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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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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莺巧确认了符云昌一行离开后,便吩咐镖师们整理拦路的树干,自己则随肖让上了马车。她半跪身子,道:“公子手上的伤须得尽快包扎才好,我这里有镖局特制的金创药膏,公子快敷上吧。”

    肖让看了一眼她递上来的小盒子,皱眉道:“这盒子也太难看了些吧?”

    俞莺巧有些尴尬,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盒:粗瓷方盒,因长久随身,磕破了些,也磨去了原本的花纹,确实不大好看。她诚恳道:“盒子的确粗糙,但内里的金创药膏却是上好的,公子试过便知。”

    肖让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那小盒,打开盖子闻了闻,笑道:“王不留行、桑根、焦芍、厚朴、蒴翟、黄芪、干姜……果然不错。只是敛血足矣,却不止疼,又不祛疤。你一个女儿家用这个,倒是难为你了。”

    方才他说是学医之人,如今报出这些药名来,可见医术不俗。梅谷中人,果然不同凡响。俞莺巧不禁佩服起来。

    肖让见她面露钦佩,不由笑了起来,“日后你来梅谷,我封一罐子凝香生肌膏给你。”他将盒子递还给俞莺巧,道,“好意心领了。这点小伤我自会处理。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裳。”

    俞莺巧讪讪地接过盒子,颔首退了出去。待到车外,她略走远些,有些落寞地看着手里的小盒。也是,如此粗糙之物,他如何看得上呢?她笑叹一声,将盒子收进了怀里。

    此时,前路已收拾干净。镖师们赶过来问她何时启程,她吩咐略等片刻,便估算着时间,在车外静候,更趁此空隙,细细思考起方才的事来。

    对方是冲她来的,却累及了雇主,实在有愧。说来也好笑,这符云昌与她不过一面之缘。那是几月之前,她随父亲俞济远押镖过羊角山,不想遇上了山贼劫道。领头的,自然就是符云昌。镖局押镖在外,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惹是非。何况毕竟是羊角山的地界,客不压主,更不能轻易动手。俞济远便让她带几个人拖延,自己领了身手好的镖师走捷径绕路。她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想天公作美,下了一阵急雨。俞济远一行脱身之后,那山贼大约是觉得无利可图,便也作罢了。本以为此事就此终结,却不想她比武招亲的帖子刚发不久,那山贼头子便放话出来,说要赢了擂台,娶她做压寨夫人。她原以为这山贼只是为了报仇刻意羞辱她,但方才看他的态度似乎有几分认真。无论如何,招惹上这种人,只怕这一路必不顺遂。

    不过,羊角山距此甚远,符云昌会来此地实在蹊跷。方才他又说什么“得了信”,这一点也让她非常在意。这次出镖是她一人带队,镖单细节也是由她商定,除了她带着的五个镖师,即便安远镖局之内,也没几人知道详情。如此想来,就是梅谷之中有人走漏风声。知晓她与羊角山的过节,又清楚他们行程的人,在梅谷中仅有一个……

    俞莺巧想到此人,却带着些许私心不敢确定。恰好肖让换好了衣衫,又说要饮茶。她便缓了启程之事,索性让众人休憩做饭,吃完了再上路。自己则起了小炉,替肖让烹茶。待将茶水递上,她斟酌着开口,问道:“恕奴家冒昧,不知公子与同门之间相处得如何?”

    肖让接过茶水,轻轻吹着浮沫,道:“尚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俞莺巧早已准备好应对,笑道:“令师姐殷怡晴与安远镖局交好,与奴家也以姐妹相称,只是却从未听她提起公子。本以为关系疏远。但公子说这次托镖是殷姑娘提议,似乎又并不疏远。所以我才好奇一问。”

    肖让也笑了:“原来如此。怎么说呢,自小一起长大的,早熟悉得跟亲人一样,又何必刻意与人提起?师门之中,我与她年纪最为接近,故而也比较热络,常一起下棋、弹琴、作画……如此这般。”他说着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语气里夹了一声叹息,“不过呢,不是我背后说她是非,你这样的姑娘还是莫要跟她走得太近了。”

    俞莺巧有些不解,“公子何出此言?”

