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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身上从来不带枪,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的自负,或者是一时疏忽。
在巴别,某些大型银行的电梯会暗中扫描客人身上是否携带武器,如果是,扫描仪器会马上发出警报,电梯也会停留一楼与二楼之间,如此能比较好的保障银行的安全。而以克里斯这样的身份,自然常常出入于这样的银行,而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像很多电影里的间谍经常带着枪来回跑,这实际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在这个高科技密植以及极度缺乏信任感的社会,你无法预测自己会在何时何地被人或明或暗的扫描,而一但被发现,你的麻烦就大了。所以将风险降至最低的方法就是:根本不要带。
那么你如何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克里斯对此的回答只会是一声轻笑。连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他都有办法制造出工具,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在他看来几乎到处都是凶器。他有办法用烤面包机制造炸弹,能用一本杂志和手握长刀的暴徒搏斗,你绝对不想看到他指间藏着一根牙签,因为对于他的敌人来说,那已足够致命。
不过眼下这种我在明敌在暗,敌方长枪大炮我方赤手空拳的恶劣条件下,克里斯还真不敢保证他能全身而退。眼下站的这个死角也成了最大的劣势,不必说,对方起码已经有一个人奔跑在走廊上了,为的就是能两方将他夹击在中间来个三明治。
在他神枪手的威慑下,敌人倒还不敢公然露面,应该也不知道他没子弹了。于是克里斯轻手轻脚的移动到直角的另一条边上,同时轻声对毒蝎下命令,“看见那家伙拐过弯来就点了他。”
毒蝎没有说话,显然早就在等这一刻了。约摸十来秒之后,队长大人满意的听到转角处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外加“噗哧”一声闷响,只要是杀过人的枪手都会知道,那是子弹打碎头骨的声音。一枪命中红心,毒蝎的精准度从来不需要怀疑。
不过这也只能是她今天开的最后一枪了。
枪响的时候,克里斯相信对方应该也已经惊觉,他们这边有狙击手,所以下一个摸过来的人一定会弯着腰在墙根下前行,那时,就真正是克里斯自己一个人的战场了。
屏气凝神,克里斯伏下身做着最后的准备。生死在此一搏,他虽从未想象过自己死后的情形,但他即使在此地死去,却并不会后悔。祖国的荣誉高于一切,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会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证明这并不是一句空话。他并不想做英雄,他的身份也注定他做不成英雄,但为了他所坚信的东西战斗到最后一刻,却是他梦寐以求的。即使他为此而战死,他死得心满意足。
又过了数十秒,想像中的激战迟迟未来,克里斯灵敏的听力却突然从黑暗的某处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仿佛是风的声音,是某种不同寻常的,风的声音。
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百转千回的变化,快得让克里斯与他的敌人都没办法反应过来!只听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嘶吼,噼啪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打在肉上,有人在那边扭打起来了!是两个人!克里斯拼命瞪大眼,想从黑暗中看清对方的轮廓,却是徒劳。下一秒,一声喀嚓声清脆响起,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有一个人被扭断了脖子!
老天!是谁?!不会是达芬奇或者耗子吧?难道是他们想上来帮自己?!那两个笨蛋!老天!会是他们其中一个被…
克里斯简直不敢想象,他感觉自己面上的血液尽失,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依然与他的思想无关,半边大脑在停摆的同时,另外半边却还在忠实的运转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追上了前面那个奔跑的佛国大兵,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反手将指间的圆珠笔刺入他的咽喉。
整个楼层再一次陷入死寂,除了周围弥漫的血腥气息。
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克里斯用力平复着过快的呼吸,同时通过耳麦向他的副队长确认其他队员的生死,然而毒蝎的回答却令他意想不到:“他们都在楼下。”她的声音也透着一股不可思议。
“你确定他们都没事?”
“崽子们一个个跟我汇报的,你没听见救护车已经来了,大厅里现在上吐下泻的正乱呢,胖子都脱不了身。厨子已经把目标转手,咱们任务完成了。”
“还没。”克里斯稳下心神,低声问她:“你看见是什么人了?”
“一晃就过去了。”毒蝎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安,“瞄准镜里看不到。”
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克里斯毕生所学都解释不了眼下这个诡异的情况,难道真是撞鬼了?
“——喘气儿的那个吱一声啊?”
突然间,一个声音冲破他面前的那团黑暗笔直的□□他的心脏,简直有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克里斯晕头转向。
“哦对,暗号,月亮上的兔子吃年糕。”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接头暗号,从他嘴里说来却偏又带上了大将风度,一样的咬字断句毫无拖泥带水,一样的带着凌利的尾风,仿佛把人的鼓膜划开一道口子,生生的疼。
克里斯几乎摊软下去,他已经迫至极限的身体和精神仿佛在这一刻才终于弃甲投降,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揽住他,头顶上传来一声嘲弄,“这就不行啦?”
