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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恩行眨巴着眼,在方飞努力求相信的灼灼潋滟的眼光之中,很茫然地问道,“不是,阿飞啊,那个阿翊哥……是哪位?”
方飞一顿,忽闪着眼讷讷道,“阿翊哥,晏翊啊,恩行哥,你不会这么狗血睡了一觉谁都没忘单就忘了他吧?”
陆恩行同样眨巴着眼巴巴地望回去,“说得好像我脑子被雷劈过一样,我干嘛就得忘了他呀?再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好么?这刘兰芳也真是恶毒,给我下的什么药,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陆恩行活动着僵硬凝滞的四肢关节,扯动之下顿觉一阵阵钻心的痛,掀开薄被就发现自己从肚子到大腿根整块整块的淤青不下七八个,恐怖得看着就让人心酸,胳膊上一条深深的血痕,像是被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用利爪给挠了一下,触手之下后脑勺鼓着一个还没彻底消下去的肿包,至此,陆恩行才恍惚确定,自己这妥妥儿的就是重伤的节奏。
“镜子……阿飞,给我镜子!毁了老子英俊倜傥的脸,老子就是天涯海角都得追过去剁了刘兰芳!”
全身的伤都比不上一张脸,方飞很明显抽了抽嘴角,嫌弃道,“恩行哥,医院有镜子的地方只有厕所还有主任办公室,你要借哪里的?”
陆恩行飞过去一眼刀,吼道,“你不会去走廊上随便找个护士或是女家属借一下呀!十万火急好么我的阿飞!脑子缠了纱布都没能提升你的智商!”
“缠纱布跟智商有毛线关系啊……”
方飞小声嘟囔着,陆恩行见他没动作,干脆就要下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兵荒马乱之间,房门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喜闻乐见似的说道,“活蹦乱跳得还真是这么回事,没能卸了你一条胳膊也算老天没开眼,让你这渣滓给全乎着活了下来,啧,太遗憾了。”
华丽的声线,饱满的音色,搭配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陆恩行脑海中瞬间就蹦出了一张风骚无限的脸蛋,愣了三秒后,一格一格抬起脑袋,瞪着抱胸倚着门框的那人,咬牙切齿道,“黑心杨,难为你还记得回来替我收尸。”
柏杨很遗憾地摊了摊手,叹气道,“我一回来看你居然还没死透,虽然紧跟着就打算回去,可好歹阿东千恳万求,我也就勉强留了下来,指不定你意志不坚定,招架不了来自那个世界的召唤,也就顺我心意断了气。”
陆恩行黑着脸,阴恻恻回道,“只能说明你在阴间混得不开,就凭你的智商肯定不懂给阎王爷塞金递银,所以阎王爷才听不见你日夜祈盼的心愿,实在是可惜可惜。”
柏杨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冷哼道,“蠢货,阎王爷不认得金子银子好么,他们用的都是冥币,羊皮纸做出来的,无知的人类!”
陆恩行不屑地呿道,“你最懂我知道,因为你见过嘛我也知道,你说这青天白日的,你一缕怨魂也不怕烟消云散!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道士好让你早日投胎重新做畜生?”
