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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以清咯咯地笑:“元宝哥哥你别逗我,我和哥哥连三字经都认不全,怎么能去考秀才?”
穆云翼说:“谁让你去考秀才了?只是让你们去感受一些,考试是个什么章程,到底有些经验,以后再考才不犯怵,哪怕到不了府试,考一场县试也是好的。况且又没让你现在就去考,还有一年时间呢,你现在认不全三字经,到那时候还认不全?要真是那样,我就打你屁||股了!”
高以纯说:“考试怎能当儿戏呢?既然肯定是考不中的,干嘛还要去考?秀才……又岂是那么容易考的?不说大哥和二哥,爷爷和大伯考了几十年都没能考中,爷爷好歹过了府试做个童生,大伯连个童生也没考到过。咱们高家这么多年,也只二伯考成个秀才,在咱们村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被多少人叫做文曲星?连着两次进京,都没能考中举人呢。况且这读书也是烧钱的买卖,平时的笔墨纸张不说,每次考试,路上的盘缠都是一大笔花销,除了县试在家门口,余下的府试、院士都离着远呢,去年二伯进京,拿走五十两银子还说不宽裕呢。元宝虽然能挣点钱,到底……横竖我不是读书的料,年纪也大了,平时学着认几个字也就是了,小五比我学得好,不过后年也不行,让他再学几年,要真能用功,学得好,参加戊辰年的岁考便好。”
高以清赶紧说:“我学的没有哥哥好,我很多字都是看过就忘的,回头都得哥哥再教我呢,让哥哥去吧,我在家种地。”他挺起小胸膛,用手拍的啪啪作响,“你们放心,那三十亩地,我肯定都伺弄得好好的呢,供哥哥读书,还有元宝哥哥,你学问那么好,也要去考的。”
穆云翼沉吟片刻:“无论怎样,你们都要读书,还有一年的时间呢,到明年年底再看,如果你们学的好,有那么一二分的把握,那就下场试试,要是不行的话,大后年再考也不迟,横竖咱们年纪都小,人家七老八十的考秀才都不算晚呢。”说罢又向外屋说,“小益你也要好好学,如果将来学得好,也让你下场考试。”
商益本来听他们在里屋说前程,心里头颇感委屈无助,想自己原来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如今卖身为奴,虽说穆云翼对他不错,到底成了奴才,连科举也不能了,从小读的那些书,也全都白废了。
他正自感伤,忽然听穆云翼说将来让他也下场考试,不禁把手一哆嗦,柴禾都掉在地上,赶紧迈进里屋,不敢置信地说:“师父,你刚才说什么?让我也去考试?”见穆云翼点头,他登时红了眼圈,“师父您不知道么?贱籍是不能科举的。”
“谁说你是贱籍了?”穆云翼郑重地说,“当初立的只是私契,虽然有中人、保人,但却没有到官府入籍,说到底,还在于我,我若不把这契约拿出来追究,你就还是良民,如果你背我叛我,甚至害我,我把这契约拿出来,它才有用。”他语重心长地跟商益说,“我这些日子看过来,你也是个好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我都给你打算好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读书,如果真学得好,将来也一并下场考试,我把那卖身契还给你毁了,也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虽说你从商家族谱上除了名,等到时候,就把你入到咱们家里,看看能不能过继到以纯哥的名下,呵呵,你也别不满意,谁让你辈分小呢,其他的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我到时候请范举人帮忙找几个秀才作担保,肯定能让你们都顺利下场考试便了。”
商益听完,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穆云翼磕头,穆云翼拉他他也不肯起来:“自从娘亲过世,继母入门,我就以为是泡进了黄莲水里,没有再悲惨的了,不想到后来她更要把我卖进窑子里去,当时我已经是万念俱灰,要跳城墙了,幸好当初曾听过师父您的几段书,知道您是个仁义无双的,就求着父亲把我送来您这里当徒弟,当日您拒绝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出门便要寻死了,后来卖给您当奴仆,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知您又对我这样好,我真是……真是……”他哽咽着说,“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您的恩情!”说完以头顿地,磕得嘣嘣作响。
穆云翼赶紧把他拖起来:“别磕了别磕了。”看他额头上已经要破了皮,赶紧跟他揉了揉,“我也不算什么好人,就像当日你爹把你带来的时候,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收你,还要你爹把你卖给我当奴才。只是有一点是我的宗旨,谁对我好,我就对谁更好,别人给我十个好,我得给别人一百个好,你这些天端茶倒水地伺候我,我都看着呢,尤其是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你,我十有*就真让那狗咬死了,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我哪还能真把你当奴才看呢?以后你就是我正式的弟子,你快别哭了,待会把饺子端上来,咱们来个拜师仪式,赶明儿我就开始正式教你说书!”商益听完更是惊喜感激,又要下跪,被穆云翼拦住,“待会一并再磕吧。”
