐经营家业,也免得父亲和大哥辛苦拼出的家业凋敝。”
曾家三兄弟里最出色的当然是老大曾琰,上马将下马相,允文允武,其次便是老三曾磊,领兵着实是一把好手。
长兄没了,曾珉一人在京中左右支绌,就想把扎根在边关的老三叫回来帮忙,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在曾珉心里,他既是兄长又是家主,一封信召回曾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想过曾磊会回信拒绝,这才来找老夫人拿主意。
看着次子一脸岂有此理的模样,老夫人就觉得头疼的紧。
也就是她守寡以后脾气平和了许多,不然儿子蠢成这样,连这样要命的事情都看不明白,怎么也该拿棍子好好开导一顿。
“老三不回来才是对这个家好。”
强迫自己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痛斥忍下,老夫人仍旧毫不犹豫的否定了曾珉的想法,稍加思索后又加了一句:“当然你想要让一家人的力往一处使并没有错,可惜咱们家跟别个不同。”
“你也是读过史的,本朝立国以来,除了咱们靖平侯府你大哥和三弟两个,可还有别家有过兄弟两个同时掌兵,甚至一在京、一在外的事儿?”
觉得这次最好跟儿子把话说清楚,老夫人难得当了一回谆谆教导的慈母:“你也知道天家最忌讳什么。咱们母子说话没那么多避忌,你大哥从当今还在潜邸时就忠心耿耿,你三弟是庶出,又小小年纪就离京参军,京中都说我妒忌容不下他,他官位又不显。这两条但凡少了一个,都不会有之前的荣光。”
关于老三曾磊和其生母的陈芝麻烂谷子老夫人懒得跟那时候还不记事儿的曾珉多说,横竖他晓得家里嫡脉和庶出的关系没外人以为的那么险恶就行了。
“老三之前一直被压着起不来,有人碎嘴说是我从中作梗。我有没有做过,你们兄弟心里清楚。现在老大没了,你治不了军,老三的风光近在眼前。这时候叫他回来,就等于是把咱们家最后的那点子依靠往外扔。为宗族计,他不该回来。”
“再者,”老夫人撇撇嘴:“他终究不是我生的,本事又比你大,他真回来了,你们谁听谁的?他不肯回来,才是眼里有我这个母亲,有你这个二哥。这就是为咱们这一脉好了。”
老二的能耐实在是差了太多,老大能压得住老三,老二怕是不成了。
其实要是再选一回,老夫人宁可去边关的是亲子,没有烈火烹油,或许也就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条条说下来,原本还因为被母亲驳了主意而有些不忿的曾珉臊的满面通红,拿在手中的信也悄悄收回了袖里。
若论琴棋书画,曾珉绝对头头是道,但要说朝政大局,他显然还差的太远。
怕被老夫人责怪擅作主张写信给三弟的事情,曾珉急忙拿福娘母族的事情引开老夫人的注意,
“陶世子的下落,已经有确信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