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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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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俞莺巧从未想过。她度过的十八年岁月,有江湖规矩、有人情道义、有一诺千金,却从没有喜好和偏爱。

    没有——这个回答,本来再容易不过。但此刻,她却隐隐觉得,若说出了这两个字来就输了什么似的。

    她掩饰着那莫名的怅然,低了头,默默地吃着糕点,迟迟没有作答。

    肖让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他浅笑着,转而道:“多吃点。”他说完这句,又低叹了一声,“真教人放心不下……”

    那句话里的温柔,近乎宠溺。俞莺巧微微有些讶异,抬头看着他。

    肖让抿着笑意,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那笑容,温和亲切,毫无伪饰。俞莺巧心里唯余了无奈。

    没错。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一夜混乱,终是结束。

    第二日一早,俞莺巧早早起身,先去见了雷韬,又郑重地致了一次歉。而后,她去了码头,坐渡船到了对岸,找到班主一行,将昨夜的事简略告知,且让他放心。班主听罢,自是感激不尽。做完这些,她托人送信回安远镖局,请父亲代为查找那条消息的源头。

    等到她处理完,再坐船回云蔚渚,已近午时。还未行多远,就见一片黑压压的船,将云蔚渚围了起来。教人意外的是,这些并非弄珏山庄之人,倒像是官府路数。俞莺巧的船刚近前,就有人乘着小艇出来,盘查询问。俞莺巧出来看时,不仅是她,还有许多船都被拦下,众人皆在船头,不明就里。

    正在这时,云蔚渚上有船驶来,雷韬急急过来,出帖拜会。片刻后,有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从船舱中出来,果然是一身官服,脸上虽有笑意,眉宇间却隐着不屑。

    雷韬陪着笑,道:“在下弄珏山庄庄主雷韬,不知官爷为何封了水路?”

    那男子草草地抱了抱拳,道:“原来是雷庄主。我奉命严查云蔚渚水路上的所有船只,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这……”

    雷韬还想说什么,那男子却打断道:“说起来,这也是为了庄主好啊。想必庄主也听到江湖传闻了吧?说是有人携许多奇珍异宝,来赴琴集。绿林匪盗皆跃跃欲试,这几日都不太平。这云蔚渚一带,如今也乱得很。上头知道琴集乃是雅事,若因贼匪作乱扰了清静,岂非大憾。若是因此累及了周边百姓,更是我官府失职。就请庄主多多担待吧。”男子略笑了笑,又道:“对了,庄主既然来了,还请和我们一同查验船只,若是弄珏山庄的客人,我们必不为难。”

    雷韬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应下。那男子倒也说话算话,被拦下的船只,凡有琴集请帖的,皆一一放行。

    俞莺巧本无请帖,倒是万幸有雷韬在场,也没被为难。她谢过雷韬,行船离去,心觉此事大有蹊跷。照理说,江湖上有大宗买卖,惊动绿林的,也不在少数,从未见过官府出面调理。何况如此大的阵仗,说是防患,倒不如说像是出兵剿灭。理由如此冠冕堂皇,行事又如此不合常理,这样联系起来,只怕如今在山庄东院里住的那一位,不是皇亲,就是重臣。但那人看来并非为琴集而来,到底其中有何内情……

    她苦思片刻,仍无头绪,心想着得找人商量下才行。那一刻,第一个跳进她脑海里,正是肖让。她一想到他,自己摇了摇头。先前有线索说,那东院里的人也是自梅谷出发,肖让应该知道才是。可他一心风雅,旁事未必放在心上,兴许也没有头绪。何况昨夜的事已经给他添了麻烦,怎好再让他卷入是非。于是,另一个人选跃然浮现——殷怡晴。俞莺巧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生了满心抗拒。以殷怡晴的性格,昨夜去东院暗查的时候,估计就将那人的底摸清了,问她是十拿九稳的。只是先前肖让也说了,她的话,只怕不能全信……

    俞莺巧思索之间,船已靠上了云蔚渚的码头。她一上岸,就见肖让执伞站在栈桥上。

    今日天色阴沉,伴着零星小雨,虽不似昨日般恼人,但以肖让的性子,想必是不会外出的。难道是来接什么人么?

