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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盛锦对面若银盆眼含秋水,看起来一团和气,说话又斯文端庄的太子妃印象很好,她与苏莹之流全然不同,大概因为“正室相惜”,太子妃对苏盛锦很亲近,苏盛锦抱持着之前的想法,不多言。
桌上虽有宁琥珀和苏莹,可和宁琥珀隔着太子妃,如今宁琥珀是东宫的人,明面上,苏盛锦不想让人把她和宁琥珀的关系想歪了所以只是与宁琥珀笑着颔首,宁琥珀也笑笑,显然也明白她的心思。与苏莹更不必提——无话可说。
女人的虚伪多是浮于表面,这一桌子除了苏盛锦都是姐姐妹妹,听得苏盛锦胃里直泛酸,强忍着没吐。宴席才进行到一半儿,苏盛锦觉得腹中越来越沉重,起初还能忍住,后来大概是脸色渐渐苍白,太子妃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吩咐人来扶苏盛锦进寝宫休息又让人忙去传太医。
苏盛锦咬着嘴唇,手紧紧的护在腹前,心中极忐忑,自己这一胎不稳,若此时真滑胎怎么办?
太医很快前来,一番望闻问切,说了句让苏盛锦心都快跳出来的话:这一胎极可能保不住……
这下太子妃也急了,她是存着小心思请苏盛锦来赴宴,真出差错,以此时太子对苏莹的宠爱,苏莹为苏盛锦哭诉几句,她就是跳进祁水也洗不清,再者,霍王那里若有疑心,她为太子拉拢人没成反倒树敌,当下,她强忍住害怕,让太监再去传医官来。宁琥珀则陪在苏盛锦身旁,眼见苏盛锦脸色苍白,她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怕,她是去过霍国的,大概也猜出苏盛锦来京城的缘由,自然知道这一胎对苏盛锦来说是多重要,于是宁琥珀手心里也捏了把汗。
南薰殿中,被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的元宝吵醒的太子殿下显然心情很不好,没等发火元宝已然附耳过来禀告:“主子,苏王后出事了。”
奚琲湛腾的站起往外走:“哪个干的?”
“苏王后的胎不稳,如今正在太子妃宫里太医瞧着,主子不必担心。”元宝跟在旁边急喘喘说道。
“怎不早来报?”奚琲湛声音满含怒意。
元宝擦把汗:“那些奴婢都以为主子不在东宫是以没来报,倒是报到皇太后老人家那儿了。”
奚琲湛走得急,很快到了太子妃宫中,只见一群主子奴才个个神情肃穆鸦雀无声,见奚琲湛来呼啦啦跪了一地,苏莹更是捏着宫帕一脸委屈模样凑到他身边:“太医说姐姐这一胎不稳,可能留不住,殿下,姐……”
奚琲湛没说话,只一个眼神扫过,苏莹就低了头,站在那儿垂泪。奚琲湛忍着进去瞧瞧的冲动,看一眼元宝,元宝倒是机灵,立时明白了奚琲湛的意思转身就往寝宫而去。
元宝还没出来,皇太后那里也派宫女来问,听说情况不好,太后便把自己专用老太医派过来,又是服药又是药熏又是针灸,天将擦黑终于稳定下来,此时奚琲湛为避嫌已去到书房,元宝飞奔而来禀告,奚琲湛听说“应该”无大碍放下心来,让人叫来太子妃,狠狠斥责了一番,太子妃出去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元宝含胸驼背站着,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奚琲湛阴冷冷的蹦出一句。
元宝又缩缩头,想为太子妃说句好话也不敢。
“皇祖母那儿有什么旨意?”奚琲湛问道。
这个元宝知道,连忙说道:“太后刚下了旨意给霍王府,说她老人家极喜欢霍王后,留在宫里住几日。”
奚琲湛这才放松下来,但仍旧一脸不快,元宝带着讨好的笑意掌了灯,劝说奚琲湛:“主子,有太后老人家庇护,苏……二小姐定然吉人天相……”
刚说到这儿,听见外面太监在拦苏莹:“美人娘娘,殿下说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奚琲湛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吩咐元宝:“让她滚。”
元宝当然没那么傻,也没那个胆子,跑到外面陪了半天的笑才把苏莹哄走。这边奚琲湛又吩咐他去太子妃宫里传他的旨意,表示对这件事的不安云云,自然,最后还要赶到老太后宫里去谢谢老祖宗做主。
晚膳过后,虽然苏盛锦不好挪动,还是被太后派人接到慈安宫偏殿静养,太后还亲自过来看了看,说太子妃年轻才进宫不大懂事的话,苏盛锦自然也得回不怪太子妃,是她自己不小心之类,除此还能怎么着?说东宫风水不好害她动了胎气?
