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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是忽然惊醒的,那种感觉有点像杨小康第一次夜袭,漆黑的房间内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多了什么。
她没有动,睡在干草堆上最大的坏处就是稍微一动便“刷刷”作响,很难不被发觉。她将手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侧方,摸到她洗过以后搁到旁边晾干的砚台,紧紧攥住。
但这一点微小的动作还是逃不过训练有素的耳朵,黑暗中立即有人道:“杨大人莫惊,是我。”
这声音……杨无端倏地翻身坐起。
李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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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还有一小截残烛,杨无端点起来,小心地端在掌心里凑到近处,果然照见了李四那张老实巴交过目即忘的脸。
“杨大人,”李四躬着背向她施了一礼,低声道:“小人幸不辱命。”
杨无端手一抖,那支残烛差点便坠到干草堆中,幸好李四眼疾手快,俯身迅捷地将蜡烛抄到手里。
烛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居然没有熄灭,杨无端没有管它,急急地朝李四踏了一步,问道:“李自成……不,李鸿基收下你了?”
“是,”李四愁眉苦脸地道,“他不但收留了属下,因为属下懂得武艺,这些日子以来还将属下倚为心腹。”
“很好。”杨无端大喜,情不自禁地“啪”一声击掌,声音在狭窄的牢室四壁回响,听起来颇为突兀,她也没有在意。
当初在梧州安顿下来,她分别遣走了康桥和李四,这本是两着闲棋,康桥已经发挥了作用,李四终于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李自成”,他现在应该用着他的原名“李鸿基”,这个在她的世界里鼎鼎大名的流寇,实质上是他而不是满清覆灭了朱家王朝。而他出现在端朝,是否属于两个平行空间相同的节点,会不会将历史引上同一条路……杨无端不敢肯定,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头一次对一个人生起杀意,尽管她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也无从分辨他是忠是奸。她必须除掉这个隐患,最合适的人选是宁郁,可惜宁郁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只好托付给李四,派他潜入商雒丛山,接近李鸿基。
杨无端近来又多了个小动作--她把食指曲起来,含着食指关节轻轻地咬着,一边思索一边在牢室里转圈圈,随口问:“你本事真不小,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刑部大牢。”
“大人太看得起小人,”李四依然是那副倒霉兮兮的蠢样子,耷拉着眉毛应道:“小人哪有那个本事,这牢头是小人以前从军时的旧友,看在往日情份,给小人行了个方便。”
杨无端停下脚步,眉梢一挑,她还记得那牢头,方图行贿一百两才能见她一面,她不相信所谓旧情比得上现银。想来是新党这场大胜,让朝中风向改变,这群牛鬼蛇神开始重新选边站。
她抛开这些多余的想法,又理了理思路,直接道:“李四,李鸿基既将你视作心腹,你跟在他身边,等到有朝一日他身居高位……有没有信心取而代之?”
