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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海此时一身官服,带着几个人一起站在夏府门前。
此时的夏府门前已经恢复了今晨的寂寥,少了方才一个时辰前的那般热闹,几个人这般出现,也显得格外的突兀。
入海因为穿着一身官服,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不苟言笑的模样,与早上穿着寻常衣服出现在街坊上的样子,天差地别。
“大人!”这一刻跟在他身后的人出了声,就这样抱拳静静站着。
看着入海从下了马,又在这夏府门前略顿了脚步。模经复多。
这会儿与上午出现不同,这一次来……已经是穿上官服要颁布圣旨的了。
入海此时就这般略微凝了眸眼,抬头看了一眼夏府上头的那几个鎏金大字,金色的牌匾在此刻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
此时只在这夏府门前略站,而后便已经彻底将心里所有杂思收起,沉了声道:“进去吧。”
一行几个人这一刻再不拖延,就这般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叩了门。
夏府里全然都是热闹的景象,这会儿感觉到有人叩门,自然是急忙带笑出来开门,却是看到眼前几个人,夏府中的开门小厮愣了一下。
“你们是?”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皆是宫中侍卫的模样,剑眉入鬓,英气凛凛。
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个人,眉眼间泛着几分一丝不苟的英气,有些沉默。
入海就这般抬眸看向了开门小厮,此时圣旨在手,一句话都没说。
就这般轻轻抬手将腰间的金牌取出,提到了小厮的面前,金牌出,牌下的璎珞这会儿被风吹得飞扬,丝丝璎珞飘起,散乱了眼。
小楼里,慕容绝璟轻拥着夏诗昭,这会儿只垂眸看她。
“怎么了?”这会儿声音沉沉的,还带了点笑意。
眸光里是浓稠得遣不开的爱意。
她方才牵着他的手,一直带着往前,说要带他看看她的房间,两个人就这般从东边走到了西边,又是书柜,又是书桌的看……这一瞬两个人停在这一张案桌前,也不知为何她便不走了,站着不动了。
慕容绝璟抱着夏诗昭,这一瞬都挑了眉眼看她:“这里怎么了?”
夏诗昭这一刻也只顾着笑,没有回他。
整个人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上,感受着他肩膀的宽厚与温度,笑着笑着便将自己彻底塞到了他的胸膛里头:“这里……就是我最喜欢下棋的地方,也是因为这里……我才会嫁到了璟王府。”
浅浅的声音:“然后……才会嫁给了你。”
低低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是幸福又是感慨。
是走过了那么多路以后,一起回溯最初的故事,那一种倒着往回看的感觉,让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怦然心动。
这一瞬就是这样的感觉萦绕在心怀里。
所以她才这般笑,又是有几分舍不得的感觉,所以想靠进了他的胸怀里,被他紧紧拥着。
慕容绝璟原本不明所以的笑意,在这几句话出来后,已经化作了更深的沉笑,一双深邃的眸子这会儿望着她看,整个人也仿佛暗沉的敛着一抹不知道该如何述说的幽深。
“诗昭。”这会儿就这般勾动了嘴角,喊着她的名。
夏诗昭笑得轻轻抬头,这一瞬被他吻过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就这样望着他:“你知道么?原本我是不愿意嫁人的,爹爹早先前也很早就知道了……从笈笄到出嫁,也有三年了呢,起初来提亲的人也踏破了门槛,什么尚书府的公子……老中书令的嫡孙……”
慕容绝璟听着她的话,这一瞬忽然想将她的手牢牢握起来,问她到底是谁好。
可此刻只是依旧笑笑着,宠溺的望着她,听着她说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后来总是被我婉拒,爹爹也不能逼我,知道我的性子向来是宁缺毋滥,话不投机半句多……宁愿看书也不愿随意嫁人的……”
“然后呢。”
“恰逢皇帝心血来潮赐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家闺秀不挑,偏偏挑到了我,虽说是缘分,可是……当时爹爹也不想什么,就只想我适龄出嫁,哪怕你九年不出,知道你过往出众,权衡之下也便是接受了,然后问题最大的便剩下我了。”
慕容绝璟这一刻幽暗的眸子都笑出水来了,深邃得仿佛似一个潭。
夏诗昭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这会儿整颗心都是暖暖的,就这般扑到他的胸前,就这样再轻轻的靠着。
“这一张案桌,当时圣旨还没下来,爹爹突然就冲到了我的房中,与我说今日要决一死战,非要来一盘棋不可。”
这会儿多看这桌子一眼,当初那一日的回忆就多一点,满脑子全是啪啪啪的落子声,还有那一日有些繁花乱眼的美景。
夏诗昭轻笑,慕容绝璟这一刻也在垂眸看着她笑。
“结局呢,如何?”
