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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的起居规矩甚多,随身伺候的人稍有不注意就有掉脑袋的可能,寝殿之内更是只有最亲信的人才进得去,即便是传来问话也绝对不敢靠近榻前。
狄犹送走雍王的衣物,不多时又呈上一盅安神醒脑的参茶,雍王接过,倚在榻上掀起茶盖。
屋子里静得可怕,唯有茶杯的细微声响,一缕檀香燃起,二十九忍不住打个摆子。
待到雍王放下茶盅已过半柱香时间,遂才缓缓快口,“把世子功课拿来。”
狄犹自呈上谢清和这半日功课,雍王拿起一张简单浏览一遍,小孩子的字迹稚嫩但算工整,前半段略显潦草,而后反倒好的多。
雍王放下清和抄写的大字,问道:“世子这半日都做了什么?”
二十九闻声一颤,略微抬起头,片刻才回过神答话:“回王爷,世子一天在书房写字。”
二十九平时极少与人讲话,唯有雍王问话是才会开口,声音生涩沙哑,有时竟将自己也吓了一跳,尤其在这安静的室内。
“没出去过吗?”
二十九如实道,“没有。”
雍王余光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二十九,“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
二十九迟疑了一下,张张嘴,但没有说话。
雍王双眼微眯,“怎么?”
雍王问话没有如实回答或者不知,那便是忤逆和失职,全看雍王心情处置。此时二十九眼睛犹豫,呆呆看着雍王搭下床榻的锦袍下摆,即便知道后果,也不知为何半字没吐出来。
雍王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世子已经被他惯得没边了,小孩子的把戏不用猜也知道,试探的只是身边的人。
见二十九半响没有回话,雍王的神色倒是如常,但一旁的狄犹看的二十九的眼神却越加凌厉。
二十九如刀架在脖子上,头也不敢抬起来,直到冷汗如注。
雍王索然无味地捻着自己的手指,好似故意把时间拖的很长,莞尔,斜睨地上恭恭敬敬跪着的少年,“拖出去!打!“
听到发落二十九反倒松了一口气,没有之前那样怕了。
门外暗卫得令立刻将他拖走,通常雍王没有特别吩咐的处罚方式,就只是扔到柴房二十到三十鞭子。二十九对这类惩罚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比这个在重也比与雍王共处一室要好得多,因为他怕雍王已经到了骨子里头,似乎所有恐怖刑罚都没有雍王的眼神语气让他来的窒息。
二十九被哑巴似的拖走后,雍王沉吟片刻。
狄犹揣摩雍王的心思,“主人可要将那孩子换下?”
“暂时不用,他尚且没有出卖主人的举动,还算聪明,可以留待观察,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忤逆本王,就该打。”
狄犹不再说话,雍王瞄了一眼谢清和稚嫩笔迹,“拿走吧。”
狄犹将世子的功课收好,“世子那边……”
雍王叹口气,“明天我去找周雪衣吧。”
翌日上午,北州成一间简陋茅屋。
“你自己的儿子教不了,找我?”
雍王一席锦服装坐在简陋的榻上,似有说不尽的无奈。“都说抱孙不抱子,是那么回事。”
雍王面前是一盘棋,黑白二子争雄撕咬,雍王手执白子,被层层围困步步逼近,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局面。
棋盘另一边坐着一个男人青衫长发,执黑子,器宇不凡,浓眉英目,只是身形太过清瘦,露出广袖的手腕手指皆瘦的只剩骨节,面色也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白。“王爷心思很重啊。”
雍王握着白子迟迟不落,“你来吧,你来教清和我能放心一些。”
“你堂堂一个王爷连个像样的老师也找不到吗?”
“哎,一言难尽,羁贯成童话,不就师傅,父之罪也,这小子被我惯坏了,旁的人制不住他,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几岁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现如今已经记事,什么样的老师对他很重要,本王想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了。”
“你不是一直要亲自教他?”
雍王摇头,“我教他只怕他日后像我这样……难成大事。”
青衫男子爆出一声笑,“你就不怕他成为我这样?”
雍王看了看青衫男子的双腿,面有担忧之色,“你的腿好些了吗?”
