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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后!”
眼看着孟溪月就要陷入刀光剑影之间,拓跋苍断然喝住了众人。本就憔悴疲惫的神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而越发苍白,可是那注视着她的眸子,却比月色还要深情和温柔。
“以命换命,从此两不相欠。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
鲜血,带着体温流淌而下,被仇恨迷失了心窍的她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被鲜血染成殷红的手。双眼蓦然圆睁,她如梦初醒般猛地松开匕首向后退去。双手捂住脑袋,闭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嘶吼出声:“啊——”
虽然对拓跋苍恨之入骨,可是此刻真的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心窝,她的心却更要痛上三分。这蚀骨的痛,将她的五脏六腑尽数撕裂,看着他的血顺着匕首滑落,她眼前的景象顿时天旋地转仿佛末日来临般绝望锎。
体力随着鲜血飞速流逝,拓跋苍轻轻一笑抓住了她的手。拇指爱怜地从她的脸颊上抚过,然后将她的双手重新拉回到了匕首上。
“若是你真的想要离开我的身边,那就继续刺下去吧。否则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放开你。郎”
孟溪月已经无力挣脱,就这样被他紧紧包裹着双手按在了匕首的手柄上,只要再轻轻一推,所有的仇恨便都尽数泯灭。
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毫无意识地抓住了那匕首,孟溪月的眼眸木然而空洞。
世界,已然变成了漆黑一片。闪着寒光的刀剑,昂首嘶鸣的战马,怒目而视的兵将……一切的一切,都被隔绝在意识之外。孟溪月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匕首上温热的血,还有他呢喃的低语。
只要再稍微向前推动匕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月儿,住手!”
无论是惜月还是大漠,所有的将士都被这一幕震撼得呆住。正屏气凝神间,漆黑的荒野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喊声。
与此同时,孟溪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撑到了极限。眼前一黑,跪坐在了地上。
拓跋苍顾不得胸口的伤,急忙俯身查看。手及处,满是温热腥滑的液体。怔了一下,他忽然反应过来。
“军医!军医!”
……
迷雾重重,长歌声声。已经许久不曾出现的梦境,再一次不期而至。
还是那条小溪边,还是那个一身儒装的拓跋铭远。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多了一个仆人装扮的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楚面目。只是那身影,却有些熟悉。
“……苓兮,跟我走吧,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负你。”拓跋铭远痴痴地望着月苓兮,眼中炙热的感情足以融化冰雪。
轻轻摇了摇头,月苓兮绝美的容颜没有半点动容。牵着年幼的孟溪月,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一滴温热的泪,从月苓兮的眼中滑落在孟溪月的手上,她惶然抬头,担忧地望着月苓兮稚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没事,娘触景生情而已。”月苓兮抬手拭去泪水,幽然长叹一声徐徐道:“曾经也有一个男子这么说过,只是那一次,娘信了。可惜不久以后,这誓言便化为云烟,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那长歌所指的圣地。”
“这人真坏。”小小的孟溪月听得似懂非懂,皱了皱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惹娘亲哭的都是坏人。”
被这童稚的言语逗乐,月苓兮破涕为笑,伸手摸了摸孟溪月的头,柔着声音正色道:“谁都可以骂他,唯独你不行,若是没有他,也就不会有你了。好了,不说他了。晚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我要吃栗子饼!”毕竟是小儿心性,轻而易举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呼一声,拉着月苓兮跑远。
浓雾重新弥漫,将孟溪月包裹起来,再散去,已是一片火海!与之前的梦别无二致,一群黑衣人大肆展开屠杀。血海火海交织蔓延,她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自己被杀死娘亲的黑衣人抓在了手里。
“不……”
随着沙哑的呻~吟声,梦境瞬息散去。挣扎着睁开双眼,明媚的光线立即涌了进来。
孟溪月下意识地闭上眼,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焦急担忧的声音:“月儿,你醒了吗?”
心跳登时凝滞,她顾不得光线刺眼,急切地睁眼望去,焦距凝结之处,赫然是早已经离宫远走的孟溪浅!
“姐姐?你没事吧?”想起了先前拓跋苍的话,孟溪月慌乱地抓住了孟溪浅的手,下半~身剧痛传来,疼得她闷哼一声汗如雨下。
孟溪浅吓坏了,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急声道:“你刚刚生下孩子,千万不要乱动才是。”
孩……孩子?