苏盛锦做沁阳公主陪读的时候在宫里住了一年,一晃多年过去,宫中似乎没什么大变化,小公主沁阳在去年出嫁了,到现在还没见着,当然,苏盛锦也不是对沁阳有多深的感情,而且恐怕沁阳早都不记得有这么个陪读了,只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而已,脑子里想得多,加之担心胎儿,到了后半夜,已到四更苏盛锦仍旧闭着眼睛努力逼自己睡觉。
窗户忽然咔哒一声,若不是寂静无声的夜晚恐怕还真听不见,苏盛锦听见却没多想,也许是风吹的吧。可是,很快她就觉得不对,那种被直勾勾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当陪读那会儿小沁阳老说能看见角落里有“人”站着,害得苏盛锦偶尔也神经兮兮,这会儿她立刻小心爬起来,果然,有人。
就在帐子外,修身玉立,因这炎热的月份,帐子是纱的,外头燃着蜡烛,那人又是侧身立着,苏盛锦一眼就认出是奚琲湛。
“殿下?”苏盛锦试探着问了声,不敢撩开帐子。
奚琲湛心里正在懊恼无比,都没注意苏盛锦起身,所以,苏盛锦一出声就见奚琲湛风一般的——消失了。纱帐轻轻晃动,苏盛锦有点恍惚,难道刚才是眼花了?再想想,应该是眼花,奚琲湛虽然从来都不讲什么规矩,可夜闯命妇卧房被有心人知道,他的太子之位也许都保不住,当今皇上那是多么正统而严肃的主儿啊。
苏盛锦忽然有点犯嘀咕,但一想自己在宫里不过住个两日,小心就是。
南薰殿中,静静的夜晚,奚琲湛不请自来,示意宫女太监不许出声吵到宁琥珀,却不想刚在床边坐定宁琥珀就翻身起来了。
“还没睡着?”奚琲湛拥着宁琥珀一并躺下,宁琥珀乖乖的缩在他怀里,手有些凉意。
“苏王后没事了吧?”宁琥珀问道。
今天她着实有些害怕了,以前看深宫内院里女人们为了子嗣而不择手段的时候不觉得什么,毕竟是书里,可今天,她亲眼看到了,虽然苏盛锦出事不一定是妃子们使出的手段,但谁知道呢,如今朝中盘根错节,苏盛锦诸侯王后的身份,在宫里出了事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很有可能给奚琲湛给东宫带来震动。
好在,无事。
“还好苏王后平安了。”
听到她的话,奚琲湛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你在担心她所以睡不着?”
