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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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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如同一条长河,人们多数时候只能随波逐流。无论发生什么不幸的事,就算他们悲伤、痛苦,也得强撑着继续前行。

    反言之也是一样正确。南茜便是这样,一直坚强地撑着,实则疲惫又伤心。她是位不幸的妇人,丈夫爱上了探险队里的同事,为此与她离婚。她带着女儿与母亲相依为命,而她的母亲也在不久之前去世。现在,丈夫的新任妻子又来到这里,要带走她的精神支柱——她的女儿。

    南茜不得不强颜欢笑,打着精神应对沙发另一端的女人。与自己不同,这女人很时髦,马靴锃亮,丰满的胸部像是要从低胸衬衫上沿跳出来一般。

    对方不自在地坐着,一脸歉意。“我知道这请求会给您造成困扰。但您瞧,我不能生育,我们夫妇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可您还年轻,而且这么美丽,会有条件不错的男士青睐你的。”

    南茜口中发苦。如同有所感应般的,她回过头。她漂亮的女儿正透过卧室的门缝,怯怯地看向这边。她苦涩地说:“我不想再结婚了。我只要她。”

    “我明白。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时髦的女人语重心长:“可您养不起她。她快要上中学了,要从这儿坐车到镇上去。我不想令您伤心,可车费与学费您都负担不起。把她交给我们吧,我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

    南茜当然舍不得女儿,可养不起女儿是她胸口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她有点松动了。“让我考虑两天吧。”

    “好的。但我想先和这孩子聊聊。如果您不介意,今晚我可以带她去城里转转吗?我的马车在外面。”说着征求同意的话语,这女人却径直向卧室走了过去。南茜张了张口,但看到女儿走出了卧室,便放弃了阻止的打算。

    “别害怕!我知道,你肯定意识到什么了!唉,你是这么的美丽和敏感!”女人弯腰看着面前的女孩,夸张地赞叹。

    女孩好奇地打量她。“你说要带我去城里,为什么?”

    “为了寻找乐趣。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缺少乐趣的。”女人俏皮地微笑:“今晚有一场狂欢,有啤酒、风琴手什么的……”

    南茜在一旁听着,双手痛苦地绞紧了。她的丈夫和女儿都被同一个人抢走,而她竟懦弱如斯,连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女儿跟对方离开……

    “妈妈,我不喜欢她。”女孩的拥抱和耳语打断了南茜的自怨自艾。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惊讶地发现对方原本澄澈的眼中一片阴暗,那如同成年人的深沉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了。“亲爱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女孩凑过来,吻了吻南茜的脸颊。“无论如何,我会和您在一起的。”

    来自女儿的保证令南茜悄悄地微笑了。她目送女儿和那个女人出了门,放心又愧疚。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女儿出门时顺手拿起门后的防暴斧塞进了大衣。那沉甸甸的工具在女孩手中变得如此轻巧,就像一片羽毛。

    第二天晚饭时,南茜通过报纸得到了那个女人的死讯。对方在把南茜送回来后出了事。她亲自驾驶的马车因为有一块关键的木板松动,因此在颠簸中散了架。一根细长尖锐的木条从她颈后戳穿了她的喉咙。但这并不是最糟的。她在死前挣扎过,这令事情变得更糟糕。

    系着马的缰绳缠住了她的脚踝,受惊飞驰的马将她拖了很远。她漂亮的脸蛋和隆起的胸部被砂砾摩擦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样了。最终,她的身体歪向道路旁边,头狠狠撞在路碑上。由于速度过快,她的头部在与石头相撞的瞬间爆裂了,脑浆与头骨碎渣飞溅,眼珠也滚到了道路中央。

    她便是这样凄惨地死去了。

    “愿你的灵魂安息。”南茜低语。她恨她,却依然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惊和难过。

    “您还要蘑菇汤吗?”对面的女孩关心地问道:“我想再添点儿,顺便也给您盛一碗。”

    “去吧,亲爱的。谢谢你。”至少自己不会失去女儿了,那个男人会暂时放过自己的。南茜放心地想着。

    可真正的不幸从这一刻正式降临。最先出差错的是死物: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刀叉凭空浮在空气中,当她们惊恐地去拿时却扯不动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与她们较劲儿。走廊里的灯但凡亮着,便是昏暗的;虽然以往供电也很不稳定,但电力持续不足可是前所未有。

    一个晚上,当南茜试图去查看是否是灯泡除了问题时,她看见走廊尽头有个高大的黑影。当她壮着胆子、浑身发抖地挪过去查看时,那黑影便消失了。这可把她吓得不轻。她是个传统软弱的女人,这实在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了。

    每每发生这种事,她的女儿便会安慰她,甚至赔她一同入睡。这令她多少得到些安慰。

    但她女儿身上也发生了怪事。清晨起来,女孩总是黑着眼圈、嘴唇干裂,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她对南茜说自己的床在晚上会剧烈震动,就像跳踢踏舞那样。最初南茜不信这个,以为是对方出了幻觉,然而某天晚上她听见地板被跺得咚咚响,便去女儿房间查看。