被孟溪浅提醒,孟溪月急忙伸手摸上小腹。触感平坦空荡,摸起来竟然有几分陌生。
“孩子呢?他(她)在哪儿?还有拓跋苍,他……他怎么样了?”昏迷前的事情一股脑涌进孟溪月的脑海,她抓着孟溪浅连声追问。
“孩子很好,拓跋涵已经命人仔细照料了。大夫说幸亏你之前服用了许多名贵的药物,这才能在你体力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保得母子平安。”见孟溪月平安无事,孟溪浅苍白的脸上总算露出几丝微笑。“拓跋苍性命无碍,只是需要卧床休养。拓跋涵已经命令退兵,免了惜月亡国之灾。”
孟溪月的匕首,刺在了护心镜的边缘,加上力道不足,所以没有伤了拓跋苍的性命。只是他连日征战耗费了太多心血,又坚持守在昏迷的孟溪月身边。等到孩子出世之后,他的伤势已经比之前严重了许多。逼得拓跋涵不得不强行出手,制住他的穴道交给军医治疗。
得知拓跋苍无事,孟溪月心中五味杂陈。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忍着疼痛支撑着坐起身来。
“姐姐别怕,我这就带你逃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拓跋苍伤害你!”
孟楚生的事,她无能为力。可是至少,也要保住孟溪浅的性命。还有那个孩子,她也要一并带走!既然狠不下心肠杀他报仇,那就继续想办法远远地逃离他的身边,天涯海角,此生不见。
“……月儿,”再一次伸手拦住孟溪月,一直欲言又止的孟溪浅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开口。“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孟溪月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忽然想起一事。“姐姐,子息哥呢?你被拓跋苍抓来这里,他怎么样了?”
“子息他……死了。”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孟溪浅抑制不住心头的哀痛,捂着脸哽咽起来。
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孟溪月的头嗡的一声炸开。狠狠地抓住床单,她的指节已经泛白。
“子息哥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拓跋苍……”
“不,不是!”知道孟溪月误会了,孟溪浅哭着摇头。“他是被……是被爹爹亲手杀死的!”
此言一出,不啻万道惊雷。孟溪月身子僵直,死死地盯着孟溪浅确认道:“你是不是弄错了?爹怎么会……”
“他嫌弃我不争气,非但不能争宠反而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在我们离开皇宫之后便不闻不问。后来在边城偶遇,他竟然带了人马追杀我们,我亲眼看到子息被爹爹放箭射死。都是为了救我,他才会死!都是为了我……”
面对着伤痛欲绝的孟溪浅,孟溪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既然是亲眼所见,那自然是错不了的。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那个慈爱和善的爹爹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孟溪浅的语言,孟溪月唯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要以此带给她一点力量。
虽然痛彻心扉,可是孟溪浅的心智却比纤弱的外表坚强许多。痛哭了一阵之后,很快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轻轻将孟溪月推开,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哑声道:“月儿,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否则,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好,姐姐请讲。”见孟溪浅如此郑重,孟溪月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月儿,请你相信我,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都始终真心将你当妹妹疼爱的。”正色凝望着孟溪月的脸,孟溪浅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还不等她追问,便鼓足勇气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爹爹……他,并不是你的父亲。他,他是……他是杀了你母亲的凶手!”
孟溪月的手指猛地缩起,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目眦欲裂,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孟溪浅,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天听到的消息,一件比一件震惊,若说段子息之死是晴天霹雳,那么孟楚生是她仇人之事简直就是天崩地裂。
孟溪浅,是不是疯了?