“死不了,年前冻疮,万幸没被锯掉。”青衫男子拍拍僵硬的大腿,自嘲道。
雍王唏嘘:“那你为何不来找我?”
“烂命一条,多活几日苟且偷生罢了,有怎敢劳动王爷。”说罢青衫男子笑笑眼神中竟是揶揄。
雍王面色一僵,“住在王府里,总要比这里好的多。”
男子挑了挑眉,眉宇间倨傲丝毫不比雍王逊色,“去给你带孩子吗?”
雍王将手上一黑子扔到棋盘上,有些动怒,但想了想,语气却很诚恳,“教不教他无所谓,但你不要呆在这里了,长此以往身体迟早有恙”
“你让我这个南朝太子教你的儿子?就不怕我日后唆使利用他去搅合了你们谢氏江山?”
雍王哑口无言。
男子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罢了,就当还你个人情,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雍王爽快道:“你说。”
“既然让我教,就不需要旁人插手,关于世子的事全部听我的。”
“好。”
“还有,挑两个激灵又年轻力壮的随侍给我,最好每晚都有十年陈酿,反正你有很多银子。”
雍王一脸黑线。
雍王府,谢清和尚不知雍王给他找了一个残疾老师,每日继续有恃无恐的调皮捣蛋。
午时刚过,在榻上小憩了一阵之后,便起来与齐珩外加几个侍从玩毽球。那毽球是齐珩带来的,做的很精致,上面绑有雉鸡尾羽,内拴有小铜铃,踢起来会发出咯铃咯铃的声响。
谢清和很兴奋,跑了一头的汗,几个侍从陪着他疯玩,生怕他摔到碰到,紧张不行。
齐珩生的漂亮,明眸皓齿,玩起来毽球像黏在脚上,上下翻舞,少年模样赏心悦目,小不点的谢清和跟在他的后面尖叫追逐,齐珩故意不传给他,左右传给侍从,而后侍从有传交回来,谢清和嘻嘻哈哈跟着来回抢球,也不嫌累,结果眼睛只顾着看目标,未留意脚下,一脚踩到青砖石缝,一个趔趄,齐珩顾不得毽球赶快去扶他,那毽球落在石头棱角上,弹出老远,直掉到院内池塘中去了。
惊吓之余索性没事,谢清和摔了一跤却不重,连皮儿都没破,齐珩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命人带他回去换衣服,谢清和很喜欢那刚掉进池塘的小玩意,老大不情愿。
众人没办法,只好开拓脑筋想办法把那玩意捞出来。
可奈何王府后院的这个池塘水也颇深,最主要是池塘旁边全是假山石头,湿滑的要命,没有抓手的地方,下去容易,上来就难喽。
那毽球轻飘飘还飘在水面上没沉下去,上面的雉鸡羽毛沾了水,一个侍从用竹竿挑了半天没有挑起来。
“算了吧,明天我在给你带一个更好看的过来。”齐珩哄着世子怕他闹别扭。
“不行!这个好看。”
在某些地方谢清和跟雍王简直像到骨子里,想要的东西必须到手才能罢休。
“派个人下去捞!”
吓,这要下去,八成要被淹死。
齐珩感觉今天这个事儿纯粹由他而起,要是被老爸知道肯定一顿好打,只有想办法耐心劝说小世子。
谢清和仿佛自打娘胎就有一个毛病,一旦要什么便拿出誓不罢休的劲头,哪里肯听齐珩的话,左看看右看看,在考虑让谁下去比较合适,忽然,目光扫到一旁站着的黑服少年,谢清和头上灯泡突然一亮。
二十九自前日被雍王罚过之后并没有休息,依然近前守着世子,此时正不远不近无声无息的站在一处,黑色的侍卫服下是日趋成熟的身体,个头比之前长高了一些,眼神依旧幽暗,半张脸的伤疤让其看起来神色有些阴冷,像一只无声的夜枭,站在黑暗处。
谢清和看了二十九一眼,小脸皱起眉头,这丑奴才从那日被雍王赏给他之后,便在书房外站了有段时间,具体多长时间忘记了,大概已有半年。谢清和开始还觉得挺新鲜,可不到几日便对个总也不说话的少年有些厌烦了,只当他是个摆设,要不是偶然看到他,还真想不起来。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