“O你妈的陆恩行。”
“X你二爷的柏杨。”
“你这傻X。”
“你这蠢O。”
…… ……
方飞绝望地发现,就算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以一种极为高大上的方式展开交锋,也无法掩盖他们只是纯碎看不顺眼彼此而在吵架的事实,你看,再怎么弯弯绕绕,夹枪带棒,最后都得直来直往地互相谩骂,简单粗暴才是最真理。
“能别吵了么……两位……喂……嘿……有人么……在听么……哎……东哥,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方飞,卒。
在激烈交锋的口水战中,终于出现了阵亡的第一批无辜牺牲者。
柏杨去年宣布隐退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粉丝或是哭晕在厕所,或是万言书恳请歌王收回成命,隐退事件闹得是沸沸扬扬,几乎不需要媒体去追踪报道,因为小白杨们自己就能手握第一线动向,再马不停蹄广而告之、普天同悲。
然而不过一年,就在轰动效应刚及落幕,粉丝们终于或多或少接受习惯了歌王离开的当下,柏杨就跟当年宣布隐退时一样,风风火火极度不负责任地再一次出现在公众眼前,风骚万千着耀武扬威。
柏杨没打招呼意外空降国内,面对热血沸腾的国内媒体,狂拽装逼地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才能是属于全人类的财产,现在,我要用它去拯救自己的损友。”
慕名而动的媒体或是粉丝们目瞪口呆地欣赏着歌王潇洒转身的背影,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不过一夜,各种传说不胫而走,众说纷纭。
一说歌王还是不甘寂寞,看不下去国内一家独大的音乐市场,终于打算全面回归;
一说歌王从当年隐退到昨日复出都是任性至极的做派,丝毫不顾粉丝感受,我行我素到令人发指,不过如果他真得能够回来,必须得喜大普奔;
一说歌王真性情,好友陆恩行遭受指谪,能不顾自己当年宣布隐退所言,就算出尔反尔也要力挺好友到底,真是基情似海深;
…… ……
陆恩行看着满天飞的报道,浑身恶心地感受着来自世界满满的沸腾和兴奋,一脚将搭在他腿上的那只臭脚给踹旁边去,鄙夷道,“基情似海深?不甘寂寞重新出山?放屁都比他们靠谱!说吧,在拉斯维加斯输了多少钱?至少得有八位数,不然宋明川才不舍得把你赶出家门,败家子!”
柏杨趴在地上,左手握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得出是些凌乱尚不成型的歌词,听了陆恩行的话也就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搁下笔,照着纸上的段子哼了一遍,似是满意地点着头,可又有些不满意地浅浅皱眉,表情之丰富完全能截下来做颜文字。
陆恩行知道柏杨工作起来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了一遍也就不打算继续二次进攻,而是捧起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不管怎样,《山河图》都得拍下去,只是当他伤愈终于回归片场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和一丝敬畏。
在他昏迷的那个星期里,坊间各种关于他的传闻早就五花八门,一个个拿出来听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最离谱的就是说陆恩行其实是某国王子儿时好友,更是王子多年倾心的对象,可是因为王子的国家并不同意同性恋合法化,所以才会一直致力于“撑同志反歧视”的合法化活动。
陆恩行在中国遭受种种屈辱让王子怒不可遏,在陆恩行的博士爹妈齐心合力下,终于鼓动了全世界撑同志组织团队的大游|行。
歌王的回归不仅仅因为他是陆恩行的好友,更因为歌王多年秘而不宣的伴侣和那位王子的国家有某些合作,双面驱使下,歌王才会毅然决然推翻去年自己的隐退誓约。
按照这一思路下来,也就能合理解释为什么许思捷会莫名其妙消失,连影子都找不到,而关于许思捷的所有信息居然都无法追踪查询,好像许思捷这一号人物从来就不曾出生在这个世间一样。
当红偶像小生一夜就成了透明人,实在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的惊悚,而警方就算搭进去了一间收监室,威严扫地,却也不打算彻查此事的暧昧态度不正是说明了这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成年人的原因么?
深不可测。
这还是娱乐圈里头一回出现用这样极端而诡秘的手段来对付丑闻的,再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说出大神半句的不是,所有论坛网站的黑粉同样在一夜之间被销了ID,所有攻击性的言论消失得渣都不剩。
后援团里现在整天吵嚷着的无非就是二神这回勾搭着歌王回归,小白杨们该如何好好答谢她们二神,就为了这事,小白杨们还特意和星星粉们联手举办了一场狂欢会,虽然没能在麦上听到歌王久违的歌声,可好歹歌王和二神同时现身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同样让房间沸腾了一夜,久久不能平息。
这次的丑闻再也没人胆敢公开议论,久而久之大家渐渐统一口径,称呼此事为“那件事”,而陆恩行瞬间由智商不稳定的智捉二神摇身一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大人物,荣幸跻身娱乐圈不可得罪的人物排行榜第三名。
陆恩行觉得自己很有点冤,不过就是有些事他集结在了一起,表象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暗中操控,可真的真的跟他没多大关系的,真的。
只是,除了“那件事”的影响剧组众人在面对他时多少有些惧惮和不自然之外,好像还有些其他的原因,让他们的态度躲躲闪闪,让人非常不愉快。
陆恩行大约知道个中原因,只是实在有些不太能够明白。
是关于晏翊。
可是这个晏翊的失踪,跟他到底有几百块钱的关系?为什么所有人在他面前一提到晏翊就像在说“这人死了,都是陆恩行害的”一样畏首畏尾的谴责和恐惧。
阿飞总是用那种半是忧伤半是恼怒的目光望着他,那样无声的谴责,搞得好像那晏翊真的就是被他开车撞死了似的,多大仇啊!
