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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次谈话失败后的几日,褚青蘅当诱饵的任务也算结束了。结果是那凶手仍未露面,刑闵满眼疑惑地打量了她许久,大约是承认自己的想法有误,又从头开始寻找线索。
这样两起恶性案件没有破获,受到的外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被害人的远房亲戚从外地赶来认领尸体,还来带人来闹事过几回,提出的赔偿价码越来越高。褚青蘅每天进进出出都得走后门,好像他们都见不得光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又有人斗殴送进来,正是之前两起凶案附件那家准备搬迁的造船厂里发生的,下属机构怕跟凶案有关,就把人移交过来。
褚青蘅提早了一小时下班,打算去出租屋里收拾东西,说起来这一天都倒霉,现在地下车库还被来闹事的人堵了,她只好从后门出去打车。
下了出租车,她走得很快,又一口气冲上楼梯,开门拿东西。她的行李还算简单,把东西都塞进行李袋也没费什么力。她锁好门,提着行李袋沿着楼道往下走。
蓦地,一个身材魁梧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人映入眼帘,他往楼梯上方走,而她往下走,当两人对向而来交界之际,她停下脚步,特意往旁边让了一让。借着斜射进楼道里的温暖夕阳,她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褚青蘅不由想,到底在哪里曾见过他,她思考的时间很短,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突然想起萧九韶曾作为的犯罪画像:“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十五至一米八十五之间,体魄魁梧,从事体力劳动,对暴力美学十分有兴趣。”
她拿起包里的防晒喷雾,回身朝手上正捏着毛巾要捂上她的脸的壮汉喷了好几下,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反手抹了一把眼睛,立刻堵在楼梯口子上。
她这样贸贸然冲下去,说不定会被他就此制住,只能往楼上跑。
褚青蘅飞快地冲上楼梯,身后那人因为眼睛里溅入刺激性液体,有些笨拙地跟在后面。她的心跳得极快,几乎都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她甚至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刻,她的大脑还能过滤过这么多信息:这个人是这两件凶手案的罪犯,可他绝不可能是暗花,相反,暗花还专门发来了警告信。
她跑上出租房的那层楼,一边跑一边摸出钥匙来,几乎是扑到门前,将钥匙□□锁孔里,因为紧张竟插不进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加快手上的动作,将门锁打开,双手用力把门合上。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冲到门前,重重一撞,几乎把她撞到地上。
来不及了。
褚青蘅飞快地思考,这个时间楼里的人还没下班,如果她大喊大叫可能非但招不来人,还会引得对方施加暴行。而报警,时间紧迫,她根本没有这个余力。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把眼前这位壮汉打倒在地。
“真的只是寻常斗殴事件,根本就是浪费我们时间。”秦晋叼着一次性纸杯,拍打着记录本,用体重实验着椅子的承重力。
他看见萧九韶愣了一下,拿起边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我是刑侦的萧九韶,褚青蘅下班了没有?”
电话那头是芮云,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啊,她已经走了,说去收拾东西。”
真是疏忽了。他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冲出门去,来闹事的人还没走,他只能选择打车。幸好这个时候离下班高峰还差了十分钟,这里又是繁华路段,很快就有空车在面前停了下来。
萧九韶看了下表,对司机报了个地址,然后道:“从云岭巷走。”
司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还是按照他说的路线开车。他对整个城市的路线相当熟悉,其中很多还有偏门的小路,最后出租车停在一个老小区的后门。萧九韶付了钱就穿过这老小区,这里的东门有个侧门,是刚好正对着出租屋的那幢楼。
只是那个侧门很少会用到,他到达地点一看,果然是被锁住了,当下退后几步,助跑后起跳,攀住了门上的栅栏,很快便攀爬过去。这过程中,他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褚青蘅拨过来的。
他接起电话,只听对面传来的声音十分混乱,咔擦一声后就只剩下诡异的电流声。
他不敢挂电话,只能握着手机跑楼梯。一路上,他都可以看到散落在楼梯上的纸巾、粉盒等物品,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有判断失误。
他到了四楼,推了下门,门是锁住的,又拿出钥匙来开门,这门锁竟是被反锁的。他后退了两步,撞上了门,那本身有点陈旧的木门摇晃了一下,他又用力撞了两三次,最后那门锁终于松动了开来。
萧九韶喘了一口气,破门而入,只见一个魁梧的背影正对着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点迟钝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酒精过度的脸,是属于造船厂电锯车间管理员的。
他闪身避开了对方的攻击,用力扳过他的手臂,将对方按在厅堂的四人餐桌上。那管理员发怒般地低吼一声,不顾他被扭转过来的手臂,用蛮力挣扎出来,回手就给了萧九韶一拳。萧九韶往后退了几步,正撞在角落上的五斗橱上。
那橱柜突出的一角磕在他的后腰,让他皱了下眉。
他反应极快地朝着又扑过来的壮汉踢了一脚,正中他的腹部。萧九韶趁着他受到攻击无法做出反应的瞬间,又补上了几下重击,把人打到在地,转身撞开浴室的门,只见那旧浴缸里的水已经开始满出来,而褚青蘅被绑住手脚关节,浸没在水里。
他也顾不上卷袖子,伸手把人从水底捞上来,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还好吗?”
