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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十四爷伤见好,只是太医说不可大动,最好能在杭州城内静养几日,等骨肉上的毒都净了,方可动身。”
康熙看着折子,思索着李德全的话,心里却闪过了一张脸。
那个带着讨喜的小小的可爱面孔的女子,退出屋子之前,看着自己最后的那抹眼神,竟能是那般的了悟。那就好像,拒绝他的同时,那小丫头也得到了属于她的明白透彻。
她是有所成长吧。
这个丫头,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能不输于自己任何一个女儿。那么聪慧,却也笨拙。但就是靠着那些尽透在了骨子里的小小的笨拙,让他觉着,安心,妥帖。
她是个好孩子。还好,她不是自己的孩子。
否则,如何能如此的透彻干净。
“那就让苏禧丫头留下来跟十四互相照顾着吧。告诉苏禧,这即便只是民间大赛,咱大清的顶级宫廷乐师怎么着都该得个好名次,不能堕了咱宫中脸面。另外,再怎么闹,生意归生意,规矩是规矩,别不留神就乱了规矩,污了那好好的生意。”
苏禧拿着新鲜出炉的吉它,爱不释手。
昨天康熙爷刚走没多久,乔博就送来了苏禧托他帮忙找人制造的新乐器。苏禧虽然不是玩乐器的高手,但是像吉它这种普及性奇高的东西,她大学时候拆拆捡捡自己都捣鼓了好几把,虽然赶不上名家的品相,但是凑合着弹奏基本乐曲,那是绝对没有问题。
更别说,现在苏禧手里这吉它是苏禧给出了图纸,让最好的工匠照着做的。那做工明显比大学时候自己的手艺强多了,效果自然不凡。
这不,刚调好了弦,拉好了琴蹦,心里的旋律跟着手上的动作,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慢悠悠的,带着点冷清的伤感,便就将久石让放在《士兵突击》里那首一分钟的《吉他曲》弹了出来。
院子里少了康熙和他仆从的存在,安静得更是过分。于是,那声音传播得更远。它们越过院落,越过高墙,越过假山,越过树尖,越过了乔府主院的遮遮掩掩,渐渐蔓延到了街边巷道,悠悠溜进经过的行路人的耳朵里。
驻足的行客逐渐变多,所有人都悄悄的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不看彼此,却也知道对方此时的表情当跟自己大同小异着的,没有多少区别。
他们没听过这般忧伤的曲调,也没听过这样的弦音。
缱绻、温柔,雨雾中,仿佛有清冷的某人晃着指尖,动作轻柔,却一下一下,清晰无比,撩拨着自己沉了很久的心弦。
听着会感觉痛。
深入骨髓,明明很轻、很浅,却仿佛一把刀,抵着胸口,对着心脏,摩擦着最脆弱的部分,让心尖疼,让身体发麻,让四肢都似乎觉着心酸难耐……
眼泪静流,弹着曲子,苏禧觉着自己真他妈的狗血烂俗。
真想说声靠之!
这种桥段一般来说就适合出现在某位言情古典剧的故事里头,当跟她没关。可现在呢?她丫的竟然也疯狂了一把,在这种时候,奏这种调子,流露出擅长矫情演绎的同志最喜欢的姿态。
这样自己,简直就是一头猪。竟然做了自己曾经那么厌恶的举动,跟笨猪哪有分别。
听到曲子的十四知道是苏禧在那里奏乐。
几个呼吸之前一切都还显得那么无波无澜,这可会儿听到曲子,十四的心里就像猫在抓痒,身下高床暖枕该是舒服无比,可他却觉着怎么如睡针毡。
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怒气冲冲跳下了床。
门外方得看见自家主子这时出来,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不敢说话,只是赶紧递上肩膀让主子扶着。
“扶我作甚?你赶紧的,去叫那个搅得我不得安宁睡不好觉的家伙立马安静!不想安静的,就让她滚!”
十四心头起火,暴躁开始一如从前战场上的自己。
他也不管方得脸上听闻他的话是如何表情,反正,他就是不想再听到那些逼着伤心的声响,若不是自己伤势未愈,可真就恨不得自己亲手把那些乐器都给砸了。
这边话音尚还未落,那厢琴音已经止了。
苏禧就在隔壁院里弹奏吉他,十四的声音并未收敛,不过就是一墙之隔,她当然听得清楚明白。
顿了顿,苏禧也不等方得来发话了,自己手上先停了动作。然后,不由自主的,隔着院墙,她抬眼看向十四所站立的地方。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真不晓得,这个家伙,究竟在别扭个什么。
自己好像就是打碎了他那个虚渺至极,跟他这种人的身份不相干的梦境,顺带将现实摆在了他面前,就这样而已。
他至于小气到如此程度,到现在都尽量避免跟她说话,即便看见,也当作没看见么?