夏诗昭这会儿笑得有些肩头耸动,不好意思说出来一般。
“那盘棋下了三个时辰……”
慕容绝璟漆黑的眸子一亮,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笑意。
看着他这般笑,夏诗昭脸上忽地也窜出了红晕,就这样微微腻在他的胸膛上,听着这会儿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嘴角的笑也暖暖的:“然后我最后弃子逃跑,坚持不下去了,败给了他……”
其实当初那一局棋,她若是再坚持下去,说不定还要再战个一两时辰,可是从下午一直下到了晚上,还饿着肚子……自然是捱不下去的。
“我也没料到,爹爹就在这儿算计着我呢,下棋之前曾与我说好了,若是输了便答应他一个条件。”
“于是我一弃子认输,他便让我准备准备,择日出嫁……嫁给璟王。”
慕容绝璟这一瞬眸眼全深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也暗得仿佛夜里的幕布,偏偏又眸光璀璨得像是天上耀眼得难以挪目的星辰。
夏诗昭看着他笑,这会儿不说话,只是想着过往的事情,心口也噗通噗通跳得不行。。
弯了眸眼就这般看着他,而后……
“嗯,这棋局下的好。”
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浓稠得散不开的笑意,夏诗昭脸彻底再一红……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竟是说了这一句。
这会儿望着他,看到的便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沉笑模样,笑得让她觉得……
“嗯。”
当初那一盘棋局,下的好。
想过无数个画面,觉得世上的事情真的玄妙得很,还真是一点都不能说得通。
此刻脸上表情微暖,就这般垂了眸,而慕容绝璟就这般站着。
夏诗昭越看这棋盘,这案桌,越觉得心中微醺,这会儿就将他这般轻轻一牵:“还有其它地方,你随我来。”
慕容绝璟看着她,因为想起了这往事,所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意,而他听着,也因为这缘故而觉得心情稍好,感受到她这一瞬轻轻从他怀里出来的动作,他也不拦,就这般任由着她带着他走。
夏诗昭这会儿是说得开心,方才他那一句话也让她这会儿笑得不行:“这里也有好玩的。”
小楼有二层,第一层就是方才所在的那一层,而第二层便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比起一楼来说,这第二楼的布置更是简单而馨雅了一些,一幅随意泼洒的水墨画,一段纱帘如月色般,些许小绿树,映着外头的好秋景。
外头的树叶还没落,只是一树的青黄不接,远远看去满目斑斓。
一踏出了楼梯,夏诗昭直接将慕容绝璟往前头带,举目就是这个大廊台,日常在小楼上看景致的地方。
“平日里我不读书了,便也喜欢往这儿来。”
牵了他的手往前走:“绝璟,你过来看看,这儿……”
满脑子都是过往的景色,这会儿也喜上了眉梢:“平日里有春景,看下去的时候便是满院子的春花,还有小莲池里开满的全是睡莲,一朵又一朵,不多却是点缀其上,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若是夏天的话……”
这会儿就这般笑着与慕容绝璟说话,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走。
因为熟悉,这会儿倒是也不用刻意回眸去看前头的路,而是直朝着他笑。
慕容绝璟也就这般望着她:“诗昭。”
大手此时却是微微一伸,像是在做准备,护住她的样子。
随她这般走,只要开心便好,却是小心翼翼的护着。
夏诗昭迎着他说话:“嗯,若是夏日里,便是满目的葱翠,而且外头光线正好,有时就这般从外头洒下来,我常让芍药将书送上来,哪儿都不去,就在这看。”
慕容绝璟扯唇一笑,就这般停在了耳里:“嗯。”
“至于秋天……”
夏诗昭终于将他牵着,领到了这廊台来,这会儿就这般转身。
身后便是秋天的景色了,若是一回头,就能看到……那陪伴了许久的美景。
这一瞬只是寻常的样子,轻笑着。
慕容绝璟的眸光也全落在她身上了,温柔道:“诗昭,小心。”
相比于外头的景色,他这一瞬比较喜欢看她与他说话的样子。
入海此时就这般冷着一张脸从夏府的大堂直接拐入了夏府的小楼之处,甚至连通传都不用了。
