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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穆云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光景了,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农村和县城里两头跑,风里来雪里去,如今已经成为站着房躺着地的小地主,多少个人看着他脸色过日子。
听着外面越来越烈的风声,感受着褥子地下的炕面和对面人身体穿来的熊熊热量,穆云翼心里头想着:上辈子虽然死得早,但从小到大,集尽了父母兄长,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万般宠爱于一身,在家里是宠儿,在学校里是骄子,已是活得值了。
这辈子虽说生活条件没有上辈子好,但穿金戴银,衣食无忧,甚至只要他愿意,可以随便找二三十个帅哥美女来伺候自己,彻底腐|败到底,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这方面来讲,又是上辈子所得不到的。所以这辈子也值了。
穆云翼不再怨恨老天不公,只觉得,等明年再考中一个秀才,有了功名护身符,这辈子也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纵情享受了,他这个身子才十一岁,还有好多年可以挥霍的。
他不是傻子,又是两世弯的,对这方面的事情比普通人更加敏感,高以纯对他的感觉,他不是没有感觉出来,那绝对已经超过了兄弟的程度,毕竟他对小五可没有这样夹菜喂饭,洗手洗脚,动辄搂抱亲吻的时候。
从相看男朋友的角度来看,高以纯无疑是个难得的,既有一手绝佳的厨艺,又愿意勤恳干活养家,自己干或者不干,他都毫无怨怼,自己是现在的小先生,亦或是当年没人要的小孩,他都一同视之,当年能从自己两个窝头里分出一个来给自己,现在也能不辞劳苦地点灯熬油给自己在书箱上雕花。心细如发,对自己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可以说是这样的好男人在上辈子根本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估计这辈子也很难再找到一个。
对于去年的高以纯,穆云翼把他当恩人,今年的高以纯,穆云翼把他当亲人,至于将来是不是能成为爱人……事实上,高以纯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双眼皮,高鼻梁,包嘴唇,这些都是穆云翼上辈子找男朋友的标准,高以纯完全具备,只是在穆云翼心里头,高以纯还是个孩子,十四岁,还没成年呢!他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找这么小的男孩子处朋友的感觉,所以一直都没有回应高以纯。
不过高以纯的所作所为,越来越直白了,这所房宅,他根本就是在当做新房来布置,而且点明只有他们两个过来,连小五也被留在松林街了,穆云翼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应该跟高以纯说清楚,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以免白耽误对方。但是他又觉得,高以纯不过才十四岁,还是虚岁,不过是情窦初开,对同|性或者异性有点朦朦胧胧的好感,倒也正常,如果自己跟他把事情挑明,反倒让他彻底弯过来,并且越陷越深……未必就是好事。
就在穿越过来的第二个年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夜,听着外面呼呼地北风,穆云翼失眠了。
当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开张当晚,听着外面呼呼地北风,高以纯失眠了。
两个人相拥到了下半夜,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穆云翼睁眼,被窝里已然暖暖的,他用手摸了摸,火炕已经又烧起来了,身旁空空的,高以纯早已经起了。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裤长袍,围上大带,系了灯笼穗丝绦,再穿上袜子靴子,披散着头发走出来。
方推开门,外头竟下了一夜大雪,房上、树上一片雪白,院子里的雪却都打扫起来,在角落里堆了四个大雪堆。
冷风扑面,让穆云翼精神为之一振,吞吐了几口浊气,正好高以纯从东厢厨房里出来,看他站在门口,便走过来:“刚起炕就出来,小心被冷风吹了头痛,快进屋里去。”他不由分说把穆云翼推回屋里,关了门,然后去后面灶火间里端出一盆热水,放在客厅角落的盆架子上,“过来,我帮你洗头。”
穆云翼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自己洗就行,前面客人多么?你过去忙吧。”
高以纯挽起袖子,拉他过来:“你胳膊太短,这个架子高,你自己洗非弄得一身水不可,还是我给你弄吧,前头也不用你操心,不过十几个吃早点的,包子花卷,各样粥点,全都已经弄好了,今天特别做了山药核桃粥,还有你最爱吃的奶油小花卷,都单独留出来在火墙上闻着呢,等洗完头发,我就给你端过来。”