“啊?”李四惊惶地道:“大人,那李鸿基要行的可是--”
杨无端挥手打断他,做了个隔墙有耳的手势。李鸿基要行的是“造反谋逆的大事”,难怪李四要慌张失措,她话里的意思等于是鼓励他也去造反。
造反就造反吧,杨无端觉得这不算个事儿。新党一群书生,他们理解不了笔头上的胜利算不得真正的胜利,皇后不过是个贪得无厌的小角色,真正的劲敌还在朝堂之上。只要当今皇帝还在位,旧党仍然把持着朝纲,他们敢下了狠心不顾江山社稷的安危,要覆灭新党不过在朝夕之间。宋时党锢之乱,前明东林党争,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必须有兵才有底气,只有将李自成那支武装力量捏在手里,新党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谁都不愿意受制于人,当年文皇帝也未必愿意一直被老睿王压得君权不彰,不过是因为睿王掌兵多年,边军视若神明。即使到如今,皇帝陛下不敢随便动百里佶,也是顾虑着边军中的睿王旧部。
所以,杨无端敢肯定,前线那一战胜负是关键--若能大胜,新的军神诞生,老睿王的神话被替代,皇帝的威望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那便是皇帝和旧党对新党算总账的时机。
她必须抢在那之间给新党增加制胜的砝码。
杨无端叹口气,要是宁郁来就好了,李四毕竟是睿王的人,有些话没办法说得太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出不忠不义之事连累睿王,”她斟酌着道,“你回去之前先见见他,把我交代的事跟他复述一遍,我相信他明白我的意思。”
李四唯唯诺诺,但看他眉宇之间的神色,仍是有些狐疑和戒惧。杨无端觉得好笑,又更多疲累。她这段日子真正可以算殚精竭虑,神经紧张过度,失眠、头痛、胃痉挛轮番齐上,每天都能清晰地感觉自己在飞快地变得衰弱。
她强打起精神又安抚了李四一阵子,终于让他心甘情愿地点了头。
李四前脚刚走,那支残烛将将燃尽,杨无端阖眼小憩,忽然有所感,再次眨开眼睛。
“见过杨公子。”一个过于醇厚好听,简直像环绕立体声的男人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次借不到一丝光亮,但杨无端仍是立刻认出了他。像这样有特色的嗓音,想忘记很难。
“……牛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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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旨的天使还在外面候着……”
丁新语背对他斜倚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全副精神都专注于自己和自己下棋,织文又等了片刻,只得踮着脚退出门,悄没声息地带上门。
丁新语没有注意他何时离去,他一面用指尖摩挲着浸凉的棋子,一面想着:所谓“势”,《说文解字》解释为沿着倾斜坡面滚动的圆球,而《道德经》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又借指静态的或稳恒行进的事物的演变趋向。
在丁新语的理解里,“势”就是“不得不为”。
如果想要平坦桌面上的圆球滚动,不是去推它,而是把桌子倾斜,让它没有其它选择。
他看着眼前的棋盘,零散的分布在棋盘四角的黑子看似杂乱却暗含规律,每一块分别代表着锦衣卫、杨瓒、太子、睿王、新党,其中间杂的白子则是皇帝、皇后、三皇子、旧党……
眼前的局面似乎白子占优,黑子被分而化之地重重围困,尤其是中央腹地的一小块,眼看就要被白子封杀。
丁新语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黑子在腹地落下。
只这一子过后,局面骤改,中央腹地的小块黑子逃出生天,并与东南角的一块贯通,其余各块被困的黑棋也看到了新希望,反倒是局面占优的白棋陷入被动。
这一子过后,黑棋之“势”已成。
丁新语想,锦衣卫是皇帝亲军,杨瓒是帝党,这两者早有默契,过去对储位的归属一直保持着沉默。但现在杨无端站在太子一边,杨瓒自然倾向太子,锦衣卫就算态度暧昧,起码不会主动对太子不利。
睿王与新党向来对三皇子示好,皇后那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先是逼死睿王妃,又曝光杨无端与太子的关系,不管她原来的打算是什么,这一着弄巧成拙,反而将新党彻底逼至三皇子的对立面。
最后是太子,杨无端与当年的孩童究竟能有多深的情义……丁新语恐怕是宁府幸存者之外了解得最清楚的人,既然皇帝能够因为儿时情谊纵容了杨瓒数十年,那么百里昕身为人子,或也有多情重义的一面。至于杨无端,以丁新语看人的眼光,她外柔内刚,最大的弱点便是这个“情”字。
杨无端便是中央腹地这块黑子,她将不相干的几处势力联合起来,就如同一子落下,被困的黑子大龙盘落--这是“势”。
皇帝、皇后、三皇子、旧党为了处置她逼得新党全面反击,局面一触即发--这也是“势”。
事到如今,杨无端不得不利用手边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帮助太子登上帝位,因为太子一朝不登基,她所关心的人都会处于危险之中,而朝堂陷入党争,这个国家也会处于危险之中。
--大势已成!杨无端,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丁新语仰天大笑,随手将棋子掷落,那枚黑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到眼中,封杀了白子一条大龙。
他惬意地单手支着头,任由浓黑的不见反光的头发直垂到棋盘上,又想起当日的那个问题:不知回雁关头,有没有这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