他今日在城门街坊处,已经心软了一次,若是再心软第二次……那便是越了界,将颁旨的时辰往后拖延了几个时辰,让璟王带着璟王妃归了夏府,此时应当也在夏府里享受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美好,该来的……也总会来的。
待会儿颁布旨意之后,璟王妃从此便是头上搁了一把刀,若是短期内无孕,便要被废妃了……
“从哪走?”沉了声,问身边的夏府小厮。
小厮此刻看着那一直被入海拿在手中的令牌,宫中来人,说是要找璟王与璟王妃的,他甚至来不及去禀报自家老爷。
此时看着面前的两条岔道:“大人……往,往左边。”
连声音都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就这般看着入海缓缓将袖中的圣旨拿了出来,就这般高高端着,放在了身前,一派恭敬虔诚的样子。
入海就这般提了步,再大步流星的顺着这碧竹生长的方向,直直朝左边拐去。
一踏进这个院落就听到了从高处传来的轻笑声,这声音动听而干净,就像是不带任何杂质,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不骄不躁,多了几分平雅的感觉,是夏诗昭独有的。
“你看。”
而后便是慕容绝璟低沉而沉静的声音:“嗯。”
俩人这般随意相处。
入海就这般抬眸,顺着声音看去,高处树影遮了一角,却还是能清楚看到两个人的身影,这般看去……说不出的令人不忍打扰。
夏诗昭就这般背对着他此刻所身处的风景,而慕容绝璟则是侧对着,眸光全含着温柔的落在夏诗昭身上。
轻轻拥着她的腰,看起来亲密随意而自然……也一并没看往他这里。
入海此刻就这般止了步伐,站在这小莲池前,高高抬眸看向了上头。
几个人此刻也一并停住了脚步。
小楼上头,夏诗昭与慕容绝璟正说着笑,让他看秋景,这会儿整个人也终于转过身去,只不过……
这一瞬落目于前头秋景的夏诗昭一下子顿了身影,犹如雷劈一般站在原地。
慕容绝璟此刻嘴角也原本带着轻笑,看到她这般样子再顺势朝下望去,一瞬也微微敛起了嘴角上的笑容。
几乎瞬间沉了声:“诗昭。”
就这般手上忽然用了力道,将夏诗昭拥住,轻轻不动声色将她带进了怀里。
“入……入侍卫。”呢喃出了声。
原本所有的笑意全然消散无踪,想要让他看看前头风景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就这般望着底下的那个人,一瞬失了言语。
入海这一刻也就那般在底下沉沉朝这上头望过来,他原本就是在看着的,却没料到夏诗昭和慕容绝璟会这么巧合的看过来而已,于是三道目光一下子便撞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的便是入海此时身后的这些人……
夏府小厮这会儿也愣呆了,就这般脸色发白的站着。
几乎是一瞬的沉寂。
“璟王,璟王妃。”冷寂了半秒,之后便是入海响起的声音。
夏诗昭满脑子空白……
方才转过身,根本就没料到会看见入海,这是在夏府……而后几乎是一瞬后……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绝璟。”这声音说不出的恐慌。
终于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了,那番街坊上的对话,他要送上来的东西。
慕容绝璟此刻也就这般沉着眸,凝视着楼下的入海,圣旨高举,一身官服干净利落,带着身后的人,宫中再常见不过的身影。
这一瞬似是看见了入海眼中的决意,早已没有了今晨的松软,就这般直迎着他的目光。
此刻动了动嘴角:“圣旨到,璟王,璟王妃接旨。”冷冷的声音几乎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夏府小楼处。
这声音太敏感,几乎刹那甚至连同周围在小楼外等候吩咐的丫鬟们也听到了这声音,几乎一瞬轰动起来。
乃至连同芍药这正在外头与人热络闲聊的身影都顿了顿。
夏诗昭这一刻就这般僵了身子的站在上头,一双水眸里已经是僵滞的沉意,牵着慕容绝璟的手也牢牢紧握,说不出的紧张……彻彻底底的心如死灰。
看着慕容绝璟,此时就这般望着下头的入海,半晌:“诗昭。”
“下楼吧,接旨。”
要说的,他今儿在璟王府大堂前已经与她说了。
夏诗昭就这般若有所知的点了点头。
怎么样下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只不过这一瞬站在入海面前的时候,已经被他一双大手稍稍的带到了身后,侧着身子站着,几乎如数护在了后背。
