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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大家在后院炕上吃晚饭,忽然前头店门被人砸得砰砰山响。
安小北病着,白娃伤着,曲池又胆小,只有商益去开门,穆云翼总觉得这几天店里情形诡异,所谓庙小妖风大,生怕商益落单吃亏,也挎着双刀尾随其后,暗暗地跟了出来。
到前面一问才知道,是李夫人的小厮进宝和丫鬟喜红回来了:“快开门快开门,夫人让我们办的事办好了,正要回话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出来?”
穆云翼扒着门扇缝隙往外头看了看,见除了他们俩之外再无旁人,而且手里头也没拿什么东西,这才放心让商益给他门开门。
两人进屋之后,连声招呼也不大,风风火火地就往楼上去,那喜红一边把楼梯踩得急响,一边兴奋地大声喊:“夫人!夫人!你让我们给你办的事全办妥了!”
穆云翼让商益把门重新闩好,然后回后院吃饭,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忽然听得那喜红一声刺痛耳膜的尖叫:“夫人!夫人!你怎么这样了!夫人!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呜……你干什么!救命啊!杀人啦!”紧跟着就又是一阵急重的脚步声,快步跑了出来,连滚带爬到了楼梯口,只见她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向穆云翼两人大声喊,“夫人被杀了!夫人被江春水杀了!”
穆云翼眉头一跳,商益满脸不敢置信地看过来,穆云翼说:“不能就这么上去,咱们去把小北他们都叫来再说。”两人没理会喜红的,转身快步跑到后屋,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三人听完,惊声说道:“不可能吧?江春水他他……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了,竟敢杀人!”
安小北赶紧起来穿衣,白娃却翻了个身不理会:“杀了才好呢,那什么夫人不是个好饼,江春水更是可恶,他把她杀了,再给她偿命,正好让他们两个同归于尽,我才称心呢,你们也别去看,只等官府来了处置,横竖咱们这些天只见过那女人一面,怎么也冤枉不到咱们头上,只在旁边瞧热闹看白戏就好。”
曲池吓得不知所措:“江春水真的杀了人?他不会狂性大发,待会来杀咱们吧?”
“有这个可能!”白娃一咕噜从炕上撑起来,疼得哎呦一声,兀自忍着痛说,“快去把门上了闩,千万莫要被他杀进来!”
曲池赶紧往外屋去,哆哆嗦嗦,吓得腿软,商益又看向穆云翼,穆云翼摆了摆手:“去闩门吧,咱们都是小孩子,处理不好这样大的事,只等衙门的人来了再说。”
穆云翼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死人,现在上去,还真有点肝颤,况且他觉得事有蹊跷,生怕沾上自己,再摊了官司,反正人已经死了,去也无济于事,而且事不关己,还是躲得原点为妙。
商益果然听了他的吩咐,过去将们闩死,然后五个人就都躲在炕上,等待外头的消息。
喜红见穆云翼和商益一去不复返,恨得一跺脚,便跑到外面大街上,高呼杀人了,很快惊动了街坊四邻,纷纷聚过来看热闹,这个点正是家家吃晚饭的时候,都还没睡下,听说出事了,立刻都从家里出来,聚到茶楼门前,很快当班的岳捕头就带着四个捕快赶来,到了楼上查看犯罪现场,李夫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江春水跪在地上,大声哭喊冤枉。
岳捕头简单地问询几句,便把江春水锁了,又到后屋来叫门,穆云翼几人把门开了,五个人也被一并带走。
到了牢里,穆云翼他们五个加上进宝关了一个牢房,喜红自己一个,江春水也是单独一件,而且还带着手铐和脚镣,因就他的嫌疑最大。
岳捕头跟穆云翼说:“只是把你们带过来问话,洗脱一下嫌疑,并不一定要过堂的,如果没什么事,录完口供,明天一早就能放你们回去了。”
穆云翼抱拳拱手:“多谢岳捕头照应!”
