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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被突然间封锁起来,店里的客官不约而同陷入恐慌之中,也不知是谁触怒龙颜,一时间人人自危,即使安抚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最有嫌疑的当属厨房中帮手的众人,只是他们都是临时招来的生面孔,如今出了事,有谁畏罪潜逃也不清楚。
皇帝下令从厨房的人着手开始亲自盘查,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据部分伙计的说法是,菜肴在做成之后一一清点过,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纸鹤,所以这必然不是厨子们所为。再来是伙计们,纸鹤出现的那道菜盖上盘子之后便一直放置在桌上,直到上菜为止都没人动过。
如此一来,目标便锁定到最后端盘子的人身上了……
得出这一结论,无数热视线直直地朝我和楼栖然二人射来。
掌柜的跪在地上,立马指着我控诉:“是他,皇上!一定是他,菜是他端来的,当时他就在最后一道,要在菜上作手脚轻而易举!”
他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不好直视他,我沉默,半坠着脑袋微微叹气。
“皇上!这件事绝对跟小店没有关系啊,小民以性命担保,这小子只是临时请来帮忙的而已,皇上明鉴,皇上明鉴!”不停地磕头,砰砰作响。
“够了,你先起来!”
何止了掌柜的磕头的动作,他看向我,目光深不可测。
知道他应该在思索如何审问我,我从楼栖然身边退开一段距离,跪倒他正前方去。
他诧异。“夏侯潋,你……”难道,他要认罪?
“等一下皇上!!”
楼栖然冲到我面前挡着,目光坚定义正辞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潋做的,我可以作证!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根本没看到他放什么纸鹤!”
心里猛地一震,仰头看向她侧脸刚毅的表情。
……楼栖然?
低下头去,嘴角抽搐。……我日的,这是在讽刺我么?曾经最怀疑我的人,如今挡在我面前为我申辩,这算什么?……
祁玄英似乎也不介意她如此大声对自己说话,只是沉默了片刻,转而轻笑。“楼姑娘稍安勿躁,朕并没有说夏侯公子就是千纸鹤。”
房外突然有侍卫来报。“启禀皇上,访民使大人到了!”
闻言,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快让他进来!”
“是!”
侍卫领命而去。
我再次仰头去看楼栖然,她也注意到,侧头丢给我一个眼色,后退两步也跪了下来,借机凑到我耳边。
正心里无奈,也不知她想做什么。“干嘛……”
耳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震碎了一池结了冰的湖水,泛起了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那一刻,我眼瞳慢慢睁大。
她说:“等一下你只要一口咬定就好了,万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来,我就说那是我干的就好,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嫌疑!”
你爷爷的。“你疯了吗!”
“没事的,只要我说是为了祝皇上大鹏展翅才放的,肯定不会有事。”
肯定会有大事吧!……
我双手撑地,彻底无力。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啊……笨也不是这种笨法的好不好!……
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楼栖然适时地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参见……”
犹如陈年醇酒般的声音,还没成礼,祁玄英已从座位上起身,儒雅清逸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裴爱卿免礼,你可来了!”
又是“裴”……忍不住在心里低咒。
访民使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暗访民间的官吏,这样的官为什么会让皇帝如此重视,甚至免了君臣礼节?
似乎注意到桌上的千纸鹤,那人口气有些意外地问:“……那个千纸鹤出现了?”
“不错,裴爱卿……你怎么看呢?莫非,仍是不予理会?”
祁玄英的话令我睁大了眼瞳,幸亏此时我还跪着,不然便引人生疑了。
……不予理会?
难道这个访民使也知道我的事,而且向皇帝进谏可以无视千纸鹤的存在??……我XX你个OO的!
微微侧头,只看到一双黑色金边的长靴,轻褐的外衣加上白色的里衣,从长长的衣袖中露出的修长的手。
那人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便是一阵沉思。而后,脚步声往前去,直到桌边停了下来。
我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背影立在那里,手中捻着那只纸鹤,玉冠青丝。
然后是那人蓦然回首,眉宇俊逸的脸显山露水,犹如云中轻尘,然而那双眼眸却犹如黑洞般饱含太多的东西,似乎深不见底。
他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手持纸鹤对祁玄英浅笑:“下官还是那句话,宵小鼠辈,无须费心于此。”
青筋毕露。我日的,真让人窝火……
“哦,可是,爱卿不觉得此人也过于张狂放肆吗?将纸鹤放置于菜肴中,显然是在向朕示威呢,难不成朕还能放任不管?”