穆云翼到了脸盆架前面,俯□,高以纯把他的头发浸在水里清洗,打湿之后,再擦洗发粉,所谓洗发粉是穆云翼的叫法,这个世界用来洗头发的东西有很多种,穷人家用淘米水,富裕点的用皂角粉,再有钱的用猪茯苓,还有用木槿叶,或者柏树叶桃树枝之类的。而且古人尤其注重养生,做出来的东西里头通常会添加各种药材和香料,譬如穆云翼买的这个里头就有何首乌的粉在里头,还有其他药品香料,真真是纯中药制剂,洗完之后,香气袭人,而且时间长了,又黑又亮。
高以纯先给他洗了头发,然后又给他洗头皮,用手指轻轻按摩搓挠,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换了清水漂洗干净,洗了手脸,再拿过大毛巾擦干:“你不是说早上起来之后,要先和一杯温水嘛,都在后头灶间里火墙上晾着呢,你自己去拿了喝,我去给你端饭,等头发彻底干了之后,我再帮你挽上。”
穆云翼到了后边灶间里,两个炉灶都生着火,贴着北墙半米宽的火墙上放着一个青瓷酒壶,旁边有青瓷盖碗,他拿过来倒了一杯,喝到嘴里,微微感觉有些烫嘴,这个温度却是正好。
重新坐回木沙发上,穆云翼目光有些呆滞,心里头隐隐觉得,不能任由自己就这么彻底腐|败下去,但是又找不出理由来拒绝高以纯,事实上他也挺喜欢高以纯的,毕竟被人这样照顾,是难得的幸福,只是……现在年纪都太小了啊,如果大家都是成年人,以当年穆家二少的脾性,有人对他这样的好,他早就把人扑在炕上,吃干抹净了。
他在这里纠结着,高以纯已经提着食盒进来了,果然,一碗喷香的山药核桃粥,八个奶油小花卷,还有一碟子高以纯亲手拌的酸辣土豆丝小菜,全都是穆云翼最喜欢吃的,肚子里已经咕咕开叫了,他很快把纠结都抛到脑后,拿起瓷匙开始吃起来。
高以纯说:“等吃完了,你就去西屋读书,火炕早已经烧上了,你要是嫌冷,我再拿一个炭火盆过来,我过会来收碗。”站起来时,又想一件事来,“对了,早上小益和小五他们几个都过来要给你请安,说是在义学里新学的规矩,他们父母都不在这里,就你是个‘师长如父’的,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就给你挡驾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穆云翼拿着瓷匙,抬起头,用大眼睛炯炯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高以纯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你昨天是我抱着睡了一夜,你一翻身我都知道。”胡乱地解释了两句,然后有些慌张地走了,剩下穆云翼一个人端着粥碗,一边笑一边吸溜吸溜喝粥。
吃完饭,穆云翼就到西屋做功课,就这去年院试的题目,做了一篇文章,跟去年院试头名对比,再把范举人过去批示过的文章拿出来对比,字斟句酌,反复咂摸。
临近中午的时候,姜瑜忽然来了,拿了前几日穆云翼给他立得二十道题目过来:“小先生,这些题目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全都做好了,请您过目。”
他在穆云翼面前,向来是无比拘谨的,这时候更是毕恭毕敬,双手呈上功课,然后一脸紧张地垂首站在一边,那模样几乎就跟小学生站在判卷老师旁边一样。
穆云翼接过来,拿过红笔在上面随手批注:“这第一个就离题万里了,这句话是《论语》上面的‘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这句话你私塾里的先生是怎么给你讲的?”
姜瑜见自己做的错了,更有些手足无措了:“没……没怎么讲,就说只有仁者,才能说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而平常人不……不可。”
穆云翼道:“这句话可以有许多中解释,譬如,只有仁者才能喜欢人,能厌恶人,因为仁者秉承着仁心仁德,好人者,是为人好,恶人者,也是为了别人好,我们常人则不可,因为我们恶人,心里是希望对方不好;第二中解释,是只有心存仁义的,才能真切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平常人,心里有偏见,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假象;第三种……第七种,是说只有仁者,才能够公正地喜爱应当喜爱的人,厌恶应当厌恶的人,而不像我们平常人这样为了名利去决定喜恶……”
姜瑜听完这么一大段话,对穆云翼的敬畏立刻又加深了一百多层,自己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一种解释,人家随口就说出十来种,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耷拉着脑袋,伸手擦额头的冷汗。
穆云翼道:“八股文里,全从四书五经里出题,一句话,正说反说,断开说,连在一块说,可以有无数种解释,你必须得肚子里有货,存着那么四五种说法,然后再从中挑出一个最伟光正的,也就是歌颂朝廷,记住是歌颂朝廷,不是某个官员或者皇上,否则会被人说你没有风骨,只知道拍马屁,你要说超挺好,伟大、光荣、正确,挑出这样一个意思来破题,然后再起承转合,后面的功夫才能用得上,否则一上来题目就破的不好,考官谁还会往下看你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