说实话,穆云翼对于商益确实很感激,就算他当年做穆家二少的时候,也没有人围着他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给他洗内||裤、洗袜子,而且任劳任怨,脸上还总陪着小心,生怕哪下没照顾到,惹他发火,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穆云翼心里不感激是不可能的,因此才有今天晚上这个决定,虽然让商益读书,不入贱籍也在既定的计划当中,但也没打算这么快,原本还想考察个一年两年的,看看人品,再做决定呢。
饺子煮好了,端上炕桌,调好了酱油陈醋,香喷喷的让人猛流口水,高以纯在东侧,高以清在炕里,穆云翼在西侧,商益在炕沿上,围桌而坐。
穆云翼拿了从城里带回来的茶,让商益沏了一壶,然后跪拜敬茶。
穆云翼说:“我会的东西不少,除去书画绣乐不提,单是口头上的功夫也有那么几门。”他想了想,决定把单口相声和评书归到一起,“你是跟我学评书的,我就单教你评书,只是这个东西即是手艺又是学问,要想说书,先要看书、背书,把书里的情节人物全都弄清楚,再把主线支线都找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用大家爱听的话讲出来,评书评书,不但要有书,还得有评才行,你的评还的让听众认可,这就更不容易了,以后我都会慢慢教你。至于咱们这一行,祖师爷……”穆云翼确实不知道评书的祖师爷是谁,“嗯,祖师爷有三位,两男一女,各有各的风格,第一位叫做单田芳,专讲长篇,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第二位叫刘宝瑞,专讲短篇,风趣幽默,脍炙人口,第三位叫刘兰芳,是个女的,声音清脆,掷地有声,我的评书都是跟这位三位学的……”
商益都用心一一记下:“三位师爷都是哪里人士呢?将来见了,给他们磕头问安方好。”
“呃……这个你就别想了,他们都不在这世上了。”穆云翼把能想到的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接过商益的茶,一饮而尽,“咱们这门的规矩,徒弟进门,师父要赐字号,还要有信物,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一个手绢,现在也没法准备,等过完年回到城里,我再给你置办。另外入了这个门,每个人都要有一个艺名,我是云字辈的,你呢,就是……”穆云翼踌躇了下,“就是……就是鹤字辈吧,就叫鹤野,商鹤野,希望你以后能够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商益激动地接连磕了九个头,穆云翼让他起来,上桌吃饭,拜师仪式就算圆满落幕。
饺子是酸菜猪肉馅的,高以纯知道穆云翼不喜欢吃太腻的,又添了牛肉在里边,每个饺子里都是一个紧实的肉丸,咬一口,满嘴喷香,这种饺子,就算是拿到县城里去,也算是难得了。
高以纯问穆云翼:“元宝,你教小益哥说书,他多久能开始像你那样挣钱?”
商益赶紧说:“三叔,咱们差这辈分,您叫我小益就好了,这声哥,我是不敢担当的。”
穆云翼点点头:“得看他的资质吧,一年学一部书,如果快的话,明年就可以开讲了,不过能不能像我这样挣钱就不好说了。”
高以纯有点企盼地说:“那你看我的资质怎么样?你也教我说书吧。”
穆云翼皱眉:“以纯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书读好,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高以纯目光有些暗淡,低下头夹饺子吃。
高以清说:“元宝哥哥,你教我吧,让我哥用心读书,我很有天赋的,你往日给我讲的故事,我都能背下来,给邱小宝他们讲,他们都可爱听了。要不我也像小益那样给你磕头拜师啊。”
说着他就真的要在炕上跪起来,穆云翼赶紧把他止住,又凑过来隔着桌子抓住了高以纯的手:“你们两个,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读书,能读书,读得好,那就给我好好读,钱的问题,不用你们操心,我现在一个月挣*两银子,足够咱们一家四口花销了,不但你们,将来我也要去下场赴考的,如果实在不行,读不成的,那时候再谋别的生路,都听到没?以纯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看你难过,我心里也不舒坦,以后咱们四个相依为命,可不能存了芥蒂,等将来,你如果实在不能进学,那时候你想挣钱,我非但不拦着你,还帮你想办法,挣多多的钱,好不好?”
高以纯点点头,反过来攥住了他的手:“是我错怪你了,元宝,对不起。”
穆云翼松了口气,又把高以清和商益的手抓过来,昏黄的油光灯中,四只稚嫩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