他唇际带笑。“皇上多虑了,此人据闻是盗窃成名罢了,成不了大气候,有何必要去管呢。”
……娘的,我已经想揍人了……
祁玄英看了他一眼,而后吁气,笑道:“既然如此,爱卿能否帮朕审查一番呢?朕也想看看裴爱卿有何看法,就现在的情况,似乎夏侯公子的嫌疑最大……”
“哦?”那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移开视线,“此事无伤大雅,何必兴师动众?”
“呵呵,不瞒爱卿,夏侯公子是朕偶然相识的一位朋友,朕想为他洗脱嫌疑……”目光向我投来,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唉……我只得又把头低下去。
演变成这样也不是我预料之中的,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找了帮手,是真的解不开还是想假手他人好隐藏自己的实力?
……不过,如果他身边的人都有不可忽视的能力,那么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他左右手的情况也是有必要的。
这么一想,我将心思放到这个访民使大人身上,思绪盘旋不断。
“访民使大人!”楼栖然突然又站了起来,径自向那人走去,再次跪下仰视他道,“小女子楼栖然,是潋的朋友,事发之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担保这事与他无关!”
他微微一怔。
她坚定地与他对视。我看在眼里,手都攥紧了。
拧唇沉默了片刻,最终向前挪了几步与她一并跪在他面前。“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尽量压低声音。
“可是!”
我横眼。她咬牙,只得噤声。
头上传来那个淡淡的男声,带着些许试探。“……你就是夏侯潋?”
“是,见过大人……”拱手作揖。
“哦?……你倒是有几分气度,受人嫌疑竟能表现得气闲神定,令人佩服。”
“大人寥赞,草民相信大人自有分寸。”
我日的,好话我说尽了,你到底打不打算露两手来看看……
他不语,却转身往桌前去,将纸鹤放回原来的盘中。
此时楼栖然暗自涌了我一下,说:“你记得我说的话吧?千万咬定事实!”
无奈,长吁一口气,低着头压下声量,说:“……放心吧,若他有真本事,决不会断言我是犯人的。”
她愣。“我没想到你这么信赖别人的,还以为……”
操。“我不是这个意思……”
曾经,在白琅寺听方丈师父说过,有能力将真正的犯人一下抓住,并不是最聪明的,反而,能一下子将所有可疑之人全部网罗,才算技高一筹,因为前者总有可能百密一疏,后者绝对万无一失。
祁玄英,你究竟是不是想为我洗去嫌疑呢?……还是因为你是第一种人,而无法将所有疑点猜透,所以求助他人?……
视线转到赫衣人身上,我暗自想。如果这个人是第二种人,那也是个大麻烦呢……
……哎,头也挺痛的,一遇到这种事脑子就一阵千回百转,真是他XX的。
“爱卿,依你之见,如何?”祁玄英再次问道。
“……皇上,如果只是想知道夏侯公子是不是犯人,臣想,直接告诉皇上答案就是了吧?”语出惊人,说者却是一脸轻笑,带有几分轻狂。
他诧异。“裴爱卿的意思,莫非……”怔忡地看向我。
我眼帘半坠,若有所思。……他想藏匿实力?
那人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事实上,夏侯公子他……”
话说了一半突然被打断。
“等等!!”
众人表情皆是一滞,纷纷看向身后去。竟是一个厨子打扮的人,从原本的审问队伍中冲了出来,跪倒地上去。
祁玄英微愣。“你……”
“求皇上开恩,这纸鹤其实是贱民所放,贱民不知道这是触犯龙颜之事,皇上请饶了贱民!还有此事与夏侯公子无关,皇上请降罪!”
什、什么?!
我错愕地看向那人的脸,满脸横肉,人高马大。……这人是谁?为什么要为我申辩??
姓裴的那人一番思索之后,问:“……你说是你干的,那么,因何?”
磕头道。“贱民不过是想在菜肴上放置纸鹤,寓意吾皇如仙鹤般长寿罢了,实在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反而害了夏侯公子,贱民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这个理由竟然与楼栖然想到的相差不远,我一阵恶寒。
为、为什么会有这种事……这个时代像楼栖然这样的笨蛋原来还不止一个吗?……
祁玄英听罢,却是松了口气般,摆手:“原来如此,看来你也不过是作贼心虚一开始才不敢承认的罢,那也算真相大白,既然你是无心,不知者无罪,降罪之事也就免了罢……裴爱卿,你觉得如何?”
他淡淡地道:“皇上定夺就好……”
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放置着纸鹤的盘子上。心里有点毛。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挺身而出将罪行都揽于一身呢?千纸鹤,的确是我放的啊……
望着已经被遣散出去的人群中高大的身影,不同于楼栖然的如释重负,我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未知的事情,最容易引起内心的郁结。
想到这儿,我扶了扶额头。你爷爷的,最恨突发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