宁琥珀摇摇头:“担心你。苏王后若真出事,我怕有心人会把火引向东宫引向你……”
奚琲湛腾出手捏捏宁琥珀的鼻子说道:“你呀,安安心心的,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得倒爷?能冲着爷来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爷,您稍微谦虚一下吗?”见奚琲湛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宁琥珀稍稍宽了心,言语也轻快起来。
奚琲湛笑笑。想把他这东宫拉下马的人还真是不少,端看谁有那个本事。苏二今日之事好在无事,若真失了这个孩子本来就苦瓜条似的还不直接哀痛死,想着想着,奚琲湛心里就有了迁怒的意思。都怪那些个混账东西……
第二天,苏莹来看她,颇带着点幸灾乐祸意味传达着太子训斥了太子妃的消息。苏盛锦为武姨娘感慨了下,生苏莹的时候怎么忘了给她生脑子。等奚琲湛厌倦了苏莹的脸蛋估计她离失宠也就不远了。
苏莹当然不知道苏盛锦所想,她太高兴,最开始跟奚琲湛撒娇让苏盛锦陪她过寿只不过是想向苏盛锦炫耀一番,没想到苏盛锦这一来无意中让太子妃遭了训斥,情况对她真是很有利,早知道太子妃那样木讷的人不会招太子喜欢,这回更厌恶了。可惜,宁琥珀离苏盛锦太远又不言语,否则一并都会失宠,可惜可惜。
高兴完,苏莹刚走,后脚太子妃就来了,眼圈红红的,本就不是人家的错,又是这副诚心模样,倒把苏盛锦弄得有些不自在,好在太子妃比苏莹有眼色许多,略坐了坐,该说的说完便走了,说是静养,可这走马观花似的,苏盛锦就有些不高兴,最不高兴的是皇后娘娘在午后驾临。
皇后一向不喜欢苏家人,自然也不会喜欢她,当年奚琲湛胡闹,被皇后知晓,把苏盛锦叫到跟前好生讽刺了一番,话里话外就是她和她那个当太傅的爹一样喜欢攀权附势,好像她为着什么搭上奚琲湛一样。苏盛锦受了委屈,当时年纪小,有些事藏不住,回府被母亲套出话,结果很快父亲就把她许给了奚景恒。
她知道,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君子,之所以这么做,定是因为母亲把她的委屈转告了父亲,他为了脸面一怒之下做的决定。所以说,她苏盛锦有今天这样的处境,不能说跟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苏盛锦对皇后的驾临有些抵触。
皇后愈发富态了,端端一坐像尊善面菩萨,苏盛锦却不敢掉以轻心,忙把这些日子和奚琲湛的接触在脑中整理了一番,没有能让皇后冷嘲热讽的地方。
似乎,是苏盛锦想多了。皇后只是表达了下对胎儿的担忧,又破天荒的说了这样一番话:“本宫是过来人,生儿育女对女人来说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在富贵人家,更是险象环生,能生下来并长大的孩子都要母亲费尽的心血来保护,所以,当母亲的有时候会做些过分的事,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苏盛锦,本宫当年说的那些话对你的确是有些失公允,你现在也要做母亲了,我想,你以后会了解本宫的心。”
话说得急,皇后稍微有些喘,大概也因为太富态了吧。
苏盛锦笑笑说皇后说的是,现在就开始日夜为这个孩子担心了呢。
皇后和蔼的笑了笑,又拉起她的手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不知情的外人看到没准儿以为是母慈女孝,其实,苏盛锦很紧张,不自觉的升起防备之心。还好,皇后也没坐太久就有太监来回报惠嫔病了。
惠嫔是皇后的妹妹,苏盛锦入宫侍读那年惠嫔入的宫。惠嫔为妃说起来和大小周后是一样的情形,当年皇后风疾,惠嫔入宫侍疾,不知怎么就和皇帝姐夫有了私情,皇后得知,病加气,缠绵病榻半年有余才能起身。
当年后宫几乎以为中宫要易主了,可是,皇后娘娘不仅痊愈而且这些年越活越富态,至于她们姐妹的关系,苏盛锦私以为,从刚才皇后听到太监回报的紧张神情来看,应该还不错吧?
皇后走了,苏盛锦终于得空躺下歇歇,这一晚倒还平静,晚间太医来请脉,说是稍安稳了些,但须忌车马劳顿颠簸,最好卧床静养。一直待了四天,太医才点头可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