就算是那些21世纪的小男生,估计都没谁像他这么幼稚的吧。
“苏禧乐师。”
正想着,方得已进到了院里,走到苏禧跟前,小声喊道。
“我已停下来了。”
方得挠挠头发,一脸写着全是无奈。
“十四爷说,请苏禧乐师以后都不要在十四爷面前随意奏响乐器,他说……”
“是说他很不喜欢这调子呢?还是说,觉着很妨碍睡眠?”
苏禧接过话来,有些啼笑皆非。
拜托!
摇了摇头,苏禧说道:
“我是奴才,自然听主子们的话,主子命令不会不从。如果十四爷不喜欢奴才奏乐,那从现在开始,只要没有康熙爷的命令,只要这院子没有其他的主子,奴才就会保持安静,绝不会奏响一首曲子来惊扰了十四爷的清静。请爷放心。”
方得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声说:
“……爷只是碍着那伤口才这般不痛快,苏禧姑娘,您别在意。”
苏禧抿嘴笑笑。
“没事。”
的确没事。
只不过,她不明白,十四到底怎么这般傲娇,不就是没有继续在他面前做那么天真无邪的自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吧,他是在生气什么啊?
这个家伙,大清皇子身份,当了这么多年,怎么都很习惯了吧?他还能不明白什么东西是真正存在的,什么东西是不可能在他身边出现的么?
究竟天真的到底是谁啊?
还好自己抽身的早,若是没能抽身及时,或许此刻自己将会为了十四这个还没成长到足够强大程度的家伙而做出不理智的事。
终于明白,这个家伙怎么会站错了队。
丫的,就这样一根筋到底,不喜欢直接说不喜欢,喜欢就喜欢到不行的笨蛋,怎么可能将那些纠葛看得清楚,怎么可能知道人心最真实的模样啊。
想着,苏禧不由担心起来。
这个家伙,就这样的性格,将会度过多少困苦,才能真正长大?毕竟,十四这次保住左臂,就说明历史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有多少偏差,既然这样,十四的未来自然也跟史书记载一样,风光过后,艰险后世,那样的未来,对于这个过于无畏勇猛,宁折不弯的家伙过分沉重了些。跟着那些即将会没了老八等人在身侧的险路,他又该怎么走下去啊?
隔壁院里的十四靠着习武得来的超凡耳力,轻易便能听清邻院中的两人交谈内容。
听到苏禧说的那些“奴才”打头的话,十四只觉着心尖上的火陡然变大,蹿得老高。未有多想,他径直穿过院子,穿过走廊,大步走到苏禧所站院中。
苏禧看见他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都是规矩的动作,礼数周到妥当,丝毫找不着错来。
可十四就是看着觉得碍眼至极。
他走到苏禧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还半屈双膝行礼未起的苏禧,忽然笑道。
“苏大人,你的新官职虽未进典载书,但你身份已经被皇阿玛承认了,何须如此多礼?”
苏禧膝盖曲的都快酸倒了,听见十四这明显反讽的话,心里不由暗骂起来,想这家伙难道吃了枪子儿了么!怎能翻脸比翻书还快?还就为了一点小事,跟自己计较了这么久。
但是她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带上恭谨自制的微笑,轻柔的回道:
“下臣既然是臣子,就自然应该懂得臣子的礼节。给主子爷行礼,自是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
十四拊掌叹道。
跟着,他又似笑非笑的问道:
“苏禧,现在,你还是爷的奴才吗?”
听到这话,苏禧心里不由打鼓,可嘴上已条件反射说出了答案。
她说:“随时随地。”
十四轻声冷笑。
笑着笑着,他低下头来,靠近苏禧,缓缓说道:
“是吗?那好。你愿当奴才,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打从今天开始,到离开杭州城为止,你,苏禧——苏大乐师,当今我大清朝从五品特殊编外官员,就是我老十四的最低等奴才。你就在这几日里服侍我的起居饮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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