除了这个,她已经想不出别的理由。或许是孟溪浅受了太重的打击,神智有些混乱吧?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月儿,姐姐很清醒,姐姐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从孟溪月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想法,孟溪浅涩然含泪,将压在心底十余年的秘密尽数说出。“当年,爹爹……我爹他深受先帝器重,伴驾巡视边城。游玩途中,有毒蛇从树上落下,爹爹伸手拍开,不慎被它咬伤。性命危在旦夕之时,先帝遇到了你的母亲苓兮,多亏了她的帮助,这才救回了他的命。几日相处,先帝爱上了苓兮,回到边城之后依旧念念不忘,想要派人去将她带回来。没想到的是,我爹他也对苓兮一见钟情,得知这个消息,抢先一步带人赶了过去,想要将她藏起来据为己有。苓兮虽然是个弱女子,却有着不逊男儿的傲骨,无论爹爹如何软硬兼施,始终严词拒绝。眼看着先帝的人马就要到来,我爹又急又恼,下令屠村灭口,将苓兮强行带走。”
说到这里,孟溪浅停顿了片刻,不敢去看孟溪月的表情,侧过身有些艰难地继续说了下去:“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尽数杀进,苓兮愤然提起长剑以死相搏。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得到她,便也不准别人得到,你的娘亲……被我爹亲手刺死在剑下。然后放火烧了村庄,伪装成强盗杀人的假象,带着你匆匆离开,秘密送回大漠,本想逼你说出长歌的秘密,谁知道你竟然在一场高烧之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见此情形,爹爹将错就错,对外只说你是妾室生的庶女,养在府里想要等你恢复记忆。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还将府里所有的下人灭口,重新换了心腹人手,包括小环等人,都是为了监视你。虽然是我爹亲手杀了苓兮,可是他却始终认为是先帝横刀夺爱才逼得他动了手,并因此对先帝怀恨在心,终于伺机毒杀了他。”
起初,她也信以为真,以为孟溪月真的只是庶出的妹妹,直到一次孟楚生大醉,竟然将她当做了苓兮,跪在她的脚边,将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一天正是苓兮的祭日。
这样的秘密,让十几岁的孟溪浅不知所措,左右为难了很久,终于还是将它藏在了心底,从此越发愧疚地善待孟溪月,想要借此为孟楚生赎罪。
她原本这一辈子也不想说出真相,可是看着孟溪月因为孟楚生的事情如此痛苦折磨,她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将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虽然拓跋苍是她的杀父仇人,可是一切都是孟楚生咎由自取,更何况她将孟溪月视若至亲,自然也不忍心看着她因为误会而抱憾终身。
孟溪月呆若木鸡地听着孟溪浅的讲述,缠绕在脑海里的诸多谜团迎刃而解,包括孟楚生之前种种难以理解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对音律毫无兴趣的孟楚生会去研究曲谱,难怪他要急匆匆将自己送进皇宫,难怪他总是很关心她的梦境,难怪他会利用拓跋苍起兵谋反……
孟溪月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血丝弥漫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怔怔抬头望向孟溪浅,却在她的身后看到了被人搀扶的拓跋苍。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
孟溪浅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饱受折磨的有情人。转头看了一眼那紧紧相拥的人儿,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
……
尾声
“拓跋苍,你这个混蛋!”
狠狠地将手中的信函掷在地上,拓跋涵脸色铁青一片。左右侍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神色如常地继续服侍他更衣。
门外,蹦蹦跳跳进来两个孩子,明眸皓齿,长得煞是喜人。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身板挺拔敏捷,小小年纪已经显出不凡之气。手中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粉嘟嘟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见拓跋涵正在发怒,男孩眼珠一转嘻嘻笑道:“气大伤身,皇叔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看到这两个孩子,拓跋涵脸色立刻缓了下来,上前将女孩抱起亲了一口,朝着男孩抱怨道:“你那昏君父皇,又拐带了你母后溜出去游山玩水,只留下一张纸,就把接待惜月使者的难题丢给了我。幸好还有你们陪着,不至于那么烦闷。”
“父皇常说皇叔精明干练,自然能者多劳。母后也总是说皇叔是可靠之人,多亏了皇叔江山才能如此安稳。”男孩笑得可爱至极,哄得拓跋涵最后一点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念叨了一句,拓跋涵认命地抱着小女孩朝外走去。“等我处理完了政务,再陪你们玩耍。”
“谢谢皇叔。”男孩弯眸而笑,暗地里松了口气。能把皇叔稳在皇宫里干活,父皇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
旷野无边,风起尘扬。
与往年一样,拓跋苍与孟溪月照例来此祭拜月苓兮,之后,他们共乘着一匹骏马,背对着落日缓缓而行
“真是想不到,那些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的巫月圣地,竟然只是历代巫女的沉睡之所。”拓跋苍长叹一声,圈紧了孟溪月的腰身。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却依旧轻盈纤细。
“是呀,他们只道这里遍地金银,却不知道唯有感情才是最珍贵的。”孟溪月轻笑一声,抬手覆在他的手上,闭上眼靠在那坚实的怀里,幸福之色溢于言表。“对了,不如我们顺便到巫月去看看卓安和九儿吧。”
“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好。”拓跋苍温柔笑着,眼中尽是包容。望在孟溪月眼里,立即烧红了她的娇颜。
侧头闭上眼睛,迎上他炙热深情的吻。印在金黄的余晖中,如梦似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