“老天爷…”毒蝎不敢置信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克里斯苦笑,天知道他才是那个想喊天的人。
“混蛋…”他无力的靠在那人胸口,听着从震颤的胸腔里继续抛来的问题,“暗号。”
对方简短的下着命令,也只有这家伙了,在大名鼎鼎的夜狼分队长“蜻蜓”面前还能如此君临天下。
克里斯狠狠一咬牙,赌气似的喊道:“一烤就会鼔起来!”
“乖~”
“耗子我非宰了你不可!起这什么破暗号!”
克里斯发泄般的怒喊,可眼泪却像绝了堤一样,*辣的冲刷着脸上的伤口。这暗号听起来让他像个傻子…不,每一次见到他,自己都会像傻子一样,那不关耗子的事。
下一秒,更加滚烫的亲吻就狠狠堵住了他的唇,带着近乎野蛮的撕咬。他攻城略地,而他不堪一击。
“想我吗!”
发烫的胸膛推挤着他,将他死死压在墙上,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温度与力度。克里斯用力按着他的后颈,带着同样的野蛮回应给他,唇舌间津液交换的声音*得令人脸红。两人的呼吸早已胶着在一起,对方粗重的鼻息喷在他面上,引起一路向下的战栗。克里斯胸口的那片海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风平浪静了,它变得波涛汹涌,激烈的拍打着他心岸的礁石。
那人硬硬的顶着他,使劲的蹭他,没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就全隔着裤子支起了小帐篷。克里斯几乎要无法呼吸,压抑许久的*在这一刻开始顺着神经向上爬满全身,一刻也控制不住。他兴奋到发抖,仿佛连脚趾尖头发丝都通上了电,扭着腰使劲往对方身上顶。
快不行了…他失神的想着,眼珠发绿的盼望那只大手直接伸进来摸他揉他,平复他心中的焦渴。想到那只手曾经近乎粗暴的揉弄,他极没出息的连着吞咽了两下口水,他就是想他,想到心口发紧,发疼,整个人快要发失心疯。
大半年了。
天底哪对爱得如胶似漆的情人能忍受大半年不见面,不打电话,甚至连一封邮件都不能发?他忍不了,可是忍不了也得忍。这些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行尸走肉的滋味,他明白;罗密欧与茱莉叶的滋味,他也明白。他跟他简直就是巴别版的罗密欧与茱莉叶,只不过他们之间相隔的并不是区区一条银河,那是一道长长的国境线,是身份上的天悬地隔,是炸弹上最敏感的那个点,谁都不能碰,碰了就是死无全尸。
他就不能认识他,压根儿不能。
没人知道他那双拉小提琴的手居然也会玩枪,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摸枪的次数要远比他摸琴弓的次数多得多。
再怎么查他的底都没用。克里斯的父母是真的,库尔里德国籍是真的,前半截在撒恩的经历是真的,后半截活到现在的艺术家人生也是实打实的真,就只有在撒恩王都的神圣学院那三年半路出家,掺杂了一半不被人所知的经历,那么一点点东西早在档案上水过无痕,却是他心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他曾与这个男人那么近,近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热度,每一次心跳的强度都了然于胸,他那时以为,一切都会那样继续下去。
可是不行。在国家利益面前,任何儿女情长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所以他离开他来到这陌生的国度,独自以一人的肩膀扛起一片天空,为的是用另一种方式再次与他并肩战斗。他们是爱人,更是战友,无论是否看着同一片朝阳,心中的目标永远笔直的在那最耀眼的远方相交。
这是他爱他的方式。这是他们爱着自己祖国的方式。
“快!不行了…”
他抓着对方的大手往自己身上蹭,拉链已经开到一半,耳麦中却传来毒蝎分外冷静的声音:“真不是有意打扰你们,不过已经有人上楼了,同花顺这儿也快撑不下去了。”
克里斯低骂一句,抬头时四目相接,默契一如数年未变。不用任何言语说明,两人已经先后朝一个方向跑去,克里斯按着耳麦问:“员工专用的电梯还留着吧?”
“留着,你们直接用那个下来,我开车去接你们俩。”
“了。”
电梯快速下降,好容易有个光亮的地方,克里斯终于能好好看清面前的男人了。对方含着笑压压他的帽檐,“别傻笑,头压低点儿。”
“不怕,有同花顺在呢。”他尾音上扬,带着些骄傲,却更像在撒娇。库尔里德大地上的男男女女们有谁见过他们优雅的小提琴王子这么说过话?没有。他们都没这个福气。
那只大手继续向下,留恋的摩挲着他的鬓角,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勾起的唇角上。不知想到什么,那好看的唇型忽然又垂了下去,“你得马上走,是吧?”
“嗯。”
耳麦中立刻传来毒蝎的声音,“我送你们去机场,半小时够了吧?”