人命关天,娄县令也顾不得休息,连夜命人破案,先命仵作验尸,得知李夫人是被人掐死的,但死前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在昏睡之时窒息而亡,死的时候应该是光|着|身子的,衣服是死后被人穿上的,死亡时间是在头一天的夜里。
大致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娄县令开始审案,在后衙开了二堂,头一个提审的就是穆云翼。
穆云翼被带上堂,见那娄县令越有四十多岁,长了个包子脸,山羊胡,一双小眼睛,看上去倒有些可爱,来了这里三个多月,他深知古代等级制度的厉害,只瞥了一眼便低下头,规规矩矩在门口跪了:“草民穆云翼,参见青天大老爷。”
娄县令道:“抬起头来说话。”等穆云翼抬头,他打量一番,微微点头,然后问道:“你跟那李氏和江春水都是什么关系?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平时他们有什么异常状况?”
“李氏是我们掌柜的夫人,因掌柜的失踪,年前说是回府城老家,本定在正月十六回来,哪知直到今日也不见踪影,李氏带着一个小厮和一个丫环来寻他……”穆云翼如实地把李氏来到店里的经过,他的所见所闻全都讲诉了一遍。
娄县令一拍惊堂木:“你方才说的,都已经由师爷记录,日后要做呈堂证供,若有半句假话,可是要杀头的!”说罢便让师爷把写好的口供拿过去,穆云翼从头到尾你仔细地看了一遍,跟自己刚才说的分毫不差,便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穆云翼之后,便是商益、安小北、白娃、曲池,把他们五个都审了一遍,分别录下口供。
拿了五份供词放在一起,娄县令又参照着相互看了一遍,把岳捕头叫来:“他们俱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且供词之间,毫无矛盾之处,嫌疑基本可以洗清,都是还未成丁的孩子,就放他们先回去吧,只是案子未结之前,不许离开县城,若有事情,我还要随时传唤!”
岳捕头得了令,便来把穆云翼他们领出大牢:“娄县令对你颇为欣赏,这次有心照顾。”
穆云翼感激地说:“多谢父母大人,多谢岳捕头了。”他知道,娄县令确实是照顾他们了,他原来以为,最好的结果也要在牢里过夜,等明天早上再放人,甚至一直关着,直到案子了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家,心里对这位娄县令的感激倒是实实在在的。
回到茶楼里,五个人睡在炕上,讨论了一番,直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起来,因店里头出了人命官司,不能营业,连大门也不能开,五个人吃了饭,就先在炕上,继续议论这件事,说江春水为啥要掐死李夫人,唯有安小北始终默然,似乎有心事。
穆云翼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静下心来,继续抄书,现在《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唐诗》《宋词》《诗经》都已经抄完了,唐诗宋词比较多,每本三册书,一共十册,已经厚厚的颇为可观,他如今已经开始抄写论语了。
又过了一日,第三天中午,陈鹤轩终于到了,看他一进门,白娃便眼圈一红,从炕上爬起来,哽咽着叫了声:“东家!”
陈鹤轩做到炕边把他抱住:“好娃儿,委屈你了!”
这话一说,当时就让白娃泪流不止,赶紧抹着眼泪摇头:“不委屈不委屈,有东家这句话,就算是死也值了!”安小北和曲池也都眼泪汪汪地,仿佛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孩子,忽然之间找到了父母一样。
穆云翼则冲他拱了拱手:“东家。”
陈鹤轩看着他,桃花眼里盛满笑意:“云翼,这两天店里都没营业,让你吃了挂落。”他伸手过来,拍了拍穆云翼的手背,“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穆云翼有点发愣,随即说道:“无妨,东家亏得更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家谁都不愿意出这样的事,东家的心意我领了。”
陈鹤轩只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大家问起江春水的事,陈鹤轩道:“江春水掐死李氏,已经是证据确凿,定了案了,只是两边都是陈家的人,娄县令给我写信让我赶来,还是要问我的意思,或者带回陈家,自己处置。”
“那东家打算怎么处置他呢?”白娃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陈鹤轩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打算把他交给县衙,斩了了事,这次来问问你们,可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大家全都不说话,唯有安小北犹豫着说:“东家,其实……我觉得李夫人,应该不是江春水杀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一起愣住,白娃不满地说:“小北你说什么?人家县令老爷都定了案了,说是他啥的呢,你凭啥说不是?难道你比县令老爷还厉害?或者那人是你杀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