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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安夏一回到家里,没来及与前来欢迎他的雪松打招呼,便径直冲进了画室,“嘭”的一声把追着他来的雪松关在了门外。
雪松有些急躁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不停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息,好几次都像是想开口叫林安夏,却又没有付诸行动。最终,雪松安静了下来,像从前做过许多次那样,安稳地坐在林安夏画室的门口,黑黝黝的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那块门板。
门板那头的林安夏稍稍平静了自己狂躁的心情,缓步踱到画架边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放在一旁的笔缸,那里居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从前,林安夏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没有办法画出情绪太过积极的作品而已,所以在画展那段时间,并没有参加教师组的评选,毕竟林安夏始终坚定的认为“热情”这样的主题,与他无缘。
但付琛的一席话却给了林安夏当头一棒!他到底只是画不出“热情”,还是在那种情绪支配外的东西都画不出来呢?
林安夏端坐在画板面前,手里拿着一支画笔,他那双暖如春风的双眼,此时却显得异常呆滞。林安夏愣愣地看着空白的画板,脑子一片空白,他坐了良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握着画笔的指尖开始泛白,全身变得冰凉。
这时,林安夏才抖着手往颜料盘上挤了一坨颜料,和了水调开,林安夏的画从来都只有三种颜色,蓝、黑、灰,其他颜色的颜料都是为了这三种颜色的不同表现方式而准备的。此时,林安夏却在神情恍惚中挤下了一坨红色的颜料,并未加以调色,便用已经湿润了的画笔,匆匆沾便往空白的画纸上涂去。
只有一笔,洁白的画纸上出现了一抹鲜亮的红,林安夏手上一抖,画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林安夏看着白纸上的那一抹鲜红,心里发冷。
没有缘由的,林安夏总看不得太过鲜亮的颜色出现在自己的作品当中,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手仿佛是一双残废了的手,连一支轻轻的画笔都无法拖住。
他就像是一个从来都不会画画的人,根本不知道该对一张空白的纸如何下手。而此时出现在画纸上的那一抹红,就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正放肆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哈哈哈哈,你真的是所谓的少年天才吗?怎么连画笔都握不好?承认吧,没有我,你那所谓的天赋根本就不存在!林西辞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一个连笔都握不住的人,凭什么做鬼才画家的儿子!林安夏你醒醒吧,你的那些荣誉那些光彩是靠什么得来的,你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会画画!”
林安夏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想要把脑海中出现的声音甩出去,“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会,我会画画,我真的会画画!”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林安夏的眼角不自觉的滑下了一滴眼泪,并且越聚越多。他仿佛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他的神经就好像正在被另一股力量所拉扯,那种不亚于从前让他无端胆寒的情绪,正在左右着他的思维。
“别再欺骗你自己了!你根本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你辱没了你爸爸的名声!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不是!我不是!”林安夏再也受不了脑海中的声音,他奋力挥开眼前的画架,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会画画!我不是一无是处的人!我是爸爸的骄傲!”
门外,听到动静的雪松猛的弹起身,着急地挠着门板大吼:“汪!~汪汪汪!”
此时,刚进门正准备脱鞋的秦睿和,听见雪松不同寻常的吼叫声,顿时心下一沉,也顾不得脱鞋就往楼上跑去,声音是从画室里传来的,此时会呆在那里的人只有林安夏!
安夏出事了!
秦睿和冲到走廊,便看见雪松奋力地趴着门板,门内却不时地传出林安夏带着痛苦的呜咽与叫喊。
秦睿和奋力拍着门板:“安夏,安夏,出了什么事!安夏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安夏?”
林安夏并没意识到门外秦睿和的叫喊,此时他除了自己内心那被放大了数倍的痛苦之外,根本感受不到其他的动静。
秦睿和见状,神情一脸,“雪松你让开!”
说完,就见秦睿和长腿一抬,猛的朝门锁上踹去,“嘭”的一声,门开了!
