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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笨拙地挪动着身体,艰难的跋涉后,终于指到了数字七。
太阳散射出金色的光芒,将秋日的清晨渲染得瑰丽华美,同着日光一同复苏的还有整座城市。画廊待客室的窗子朝东,被外面的围墙挡住了一部分,所以,待室内完全被太阳照亮时,已接近八点钟。
沈傲珊醒来后,又躺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去洗漱。吃了简单的切片面包涂果酱加黑咖啡的早餐,沈傲珊穿好朋友们给她准备的崭新的套装,离开了画廊郎。
这个时间段,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路上人群熙攘、车流涌动锎。
望着公交车站排队等车的人们,本已感觉充满活力的沈傲珊忽然有了一些倦怠。她举手拢在额前,遮挡着秋日清晨那穿透薄雾的不减刺眼亮度的阳光,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耳畔不停地响起天南海北的方言口音,周围的人,似曾相识却完全是陌生人。
G市这些年飞速发展,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才来此地,土生土长G市人的人口数,逐年递减。
沈傲珊嫌吵似的往旁边人少的地方站了站,随着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地进站出站,站台上的人渐渐稀少。还好她乘坐的郊区路线,不是热门路线,上了车,她坐到了车厢最后部,头轻轻抵在了车窗上。
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想着自己要在倒数第三站才下车,沈傲珊决定小憩片刻。随着公交车的颠簸晃动,她迷迷糊糊地阖上双目。
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沈傲珊的脑海里尽是回忆涌现,一幕幕,历久弥新——
二十五年前。
场景是他们最爱去的一家怀旧餐厅,每次去老板都会帮他们预留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台。
沈傲珊和倪澈声坐在东边的单人扶手椅里,阳雨晴和顾天朗坐在西边的双人长凳上。饭桌上方是一盏宝石绿色的灯罩,普通不过的钨丝灯泡,照射出淡淡的暗黄的光,将四个人笼罩在一种温暖的朦胧的光芒里。
点完单,等待上菜的间隙,他们会玩一种自创的问答游戏,类似于如今年轻人喜欢玩的真心话大冒险,不过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更多些。
沈傲珊想起的,是倪澈声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准备开跋到非洲的前一天,阳雨晴和顾天朗请了假不去上班,特来为好朋友践行。那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失落,阳雨晴也察觉到顾天朗和以前青梅竹马的女同学过从甚密,脸上多多少少显露出落寞的神情。
四个人点了大家都喜欢吃的菜品,同时陷入了沉默。
倪澈声为了活跃气氛,提议仿照从前的模式玩问答游戏,但大家没有响应。
沈傲珊微微隆起的小腹,被高腰深紫色连衣裙盖住,别人看不出来。
其实,那时阳雨晴也怀上了宝宝,而自己一无所知。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前者不想让丈夫离开自己去一个生活条件恶劣联络极不方便的地方,后者担心丈夫因为旧情难忘而影响到现在的婚姻生活,所以,没人开心。
印象如此深刻而难忘,是因为那顿饭吃得相当沉闷,四人全程无话。
饭毕,侍应生收走用过的食碟,送来男士专为女士点的甜品——沈傲珊爱吃的杨枝甘露和阳雨晴爱吃的红豆沙。
“没有胃口也象征地吃一点。”倪澈声侧过脸,看看捏着小匙却一动不动的妻子,轻声劝道,“下次再帮你点,恐怕得是一年以后了。”
沈傲珊扁了扁嘴,勉强品尝了一小口,却食不知味,甜也变成了苦。
顾天朗像从前一样,要来了店家自制的黄冰糖,想帮阳雨晴加几块,被拒绝了,整碗红豆沙也推了过去,“今天牙疼,不想吃。”
倪澈声见大家兴致不高,为了不让分别变成一场痛苦的预演,他绞尽脑汁,提议待会儿去G市市中心看场喜剧电影,仍是无人响应。
“算了,难过就大大方方地难过,何必强颜欢笑?”阳雨晴忽然开口说道,“男人看重事业,女人必须无条件支持,亘古就有的糟粕习俗,传到今天该适可而止。其实在你们心里,家庭并不是最重要的,何不坦白点,跟老婆好好道个别总比打哈哈东拉西扯强多了!”
