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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烈日之下,风已止。
程琳颤抖着身子,停在路边。
前方的主路,车流汹涌,如奔腾的江水,路面上,热气蒸腾,丝丝袅袅,似水中的世界。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车,哪里是路。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滚烫的石砖路肩。
心,已然漏了个大洞,这次豁得更深,让她痛得发抖,深深的无助与无奈,盘桓不去。
她最害怕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残忍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如此鲜明刺目。
父亲根本就没变!一点儿都没变!
几日前的欢欣与狂喜,此刻都化为更深更痛的恨。
她,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情愿答案是否定的,那样,她会好过一点儿,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接受现实,去接受这样无情的男人作为她的父亲。
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兵永远都比她这个女儿更重要,他对他的兵付出的爱,比给她这个女儿的要多得多。他的心中,已经满满地装着他的兵,再没法空出位置留给她这个女儿。
他竟然那般维护那个女人!
她不甘心!
她妒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仅抢走了她的爸爸,还抢走了她的男人!
那个女人,已经不是父亲的兵了,父亲还处处替她着想。
她怎会不知道,那时父亲之所以命令她立刻离开,还不是为了帮那个女人!不想让自己的兵当众难堪!
呵!如果那个女人真有能力做到总监的位置,她何苦去当兵,何必去山沟沟里受那份罪?现在,也不知道傍上了哪个金主,才进了鸿基,当了财务总监!或许,她背后的那个人就是方刚!
父亲这般护着她,看来,父亲也认为,若是让别人知道那个女人过去是个当兵的,准会遭到别人的质疑,准会在鸿基待不下去,失去总监的宝座!
她的眼前,再次浮出父亲严厉的脸庞,冷峻的眼神。那双陌生的眼睛,像是结了霜一般,冷得让她恐惧。
骗子!他就是个骗子!这几日,一直都在伪装!
程琳抬起脚,冲进了马路,眼前,只剩下父亲那双可怕的眼睛。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根本不知道,老鹰夫妇和叶晚晴正穿过广场,心急如焚地朝她疾奔而来,他们的喊声,与周围的紧急刹车声一样,在她的耳中化作一片宁静。
这时,一辆笨重的油罐车,奔驰在路中央的快车道,直直地向她疾驰驶来。
远远地,司机早就看到了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女孩,赶紧把刹车踩到底,可惯性使然,车子还是呼啸着向前冲去。
程琳的耳边,蓦然响起父亲焦急的喊声,她的脚步顿了顿,意识猛然清醒,紧接着,她看清了那辆已经与她不足两米远的油罐车。
红色的车头,像是恶魔狰狞的脸。她的心脏骤缩,尖叫声堵在了嗓子眼。
只是一瞬之间,她感到自己被一个强有力的坚强臂膀紧紧地抱在怀中,安全感,是那么熟悉。
嘭——
天旋地转间,她听到一个可怕的沉重的声响,心,随之一颤。
她屏着呼吸睁大了眼睛,眼前,被泪水涤过的视线清晰而放大,格外清明,仿佛几十年的污浊,在这一刹全都涤荡干净。
父亲的脸近在咫尺,染满了跟恶魔一样颜色的红,直刺心灵。
“爸……?”
她颤抖着轻声呜咽,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置身梦中,难以置信。
周遭,似乎只剩下父亲明亮的眼睛,只剩下他眼中慈祥而欣慰的暖意。
这样的目光,她盼了二十几年,这样的怀抱,她梦了半生。
随即,温暖的怀抱一松,她落在冰冷的地面。但那双慈祥的眼睛,仍执着地望着她,满含留恋与歉疚。
衰弱之色病毒般迅速侵蚀着他眼中的明亮色彩,她呼吸一滞。
“爸……?”她跪在地上再次轻声呼唤,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父女二人此时仍在马路中央,周围一片混乱。
父亲眼中暖意更浓,他嘴角微微扬起,旋即,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惊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擦。
“老程!”
母亲充满悲戚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耳中,她不由抬起了头。
周围的噪杂与混乱终于跃入眼中,她惊觉,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心难以抑制地狂跳。
母亲摇摇晃晃地冲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一旁,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阿姨,您别急。”
她憎恨的那个女人从容不迫地托着踉跄的母亲,很快就到了跟前。
即使到了此刻,那个女人看起来仍然优雅自若,竟看不出一丝焦急与悲切,冷血得令人发指!父亲对他这个兵,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关心,她就是这么回报父亲的?她根本就不在乎父亲!父亲真是瞎了眼!