秦睿和与雪松赶忙往里冲去,就看见一片狼藉的画室里,林安夏正蹲在角落,抱着脑袋啜泣不止。
秦睿和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他与雪松就像是默契一般,都没立时就朝林安夏跑去。
雪松仿佛失去了方才的焦躁,在看到林安夏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对面,并没有要接近的意思,但也没有离开。
它就是那么安静的蹲坐在林安夏的对面,一双温润的眼睛一如往常地看着林安夏,秦睿和见状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努力平息自己过于跌宕的心情,如果此时他无法冷静,那么又该如何去劝解正面临崩溃边缘的林安夏呢?
无疑,雪松才是最充满智慧的那一个,它总能明白林安夏此时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安定。
过了好一会儿,林安夏的啜泣声渐渐止住,秦睿和才缓慢地抬起步伐,轻轻地走向林安夏,直到他跟前才缓缓蹲下。
“安夏,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别害怕,睿哥在呢,不管是谁欺负你,睿哥都可以帮你报仇!”
秦睿和见林安夏并不搭理自己,只是继续抱着自己的肩膀发抖,顿时心疼不已。林安夏从来都是安静而内敛的,就算是哭泣都小小声声,这是秦睿和第一次看到情绪失控的林安夏,他感到十分难受。
秦睿和抬起一只手臂,试探性地环住林安夏,见他没有反抗,另一只手便缓缓穿过他的膝下,双手一个使了一个巧劲儿,就把林安夏抱在了自己怀里,而他则代替着林安夏坐在了墙角。
林安夏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但却本能般不住地往秦睿和的怀里拱,仿佛靠的越紧他就越安全一样,他的手还在不自觉的发抖,直到另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其完全覆盖住,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体温,让林安夏感到了一丝安慰。
秦睿和轻轻抚摸着林安夏的背脊,嘴里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有睿哥在呢,无论发生什么事,睿哥都可以帮你解决。”
秦睿和撇过头亲了亲林安夏的额角,“来,告诉睿哥,到底发了什么事?”
林安夏趴在秦睿和胸前,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嘴里却呐呐道:“我不会画画了。”
秦睿和闻言,眉头一皱,抬头望去,便看见被挥到一边的画架,以及散落了满地颜料,摔在一边的画笔,和躺在狼藉中的画板,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抹鲜红。
只是因为没有灵感,便把林安夏刺激成这个样子?秦睿和有些疑虑,但嘴上依旧耐心地哄着他:“没有关系,只是现在没有灵感而已,画画是着不了急的,等有了好想法咱们再画也不迟。”
“不是的。”林安夏坐起身,双手紧扣着秦睿和的两臂,空洞的双眼望向秦睿和的方向,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如果不痛苦的话,就根本画不出画,如果不继续痛苦的活着,我就会失去画画的能力!我不能让丢爸爸的脸,我必须像爸爸一样做一个绘画天才!可是,那就意味着我必须永远痛苦的活着,它们时时刻刻都会来折磨着我!我该怎么办?”
秦睿和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是谁?究竟是谁让你那么痛苦。”
“是谁?”林安夏呆愣愣地重复了一句,“是啊,是谁让我痛苦?”
林安夏迷茫地自言自语,恍恍惚惚,“到底,是谁呢?”
秦睿和担心林安夏再度钻进思维的死胡同,赶忙转移了话题:“而且安夏,我相信林叔叔比起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他一定更希望你能开心的生活。如果只能在成为天才画家与开心的生活里选择,他一定希望你选择后者。”
林安夏的思绪果然被带开了,他像是清醒由好像还是迷糊,但嘴上仍旧顺着秦睿和的话说:“才不是这样!每次我的画得了奖,爸爸都要跟我一起看颁奖典礼!然后他还会用很开心的语气说‘夏夏真是我的骄傲’!他一定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优秀的画家!偷偷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画的画,真的非常讨厌我画的画。”
听到这里,秦睿和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他刚和林安夏开始接触没多久,在林安夏家里的画室中,他发现了那副没塞在角落里的冥舞,当时林安夏苍白的面容以及惊骇的表情令秦睿和记忆尤深。从那时起,秦睿和就知道林安夏对自己的作品其实并不喜爱。
但是安夏究竟是为什么会害怕自己的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