这是沈傲珊最想说的话,好朋友帮她说出来了。眼角余光扫视一下,沈傲珊发现倪澈声的面色微变,却忍着没有反驳。
顾天朗大声说:“就你话多,少说几句吧,这节骨眼上,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自结婚,顾天朗从不曾大声吼过阳雨晴,这一嗓子,竟更让阳雨晴起了疑心。她想起几天前坐在大巴车里无意中看见顾天朗正在安慰一个外形柔美的女人,那个电视台的女主播,是顾天朗从小长到大的同学。她想当着朋友的面质问一番,却深知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处于尴尬境地,只得硬生生忍住了。
阳雨晴气鼓鼓的样子,充分反映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顾天朗了解妻子的个性,又改口道:“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针对你。”
沈傲珊知道好朋友的心事,然而自己的心事横在心头,更是无从纾解。为了倪澈声能够轻松履行无国界医生的职责,她踌躇半分钟,说:“没人愿意分开,但是谁都不要去怪谁,世事无常,团圆不容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多珍惜相聚的时光,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倪澈声欣慰地怀抱妻子的肩,亲吻她鬓边的头发:“谢谢你的理解。”
两碗糖水没怎么动,最后,四个人决定按照之前的建议,一起去看电影。孰知,阳雨晴和顾天朗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坐着的那条双人长条凳竟然从中间咔嚓一声断开了。幸而顾天朗反应敏捷,拽住阳雨晴的胳臂才没让妻子摔倒在地。
沈傲珊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护住小腹。倪澈声扶住她,叫来了餐厅老板查看。
老板戴着花镜盯着断裂处,“断口整齐,既不是粘接的缝隙,又不是蛀坏的。”他的目光透过混沌的眼镜镜片,逡巡在四个人的身上,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我这里头一回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或许不是什么好兆头,各位近来多注意安全吧。就算不迷信,也不要当没事发生过。”
当时的他们,毕竟年轻,这件事没能引起警惕,不多时便渐渐淡忘了。
直到很多年后,沈傲珊遇到阳雨晴和顾天朗的女儿顾以涵,从孩子那里得知阳雨晴和顾天朗因为一场火灾早已不在人世,终于相信了那天餐厅老板的言外之意。
今时今日,倪澈声下落不明几近七年。
莫非他们四个人,终不能从容平安地活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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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明亮,淡淡的晨光,给人一种空灵寂静的感觉。
车上的人大多数还没醒来,而沈傲珊睁开双眼,擦去了眼角依稀的泪痕,恢复到了神采奕奕的状态。
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沈傲珊下了车,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瞬间精神百倍。
不管往事和心事带来多么悲伤的情绪,也不能在女儿面前显露半分,这是她一向要求自己做到的,绝不有一丝懈怠。
老房子距离大路有段距离,沈傲珊今天走得快,于巷口老字号的店铺买了早餐,不出十分钟很快到了院门外。
院门是虚掩的,沈傲珊愣了一下,明明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
难道倪可昨晚出去过?还是有别的人造访过?女儿不是粗心大意的性格,但事情总觉得怪异,得赶紧上楼去看看她。
走到院子里,沈傲珊一眼就看到了许久未打扫过的青砖地面上留下的拖拽痕迹,其余地方都蒙着厚厚的尘土,唯独两行断断续续的脚印看的非常清楚。
有人来过。
楚秦曾经说过,画家的观察力相当敏锐,不比刑警的弱。
在雾林镇一案中,他充分采纳了沈傲珊的证言和证词,迅速锁定了真凶。所以此时,沈傲珊看到地面上可疑的痕迹,心中的不祥感愈发使她变得清醒。
摸出随身包里的钥匙扣,沈傲珊想要打开楼门的防盗锁,却发觉门被从里面反锁住了。她退后几步,向二楼望去,倪可住的那间南屋窗帘紧闭。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祈祷着女儿仍然安然无恙。
“可可!可可,我是妈妈,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