程琳愤怒地望着叶晚晴,大吼道,“你滚!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叶晚晴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往日里那个异常严厉却又充满无穷活力的男人,他强健粗壮的身躯,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叶晚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刚才,他们三人冲进马路去追程琳时,她原本跑在了老鹰夫妇的前面,可是,当那辆油罐车出现后,这位父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一步奔到了她前面,抢先扑到程琳的身后。
若不是他闪电般地抱住程琳,替她挨了油罐车狠狠的撞击,此刻躺在地上的,恐怕是已经咽了气的程琳。
对程琳不客气的呼喝叶晚晴充耳不闻,现在她没空理会这个叛逆倔强的女孩。暂时安抚了程琳的母亲后,她冷静地蹲在老鹰身旁,迅速检查他的伤口。
老鹰的伤势超出了她的预想,“阿姨,我去拦辆车!”
……
油罐车司机打了120急救电话,不住地跟程琳母女道歉,程琳心里清楚,是她造成了这场悲剧,她沉默着,只是盯着双眼紧闭的父亲,一声不吭。
经过的车辆,在看到血泊中的老鹰时,纷纷绕行,没人敢停下来。谁知道在送人的途中,病人会不会死在自己的车里?这份责任,谁担着?
一辆捷达快速驶近,如果这辆车也见死不救,叶晚晴准备用强硬手段让他停下来送老鹰去医院。
这时,一辆黑色宾利轿车驶入视野,流线型的车身十分抢眼,华光浮现,充满贵族气质。
叶晚晴眼睛一亮,急忙冲了过去。
宾利的车速并不快,她眼疾手快,一伸手,一把拉开了车门,手中赫然多了把彪悍的匕首。
瞬即,她吃了一惊,这辆豪车的车门竟真的没锁!
更让她吃惊的是,车门刚一打开,车子竟然停了,她险些没收住脚而冲出去。
驾驶位上的男人魁梧精壮,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当车门打开的一瞬,他抬眼一瞥,这一眼,立刻让叶晚晴警觉起来。
“我要用你的车!用完就还!”
她的匕首精准地贴在男人的脖子上,只要她稍微用力,锋锐的刀刃会立刻割断他的大动脉。
西服男人目视着前方,纹丝不动,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这时,车后座传来一道沙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味道。
“去把人抬上来。”
“是,当家的。”西服男人毕恭毕敬地回答。
叶晚晴又吃一惊,她心念急转,突然想起一个人。
前几日和战友们在糖果聚会,她在走廊里遇到了那个被陈云逸监视的男人,当时他还扬言要带走她和唐诗诗,最后因为陈云逸等人的出现,她们有惊无险地一同离开了糖果。
事后,陈云逸告诉她,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莫赤的哥哥莫北,当初就是因为他,她才被莫赤挟持为人质,用来交换莫北自由。
而莫北千里迢迢亲自赶来A市,目的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那批毒品,出一口恶气。
在与范宏伟的交易中,范宏伟耍了诈,不仅杀了他的人,还抢走了他的货。
他知道范宏伟已死,为了找到那批毒品藏匿的地点,他派人找到蝎子,以帮他出境为条件,从他口中得知毒品的位置。
按理说,莫北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应该早就离开A市,回到他的地盘。毕竟,他还是警方通缉的国际要犯,随时随地可能被警察逮捕,他竟敢猖狂地开着豪车,明目张胆出现在A市的主干道!
那晚,陈云逸之所以没有立刻抓捕莫北,说是因为有别的任务需要,至于是什么任务,陈云逸只字不提,她也不好问。
她站在车门外,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后座的情况,但她清晰地感受到,车里只有莫北和这个司机,并无他人。
西服男人再次抬眼看着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落在脖子上的匕首。
叶晚晴面无表情,平静地望着西服男,并未收走匕首。
“你们两个都下车!”
她心里清楚,西服男不过是莫北的一个属下,就算她真的要了他的命,莫北恐怕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果然,莫北一声冷笑,“你的胃口还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