褚青蘅咳嗽连连,连脸色都咳红了:“没……事,还好……”
他站起身来,开始寻找可以使用的剪刀之类的利器,她被捆住的关节上用的是0.5厘米直径的登山绳,徒手是根本扯不开的。
可是这里自然没有这类工具,他倒是从浴缸里找到了她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没有任何反应了。难怪他之前一直听到一些奇怪的电流声。
萧九韶站起身道:“我去找剪刀过来。”
他走出浴室,刚巧看见之前瘫倒在地的壮汉正缓缓挪动着身体,挣扎着要站起来,他又补了一脚,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拿起边上尚未用完的登山绳来将他绑在一张翻到的椅子上。然后拨了电话给刑闵,刑闵冷静地下了指示:“我们现在就过去,你继续留在原地。”
萧九韶拎起那凶手带来的工具包,里面除了工业剪刀和电锯之外,竟还有剔骨刀。也亏得他带了这么多工具,不然就凭褚青蘅的体力和速度,不用到屋子就被打晕了。他挑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只听那壮汉嘶地□□一声:“你这小子,下手真他妈重……”
“对,我打断了你两根肋骨。奉劝你不要做太大动作,不然肋骨戳进肺里,救护车来不及赶到。”
“呵呵,你不懂……不懂这么美丽的事,那小妞就懂,她才会主动要求献祭。”
萧九韶看了他一眼,献祭这个词,他不认为是这个连中学都没有毕业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可以从他自己的生活渠道得知,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又是暗花,他在这背后充当了一个教唆者的角色。
他拿着小刀走进浴室,才开始有点明白那人所说的献祭的含义,之前情况紧急,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没仔细去看。
褚青蘅揉了揉之前失去血液循环功能的关节,那两道红痕还是很明显,解释道:“我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又不是变态,要选这种死法。”
既然萧九韶之前作出的犯罪画像里说他对于暴力美学十分感兴趣,却没有形成体系。她就主动要求换上最好的衣服,捆住手脚,溺死在水中,本来就说女人如水,死在水里自然是最美丽的形态。
结果那人竟然答应了,还从行李袋里找出一件真丝衬衫让她换上。
白色的真丝浸在水中半隐半露,还有裸露的腿和手腕,这哪里是暴力美学,根本就是AV品味。她太高估对方了。其实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她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直到现在,绷紧了的神经才渐渐松弛下来。
她深呼吸了几回,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虽然说谢谢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幸好有你在。”
萧九韶倏然站起身,又一下子撞在身后的洗手台上,之前腰上那块淤青连带着尾椎骨的神经都抽痛起来,他按着腰后:“我去给你拿衣服。”
很快的,两件衣服就被扔了进来。
褚青蘅按了按手机,彻底没有反应,想来是报废了。她捡起衣服,一条是黑色长裤,还有一件深色的开衫,不由想,幸好他没有扔两件上衣进来。
她穿好衣服,拧了下湿哒哒的头发,走出浴室。
萧九韶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凶手发呆。
褚青蘅走到他身后,好奇地伸出手,在他后腰上重重一按。萧九韶立刻转过身来,因为疼痛似乎正暗自咬着后槽牙:“你干什么?”
“嗯……看看你是扭伤还是瘀伤。”根据她从事法医三年的经验,他是撞伤了。
“这不关你的事。”
褚青蘅靠在餐桌上,双手抱着臂:“这种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你最好不要拒绝。”
萧九韶看着她,她的脸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好像深海处探出头来的海妖。他面对着她,终于犹豫着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这一回她并没有挣脱,他们还是完成了那个未完成的拥抱。
褚青蘅在他怀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的性情坚硬如铁,他的怀抱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和宽松。他的心跳激越,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热情。按照正常人的程序下去,他会表白,自然,就算他智商指数破表,也不能越过这一道手续。
褚青蘅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准备接受这个世纪表白——其实他带给她的意外真的太多了,甚至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新的意外。
萧九韶考虑良久,才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褚青蘅哼了一声:“你当地上躺着的凶手先生是死的吗?”
刑闵的支援在半小时后到了,尽管有点晚,但鉴于周末的晚高峰,他们有很长一段路都是用腿跑过来的。
褚青蘅做完笔录后,刑闵破天荒地没有无视她,而是对她点了一下头:“你这次对任务的解读令人印象深刻,没有正面和爆匪起冲突,沿途做过记号,选择正确的拖延时间的方式,很好。”
她谦虚了一句:“那也是萧科反应迅速,不然我也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刑闵用一种“你这外行人当然不懂”的眼神看着她:“萧九韶的确表现突出,不过他向如此,跟你不同。”
褚青蘅脑海里最终只剩下“跟你不同跟你不同跟你不同”的回音。
她从笔录室里出来,而那位电锯管理员带着手铐从隔壁走出来,他步履蹒跚,虽然已经做过救护措施,萧九韶下手也有分寸,没有伤到肺部和其他脏器,但是他的行动还是显得笨重极了。
他看见褚青蘅,笑着舔了舔干涩的唇:“你的骨骼这么美,我真想拿回去收藏。”
褚青蘅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芮云犹豫了许久才走过来:“那个……你有封航空信。”
褚青蘅接过来撕开,只见里面是一张A4纸,纸上用贴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Congratulation”,底下是一个黑色的草花标志。
她翻过信封,邮戳是昨日的。
她突然有种感觉,暗花就在她身边,一直光明正大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对于他来说,都是透明的。
他早已把她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