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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德堂不愧迷宫之名,杨无端就像误闯了怡红院的刘姥姥,跟在庆岁屁股后头东进西退,一会儿一转向,到后来晕得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了。
路遇皇后留下的那名内侍,别看那内侍在杨无端面前趾高气扬,被打发来做这等差事,显见是地位低下的小人物,所以对着岁庆又是另外的模样,笑容夸张得脸都烂了,恨不得长出一条尾巴来摇给他看。
岁庆端起毓庆宫总管的架子,三言两语便将那内侍打发走了,杨无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背影,问道:“皇后和三皇子来探过病?”
“每天都来,殿下病了这些日子,娘娘担心得紧。”岁庆把声气儿压得低低地答道,隐约还哼唧了一声。杨无端听出他口是心非,肚子里的话必然不好听,只是碍着皇后的身份,不敢说出口。
这就是所谓的立场、站队,屁股决定脑袋,人性在利益冲突面前不值一提。哪怕是她自己,也没办法相信皇后是真心关怀杨小康。脑中又闪过三皇子那双羞怯的大眼睛,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几名披着绯红袍的五品以上官员从一间房内相携而出,边走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挥舞的手臂差点打到岁庆,他连忙拉着杨无端退到一旁。
杨无端眼尖,认出其中有一位是太医院令端木广仁,宣德楼那夜曾与她打过照面,赶紧把脑袋埋得更低几分。
端木广仁的一张国字脸绷得死紧,沉浸在对太子病情和自身前途的深深忧虑中,双目茫然地瞪视着前方,眼角都没有瞄过来。
太医们应该是被苏庭嘉依计从太子房内赶了出来,脸色都不太好看,岁庆陪着笑过去点头哈腰地招呼,右手却背在身后向杨无端招了招。
她会意,瞅着没人注意的空当,踮起脚尖,闪身就钻进了半掩的房门。
杨无端身材瘦小……动作轻巧灵活,连门都没有碰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进到屋内。谁知一抬头,苏庭嘉那张放得大大的占满了她的视线,吓得她差点就叫出声。
那无良的师傅毫不客气地伸手堵上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后脖子,像拎只小猫一样就把她从门口直接拎到了床边。
双脚落地时杨无端还惊魂未定,余光又瞄到一团雪白从床上扑出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团东西在空中却轻盈得像个水泡,也不知怎么就避开了她的手臂,结结实实地砸到她胸前!
痛痛痛……她刚开始发育的胸……杨无端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样三天两头悲剧下去,她已经能提前预计这辈子平胸的前景……
像是觉得她还不够惨,那团一点都不轻盈的绒毛玩意儿在她胸前蠕动着踩来踩去,似乎对脚下的触感很不满意,抻了抻脖子,抗议地“喵”一声。
杨无端抹了一把辛酸泪,低下头与它对视。太子寝室的光线不算太好,它的两只眼睛在阴影中睁得溜圆,一只绿色一只黄色,都澄亮透彻的不像有生命的东西,倒像两颗玻璃珠子。
“长这么大了……”她微有些恍神,上次见到这只猫还是在摘星舫上,只是巴掌大的幼猫,半年时间,体积膨胀了两倍,已经是一只成年……肥猫了。
那只猫又“喵”了一声,两只软趴趴的耳朵动了动,抬起爪子慢条斯理地抹脸,脖子下面的银球轻轻地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样不给点思想准备就随便扑上来了,理所当然地赖住撒娇,旁若无人、蛮不讲理……这就是猫吗?