“入侍卫,本王等你,已久。”
入海这会儿看着慕容绝璟,就这般高举着圣旨。
不知今儿早上,慕容绝璟是否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或者已经看到了他藏在袖中的圣旨。
这会儿眸光一静,公事公办般就这样看到了璟王妃身上,就这般看着夏诗昭……
看着两个人方才的亲昵被他打破,就只能这般无动于衷:“臣奉皇上旨意,来与璟王、璟王妃颁旨,还望璟王璟王妃配合。”明黄圣旨就这般在手中缓缓展开。
夏诗昭这会儿紧张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般紧紧抓着慕容绝璟的手,两个人直到了此刻,彼此紧握的手都不曾放开。
就这样紧紧的扣着,手心都溢出了细密的汗,就这样望着入海。
入海已经不再看夏诗昭,而是把所有眸光都凝聚在了眼前明黄圣旨之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躬之亲孝,为帝九年,而明帝后已薨亦同也,其心明明昭,多年过重政事而疏亲事,至皇弟璟王成婚迟,年岁厚,即朕心不安,食夜难寝,明帝后托梦责朕,朕方大悔,此命璟王速躬亲孝,天下大不违之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命璟王速延子嗣,以承先帝后遗梦。”
夏诗昭这一刻整颗心都悬起来紧绷得不像话,听着这一大段圣旨,被握着的手心牢牢腻出了汗,此般便罢了,这会儿另一只手还牢牢的紧扣着自己,指甲嵌进了肉中都不觉得疼,只觉得整个肺腑火辣辣的烧。
这一段圣旨,竟然是骂绝璟不孝,因先帝遗梦,命绝璟快快生子。
慕容绝璟此刻幽眸暗敛,也沉得不像话,就这般睨着入海。
入海还在缓缓展着手中的圣旨,继续念道:“璟王与夏氏之女璟王妃成婚已久,朕体恤先帝后惜子之情,遂不责璟王,此旨一颁,若璟王妃近期半年再无所出,便废妃问罪,璟王广纳众臣之女,以延子息,以躬亲孝。”
“若再无所出,则夏氏之女,犯七出之罪,和离出璟王府。”
这是在要她来威胁他,从而服了这个旨意……
慕容绝璟此刻一双幽眸已经变得暗沉,冷得不像话。
夏诗昭这一刻听到这念完的旨意,眼前一黑,也不知道何处是何处了,只觉得心口一紧,抽疼得也不像话。
原本扣在手心中的手,将手都烙出了丝丝指印。
“绝璟……”
入海这一刻根本不再看夏诗昭与慕容绝璟的表情,只听见周围静寂无声,终于缓缓的心里落了一颗大石,将手中的圣旨就这般收了起来……
“璟王,璟王妃,接旨。”
这一瞬四周沉寂,要怎么样去接这一道旨意?
夏诗昭眼睛有些干涩,整个人还反应不过来。
慕容绝璟手轻握着,这一刻在袖中已轻轻握成拳。
眉目轻敛着,已经沉出了死寂一般的气势,连同一双幽眸都深邃得掠出了锐气。
九年的蛊毒,一朝解毒,回到京都迎接着他的便是这样的旨意。
若是入海不是留到此刻颁旨,那便是在他入京的一刻,便要在他面前颁布这样的旨意?
生子,和离?
这一瞬牵着夏诗昭的手,也只握得紧紧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入海蓦地觉得气氛严峻,有些入骨的凉,说不出这种凉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所有一切情份都消失于这一只圣旨之上。
“璟王爷,接旨。”
慕容绝璟这一瞬只沉了半晌,收了收袖中的手,终于出声:“臣,璟王,接旨。”
夏诗昭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一般,再也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了。
唯有那几个字,一直在脑中旋绕,璟王速延子嗣,以及若再无所出,便广纳众臣之女,甚至是犯七出之罪,和离出璟王府。
这意思……是要让她与他断绝关系么?
苍白着脸,就这样轻轻下意识的再靠到了他的身后,紧紧拼命的扣住了他的手,而后便是无意识的伸手拢住了自己的小腹,蓦地害怕出了冷汗,就这般一言不发。
入海此时已几乎看不见夏诗昭的身影,只能看到慕容绝璟此时一张神色难明的脸,晦暗的眸子,冷若冰霜的气势,就仿佛当年的霜降,从未遇过这样的严冬。
这一刻只能虚了声:“臣觉得,皇上这是在关心王爷,王爷无需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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