    南茜永远也忘不了那画面。那张木板床剧烈地颠簸,四脚不住地撞击地板。泪流满面的女孩张口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活的河流被投放了剧毒,恶魔降临了自己的家庭。这个发现令南茜绝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她迅速写信给教会,祈求他们的帮助。她知道,自己要花很长时间等待回复,所以不能耽搁哪怕一秒。

    等待的每一天都令南茜深感煎熬。她惧怕那无形的邪灵,也担心女儿受到更大的伤害,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

    “上帝啊,救救我们吧!”一个人呆着时,南茜痛哭着祈祷,希冀能迎来转机:“是我的愚蠢、软弱和仇恨令灾难降临吗?那么,请看在我如此虔诚的份上,让恶魔只对我犯下罪行吧!不要去伤害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南茜始终没发现防暴斧上沾着的木屑,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最可怕的那晚到来了。走廊的灯彻底熄灭了,一出卧室,南茜便感到黑暗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她并不在意这个。她是被歌声吸引出来的。“谁在那儿?”她厉声问道,遮掩自己的恐惧。但她很快便放下心来——她猜是女儿在唱歌。借着烛光,她看见对方正站在走廊尽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的确是她的女儿,可模样实在太异常了:眼球突出、混浊不堪,脸色白得吓人,隐隐泛着青色。南茜想询问是否哪里不舒服,便听对方说:“您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让您看看吧。”

    南茜受惊不小: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可是个男人的声音!她因为惊恐而簌簌发抖,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女儿看。

    年轻的女孩无声地咧嘴大笑,从口角内涌出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她抬手抓挠自己的脸颊。青白色的皮肤如同被泡久了的墙皮般成块掉落,露出了下面的血肉。那不像新鲜的伤口,肉变已经变成了黑色、如同腐烂已久,而血管则像细长的虫子一般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她血肉模糊的脸上跃起来!

    南茜向后退了一步,终于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

    “事情就是这样。”南茜痛苦地抱着头:“天哪,请您救救我们吧!”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路易斯凑向罗兰身边,低语道:“都记下来了?”

    “是的。”男人收起了笔记本和钢笔,微笑着看路易斯。

    “你对这事儿竟然比我还感兴趣。”

    “这并不奇怪。你有过太多驱魔经历,早就习以为常,可我却是第一次听到当事人口述。”

    南茜看着他们,满怀期待又局促不安。“真抱歉,但我有些担心了。您看起来非常年轻,您的搭档看起来倒比您成熟一些。这难免让我担心……您的经验足够吗?”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为人驱魔已经四年了,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请让我看看您的女儿吧。”路易斯安慰对方,尽量笑得轻松。但是,当南茜起身带路时,在对方身后,路易斯的微笑消失了,表情凝重。

    沉睡许久的邪灵需要耗些时间恢复力量。如果在被附身初期就通知驱魔师,那么驱魔工作便很容易进行。中世纪的欧洲便是如此,虽然邪灵附身总会造成恐慌,但很快就能解决。

    但时代不同了。现在,被附身者首先会被当作精神病人带去医院检查、观察,之后再写信给教会。而在这个科技主宰一切的时代,教会将对此慎之又慎,直到确认病人被邪灵附身,才会派出驱魔师。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一个苏醒的邪灵力量恢复鼎盛,也足以将一个活人折磨得不成人形。

    “先生,我们到了。”南茜站在门口,紧张地吸了口气。她敲了敲门,温柔地说:“亲爱的,你睡下了吗?有位客人想要看看你。”

    “进来。”屋内传出中年男人般低沉的声音。

    听见这个,可怜的女人捂住了嘴,眼中迅速盈满了泪水。路易斯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将门推开。罗兰看着泪水涟涟的女子,用戴着手套的手在对方肩上拍了拍,柔声安慰:“您别担心。我们会解决麻烦的。”

    瘦弱的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四柱床上,微曲的后背朝向路易斯。屋内的血腥味令路易斯皱眉。他向前方迈了几步,寻找能看见女孩侧脸的角度。

    一幅极其惊悚的画面出现在他面前。那个女孩正在撕咬膝盖,膝头的皮肉已经消失,露出了森森白骨。断裂的血管垂下、贴在她破碎的皮肤上,鲜血沿着大腿流了下来。还有一条白色的半透明物露在外面,路易斯很快认出那是筋腱,它因为撕扯而被抻得很长。

    路易斯冷冷地开口,语气有点傲慢。“你这魔鬼,就用这种方式迎接我吗?”

    女孩抬起头来,将头转向路易斯。路易斯在她斜后方,她只要向左侧过头来就可以与他对视了;可她却维持着抱膝的姿势,将头向右方转了270度,以扭曲的姿势面对他。

    她看着路易斯,将口中粉红色的碎肉嚼碎、咽下,之后裂开嘴笑了,露出泛着蓝光的尖牙:“是呀,你这谁都嫌弃的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