烦躁。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以至于躲回自己家里,都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家当然是自己的家,可他总有种陌生而诡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家曾经不止他一个人。
鞋架上属于别人的鞋,玄关前并排的两双同款男士拖鞋,明显频繁使用过的厨房,阳台上的古朴藤摇椅,大床上的双人枕头,衣橱里大一号的衣服,浴室里的另一只牙刷,另一条毛巾,还有一条黑色发带。
另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强烈到陆恩行每每推开家门,都觉得心尖在发颤,那种陌生的惶恐让人几乎夜不能寐,理智告诉他日子没有任何不一样,可那种几乎嵌入骨髓的感觉却始终尖锐叫嚣着:
不,不该是这样。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发生过什么。
所以他才会害怕回到那个属于他又或者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家,过分的思考总是让他头痛欲裂,想到深处也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隔着一层雾霾似的,近在咫尺却依旧看不清容颜。
没着没落的烦躁,不得而终的郁闷,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柏杨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厨房翻着冰箱,只发现了唯二剩下的两杯酸奶,忽觉庆幸而满足地扔了一个给陆恩行,混不吝地接道,“宋明川有那胆子把我赶出家门,老子就跟他拼命,我这次纯粹是捧着一颗真心回来挺你的,好心喂了驴肝肺。”
陆恩行呿道,“信你我就真是驴,啧,别喝,这保质期都过了。”
柏杨喝得正开心,翻过来一看还真就过了一天,眼看着陆恩行如临大敌的模样,顿觉嫌弃,“瞧你娇贵那样儿,大男人总不会死,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也是,我发现我还真就是近墨者黑,早当初我也是这么骂他来着,婆婆妈妈的,哈哈、哈、哈……”陆恩行顺口接道,却是笑着笑着突然没了声音。
话是他无意识说出口的,可那个“他”,他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这种明明亲身参与过却完全没有头绪的回忆能够将人逼疯。
柏杨看着陆恩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忽而小心试探道,“你搁我这儿住了都有两个星期了,真的不回家么?”
陆恩行斜了他一眼,“你这么一大把岁数还担心咱俩被拍到闹绯闻么?”
柏杨抄起手边的靠枕砸了过去,“绯闻你妹,好歹我比你大了八岁,一点都不懂尊敬前辈。”
“我就是太尊敬你了,才会觉得闹绯闻完全就是扯淡,他们只会觉得你是我爹,*现在国家明令禁止,没得写的,放心。”陆恩行轻飘飘地回道。
柏杨默默磨牙,心理建设下缓缓勾起嘴角,慈爱地笑道,“乖儿子,叫爹。”
“爹。”
陆恩行毫不犹豫的回答倒是让柏杨顿了顿,随即怒起,“你丫就不能要点脸啊!”
“要脸干嘛,老了还得打玻尿酸。”
“……”
陆恩行明显无心犯燥地翻着剧本,柏杨眼色幽暗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倏尔起身离开,语重心长说道,“记忆会说谎,可是身体不会。”
没头没脑的一句却是让陆恩行浑身僵住,盯着剧本的眼神顿时四散,像是陷入了某种令人无法自拔的困惑和迷雾之中,虚幻的景致唯美得让人不忍心去戳破。
当柏杨从洗手间出来时,陆恩行已经不在屋里,柏杨看着地上像是被丢弃的可怜剧本,缓缓勾起嘴角,叹道,“乖儿子,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