杨无端托着那只猫,不自觉地偏过脸,在它头顶那绺唯一的浅黄色毛上蹭了蹭,收获一声不满的“喵呜”,那只猫蹬了蹬腿,挣脱她的怀抱蹦了开去。
这就是猫。杨无端想,她不知道它为什么选择她,也无法信任它的选择,因为它如此善变,不可捉摸。
--就像是你。
她撩开厚重的帐幔,目光静静地落在床上那张沉睡的容颜,时隔半年,终于再见太子百里昕。
不,他是杨小康。她在心底纠正自己。
此生一世,他对她来说,永远只是杨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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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并不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像她这样在人格尚未健全的青春期就早早经历了丧父丧母的倒霉鬼,要她仍然对世界抱持着饱满的热情,未免太不现实。
当然,她也没有从此就反社会反人类,她依然健康成长,受到良好的教育,基本算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但就像发过水痘的孩子终生都能免疫一样,杨无端在懵懂中熬过了她人生最艰难的时期,再往后,她的心上便长出一层厚厚的茧。
这样的茧或许每个成年人都有,它是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流过血结过痂伤疤好了不忘疼的证明,它能保护我们那颗在深处依然如孩童般易受伤害的心,隔绝外界太多复杂的情感,甚至不让我们自己敏感的情绪随意发散出去。
只是杨无端的茧要更厚实一点点,更坚硬一点点,更沟通不良一点点。毕竟茧只能阻挡感情,却不能制止感情产生。
杨无端一瞬不瞬地看着杨小康,忽然想起她的前男友。那小男孩儿在背叛她之前,也曾几次三番地来事务所探班,杨无端不是不感动,但实在太忙了,每次都是随便敷衍几句就将人打发走。
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很喜欢他,虽然她心里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杨无端歪着身子在床边坐下,昏沉沉的光线从她身后投过来,被她的身体挡得更晦暗几分,暧昧不明地勾勒出杨小康脸上的线条。
昏暗的光线抹去了他脸上那些因病痛而生的瑕疵,他就如她梦里的模样,漂亮得像一块在角落里散发晕光的玉石。像是月亮。
可是不知为何,杨无端总觉得,这依然不是他本来应该长成的模样。她所熟识的杨小康,在不那么机灵古怪乔装怪样的时候,他的美是夺目而充满压迫感的,更像是半空中一轮光芒万丈的烈阳。
是什么让他变了呢?在他们失散的四年时间里,在那一夜大火之后,是那些改变了她和宁郁的东西,同样也改变了他吗?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是凉的。
身后传来苏庭嘉的声音,老道士一辈子胆大妄为,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张口既骇人听闻。
“他不是生病,是中毒了。”
“这毒我能解。”
杨无端觉得自己在他短短的一句话时间内乘坐了上升二十楼的电梯又毫无预警地直坠下来,心脏都差点蹦出嗓子眼!
不等她喘口气,苏庭嘉又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不过这些皇家的破事儿,为师不高兴管,让他死了也好。”
杨无端急了,转身吼道:“师傅你老糊涂了,他是小康--”她猛然刹住,飞快地转头看向房门,却见虚掩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拴得严严实实。
“这么说,太子果然就是小康那孩子。”苏庭嘉捋了把胡须,眼睛里精光乱冒,盯住杨无端道,“我明明是被叫进宫给太子扶脉,怎都料不到会见着本该葬生火海的杨小康。到底是怎么回事?宁郁知道吗?你们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杨无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傻傻地与苏庭嘉对视了半晌,忽然失笑。
她越想越好笑,慢慢地回过身来,看着床榻上睡得安详沉静的杨小康,不受控制地笑得浑身颤抖。
从来都是这样,她和杨小康之间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信任,他们彼此藏着秘密,互相比赛似的睁大无辜的眼睛,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杨无端并不是一个轻易敞开心扉的人,但杨小康是她穿越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第一个活物,她把他从淤泥里全须全尾地捞起来,还打过他裤腰带的主意……他醒过来以后,噙着一抹狡猾的微笑却可爱得无与伦比,软绵绵地追着她叫“姐姐”。
在陌生的世界吉凶未卜的宁府里,他是她自愿背上的责任,他们的关系就像猫咪和饲主,说着各自听不懂的语言,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偶尔相互伤害,也有更多分享温暖、依偎共眠的好时分。
后来他好像爱上了她,而她并不能完全界定自己的感情。
只是,她失去过他一次,从失而复得那刻起,她就对自己发誓:绝不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