    俞莺巧正想着,肖让却含笑迎了上来,道:“我就猜你去对岸了。想是跟班主报平安的罢?”

    俞莺巧没应他的话,只怔怔问道:“公子在等我?”

    肖让点点头:“还能等谁?一大早连东西都不吃就跑了出去,也不留个信,这大半日的,怎么不教人担心?”

    俞莺巧听罢,低头一笑,抱拳道:“劳公子挂心,实在过意不去。”

    “知道就好。”肖让道,“小符可是满山庄的找你,要是你再不回来,他只怕把山庄都翻过来了。”

    俞莺巧不知道答什么好,只能笑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该饿了,去吃饭吧。”肖让说着,领着她往山庄走。

    两人一路默默,走过栈桥,穿过垂柳。连日阴雨,水汽湿润,云蔚渚上雾气袅袅,晕出一片云烟柳色。这时,肖让突然停了下来,望向了柳林之中,笑道:“呵,原来你在这儿啊。”

    俞莺巧只当他遇见了谁,顺着他的目光看时,却见那柳树林里,有一树蜡梅。如此时节,残花犹在,依旧金黄。只是满树稀稀落落地抽了新叶,尚未茂盛,乍看上去,竟是形销骨立。加之周围都是袅娜翠柳,独它一树伶仃,更显单薄萧索。

    肖让笑道:“那日雷庄主拿出素心蜡梅时,我还奇怪,山庄内并无此树,究竟是从何得来。本还想找一找,如今倒在这里遇上,可真是缘分使然。”

    他这番话,不像是说与人听,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或者,是与那蜡梅说话。俞莺巧转头看着他,那种笑容,她已然熟悉。或对明月、或对蝶蛹、或对蜡梅,一意温柔,分外怜爱。

    不知为何,那一刻,连俞莺巧自己都生出了满心的温柔来。她又看看那树蜡梅,想起以前肖让说过的那番以貌取人的话来,心头微微温暖。她笑着,开口对他道:“我若是蜡梅,必然欣慰这世上还有公子这样的知己。”

    肖让回头笑望着她,道:“如此峥嵘风骨,又哪里稀罕俗人来做知己呢?”

    这句话,让俞莺巧略微沉默。她想了想,诚挚道:“我想,无论是怎样的人,若一世都无人知心,多少孤独。”

    肖让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着,没再回答。他又站了一会儿,笑说:“走吧。”

    俞莺巧点了点头,也没再开口。

    两人刚到山庄门口,就见符云昌急急跑了出来,一见俞莺巧,他笑逐颜开,上前道:“妹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方才问了人才知道,你坐船去了对岸,正要找你去呢!真是的,怎么也不叫上我?”

    俞莺巧道:“一点私事,怎敢劳动符大哥。”

    “别跟我客气嘛。”符云昌说罢,才注意到一旁的肖让,他眉头一皱,道,“娘娘腔,你怎么在这儿?”

    肖让一笑,只道:“我在外头散步,遇上巧儿,就一同回来了。”

    “这么巧?”符云昌皱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带着笑,一把拉起俞莺巧,道,“不管这些了。妹子我们去吃饭吧。”

    俞莺巧满心窘迫,忙挣开他的手。

    符云昌也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这般气氛,肖让笑道:“我已让人在我房中备下客饭了,一起吃吧。”

    俞莺巧和符云昌闻言,皆漠然点头。

    三人到了肖让房中,就见菜馔刚刚上齐,都还冒着热气。一桌菜品,四荤四素一汤,三样点心,三样瓜果,米饭清粥具备,另有一壶好酒。三人入席之后,因俞莺巧和符云昌都不习惯有人在旁服侍,便让侍女们都退了下去。肖让也没多言,自己盛了半碗清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俞莺巧见他又是这般清淡饮食,不免忧心,关切道:“公子,多吃点菜吧。”

    肖让抬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含笑摇头,道:“猪肉肥腻、鲫鱼多刺、鸡肉无味、鸭肉又膻。那几样素菜看着品相不好,只怕是火头过了,还是罢了。”

    肖让说这番话时,符云昌正拿着一个鸡腿,他大不乐意,道:“一个大男人还挑三拣四的!再说菜不是你自己吩咐下去的么?还尽挑自己不喜欢的?”