克里斯扑哧一笑,白皙的脸颊居然也微微泛红,美好纯真的像个小孩儿。
有耗子他们清场,两人的辙退之路也走得极为顺畅。匆匆经过洗衣间操作间,两人从一个倒垃圾的小门闪身出去,窄小的甬道上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轿车,一只带着皮手套的纤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打个响指,“上车。”
车子才一起动,后座上就传来了激烈的喘息声,舌头互相吮吸的声音,毒蝎在前面极力咬着唇,发挥她狙击手小透明的优良传统,漂亮的杏眼却笑成了两条缝。
车窗外的橘色光芒一路照进车内,照亮后座上纠缠的两具身体。克里斯此刻已经整个人完全猴在他身上,就着那朝思夜想的额头眉眼下巴胡乱的吻,对方也不含糊,解开他的裤腰就滑了进去,一把握住那沉甸甸早已变得热烫的物件儿熟稔的揉捏起来,他才捋了两把,身上的人腰一沉,喘着就压了下来,他再撸两下,柔嫩的尖端已经漏出了湿意。男人亮出一排尖牙咬住面前扬出弧度的颈子,粗糙的舌舔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谁知就这一下,手中的物事竟然弹动了一下,跳着猛地喷了他一手。
“太快了吧?”他沉着声揶揄,身上的人却没力气说话,只将潮红的脸压下来抵住他的额头,喘着气,缓慢的和他交换着缠绵的亲吻。
“进来么?”克里斯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紧翘的臀上,能感觉到身下压的那个硬热楔子还完全没有疲软的迹象,心中的渴望再一次升起,这么一点点怎么可能足够。
然而对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迟疑。这并没有逃过克里斯的眼睛。
他知道他欲言又止,从电梯上就感觉出来了。
临时更换接头人,这已经是极为重大的事了。从上一次见面之后,克里斯的接头人就换成了别人,他知道他越来越忙,也明白以后见他的频率又会降低了,却不料这一次他突然前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究竟是为什么?
“说吧,亚瑟。”
还能有什么是我经受不起的?
“——将军已经正式提拔我做他的副将,任命书明日生效。”
然而再想不到,这一句话却仍像晴天霹雳。刚刚的柔情蜜意刹时消失不见,克里斯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僵住。他愣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间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明明有那么多人选!”他抓着他的衣领嘶吼,却被对方用力揽入怀中。
副将,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那意味着,他从此将要正式脱离夜狼这个“不存在”的组织,成为那站在阳光之下接受万人瞩目的光荣的血狼成员。
“夜狼的宗旨是什么?”他的声音在胸腔里低沉的回响,坚定得近乎残酷。
“…各安天命,舍我其…谁…”
话说到最后一个字,克里斯已经哽咽。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这瓢冷水浇得彻底透心冰凉,已经再也没有飞翔的力量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是么?”
亚瑟没有回答,但克里斯的眼泪却已经在他的胸膛上肆意成河。
车子缓缓停入停车场,前方传来一声手闸的声音,仿佛也在他们两人之间拉下了最后的一道闸。
亚瑟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而克里斯自打刚才起就一直看着窗外,一次也不肯回头。
粗硬的枪茧反复摩挲着那已经变得光滑柔嫩的手,他反复斟酌着,每一个字都在喉咙间不停翻滚,“你要是等不了了…”
“你再敢说一个字?!”克里斯猛地回头,赤红的眼死死瞪着他。
“好吧。”他突然笑了笑,恢复了往日的霸道,“你要是敢不等我,老子先一枪崩了你!”然而对面那张脸委屈的一抽,眼泪再次成串滚落下来。
克里斯别过脸去,袖口使劲擦着眼,娇嫩的皮肤磨得一片血红。“滚吧!”他尽力控制住情绪,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强硬。
那只手伸过来,轻柔的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却只惹得更多泪水滑落下来。
一声轻叹过后,旁边的人打开了车门,克里斯下意识的抱紧膝盖,像被什么巨大声响惊到的猫。寒风吹过,车身晃了晃,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亚瑟的手紧紧握在车门把手上,想再多看一眼里面那个人,那一刻仿佛心有灵犀,克里斯猛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隔着车窗缓缓向亚瑟敬了一个撒恩的标准军礼——
那一瞬,咫尺天涯!
拼命忍下心尖上喷薄而出的锐痛,亚瑟裹挟着周身的寒气转身而去。他宽厚的背影沉默如山,周身煞气却又仿佛利刃出鞘,就连脚步也如记忆中的均匀整齐,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向的是光明,而自己只能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白日与黑夜过了黎明的交点,便再无拥抱的可能。
“克里斯…”前座的女声柔柔唤了一句,他终于忍不住埋首膝间痛哭失声。
此一去万水千山,他和他都再回不去从前,回不去他们绿树黄沙的军营,他们飘着雪花的操练场,还有他们那间小而破的宿舍。
那一年他二十一。
那一年他二十八。
他望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穿破黑暗的第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