    “若我挑自己喜欢的,只怕你们就没什么可吃的了。”肖让说着,拿起筷子来夹了另一个鸡腿,放到了俞莺巧的碗里,“不必管我,多吃点。”

    又是这一句,勾起昨夜情景。他不自觉的温柔体贴,让俞莺巧觉得不太自在。她答应了一声,闷头吃东西。

    符云昌见状,也夹了一大块肉放到俞莺巧碗里,道:“妹子你吃。”

    肖让摇头一叹,道:“唉,小符啊,你怎么也不挑块精的。”

    符云昌一听,眉头拧成了结,又选了块精的放进了俞莺巧碗里。

    肖让这才点了点头,他又抬手盛了一碗汤,放到俞莺巧面前,嘱咐道:“慢慢吃。”

    符云昌见了,哪里肯落人后,忙又夹了筷蔬菜,堆在了俞莺巧的碗上。

    一来二往,俞莺巧尴尬难当,又不好拒人好意。好不容易吃完,她忙起身告辞。符云昌本要跟着她,她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息,符云昌也不好强求,只得作罢。俞莺巧回到自己的客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安定下来。这时,门口传来殷怡晴的笑语,招呼道:“哟,莺巧妹妹你回来啦。”

    俞莺巧见是她,只淡淡回应了一声。

    殷怡晴也不跟她客气,径自走进屋子,笑道:“方才那顿饭好热闹。可怜我没人疼,也没人叫我一起吃。”

    俞莺巧也不知答她什么好,只道:“殷姑娘有事?”

    “也没事。随便走走罢了。”殷怡晴笑望着俞莺巧,眼神之中满是玩味,“啧啧,仔细一看,妹妹果真惹人怜爱,连我都想好好疼疼你了。”

    “殷姑娘若只是来开我玩笑的,请恕我不能奉陪了。”俞莺巧沉了脸色,道。

    “呵呵,别那么冷淡嘛。”殷怡晴笑道,“要说正经事,也有那么一件。方才我经过码头,见云蔚渚上水路被封,似乎是官家的人。妹妹今早应该去过对岸,可知道些什么?”

    俞莺巧见她问正事,便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殷怡晴低头思忖,“看来是与那个人有关了……”

    俞莺巧听她如此说,想起自己先前的疑问。她虽不太敢信殷怡晴的话,不过倒也不妨一问。

    “殷姑娘所说的,莫不是东院之人?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

    殷怡晴抬眸,笑得狡黠,“你想知道?”

    俞莺巧深觉不祥,但依旧点了头。

    “那人的身份底细我自然清楚,可此事牵扯极大,我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若要我说,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殷怡晴依旧带着那份狡黠,如是道。

    俞莺巧哪里能轻易作答,只是蹙眉不语。

    殷怡晴见状,笑劝道:“先听一听嘛。”

    俞莺巧已然后悔自己问了她,她叹口气,道:“你且说说是什么条件。”

    “简单得很。”殷怡晴愉悦万分,“从现在开始,到明日子时,你不准跟我师弟说话。”

    “这算什么条件?”俞莺巧讶然。

    “我乐意。你管我开什么条件呢。”殷怡晴一边说,一边看俞莺巧的脸色,含笑道,“其实么,东院中那个人的身份,与妹妹也没有多大关系,知不知道也无甚妨碍。那贼丫头的事,就算妹妹你不尽心,我师弟也会料理。妹妹如果觉得划不来,别理我就是。只是我竟不知道,原来妹妹你这么想跟我师弟说话啊。哎,你们平时都说些什么呢?”

    这番话,让俞莺巧的心里大不自在。如果说东院那人的身份对她无关紧要,那么跟不跟肖让说话又算得上多大的事呢?殷怡晴到底有什么盘算,她猜不到。但无论怎么看,不说话这个条件,也伤不了人。两相权衡,倒是先解决了东院的谜题为好,也省得被她调侃看低。

    她想到这里,皱着眉头,道:“这条件我应了。还请殷姑娘将所知之事直言告知。”

    这个回答,让殷怡晴笑颜如花,她抚掌道:“好!妹妹果然爽快!”

    俞莺巧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已然忐忑,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