    肖让摇着头,道:“都说红颜祸水,美貌如她,就不只是祸水了,简直是祸害。你别看她妖娇柔媚,心狠着呢。而且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得罪了她,不知要倒多大的霉。这些倒也不算什么,最教人头疼的便是她……”肖让没说下去,只是长叹一声,道,“唉,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俞莺巧听得发怔,怎么也无法把他口中的那个人与自己认识的殷怡晴联系起来。但她终究抓住了重点,开口问了一句:“那公子可曾得罪过她?”

    “我?”肖让唇角一勾,笑得淡然,“兴许吧。”此话说完,他低头,轻轻抿了口茶。只这一口,就让他蹙起了眉峰。

    俞莺巧不知他又怎么了,小心地询问一句:“可是茶有问题?”

    肖让放下茶盏,笑望着她:“烹茶一事,讲究太多,并非一日半日能够贯通。这杯茶就罢了。”

    俞莺巧带着愧意点了点头,“奴家必用心习学。”

    肖让道:“你有此心,再好不过。说起来,此去不远有一处小集可以落脚,集上有家茶寮,倒是不错。现在启程,兴许日落前能赶到。到时我请你喝上一杯。”

    俞莺巧含笑应了一声,捧着茶盏退出车外。她吩咐众人起行,又唤过一个镖师,道:“你即刻赶回安远镖局,告诉总镖头羊角山之事,再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弟兄来接应。”

    镖师得令,牵过马匹,绝尘而去。

    ……

    却说众人启程,悠然而行,果然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处小集。

    梅谷地处静僻,本少有人烟。这处小集原本只是个歇脚凉亭,因那些慕名来拜访梅谷之人在此休憩,渐渐就生了商机。先是茶寮酒肆,而后客栈澡堂,待到今时,已然成了气候。虽然已近黄昏,道路两旁的商贩依旧热络,见了俞莺巧一行的马车,都纷纷招呼起来。

    先前得了肖让的话,俞莺巧便径直驶向了茶寮。老板见有人来,堆了满脸的笑意,迎上来道:“哟,诸位一路辛苦。我这有好茶,喝一杯解渴,喝两杯消乏。”

    俞莺巧轻巧地跃下马车,笑应道:“烦老板沏上一壶吧。”

    “好咧,不知您是这里喝还是带上路?”老板问。

    俞莺巧还未答,就听肖让开了口:“这里喝。”

    老板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大变,方才的笑容全僵住了。待看到肖让下了马车,他的脸色已然惨白。肖让走到一张桌子前,伸手轻轻一抹,而后微蹙着眉头,拿出块帕子来擦手。他看了老板一眼,道:“好久不见,怎么你这儿的桌子还是这么脏?”

    正在这时,老板突然捂着肚子蹲下身去,喊道:“哎呀呀呀呀,肚子疼,哎呀呀呀呀,不行了……姑娘对不住了,我得关门看大夫去!”说完,他急速拉下了盖帘,摆上了打烊的牌子。

    “哎……”俞莺巧满心讶然,也不知这是演的哪一出。

    肖让满脸无奈,自语一句:“我就是大夫……”

    “公子,是不是……”俞莺巧正想询问,转头之时,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之事。那茶寮老板的“病”如同引信,一下子让这小集陷入了不安的骚动。方才还在招呼生意的人家,此刻全在收摊。那匆忙的动作,好似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似的。只一会儿的功夫,道旁商铺全部收尽。

    肖让也察觉了此事,却只一叹,道:“唉,就算天快黑了,也不必收得这么快吧?”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忽然心生惆怅,几番欲言又止。

    “也罢。那就不喝茶了。前头有家客栈,存着上好的玉冰烧酒,买几壶再上路吧。”肖让说着便往前去。

    俞莺巧忙跟上去,道:“公子,夜路难行,不如就在这里投栈吧?”

    “那可不行。”肖让笑说,“这集上只有这一家客栈,酒虽不错,客房却糟糕得很。褥席枕头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一股子阴湿霉气。窗户房门都老朽了,开关之时吱吱呀呀地响。那声音,隔着堵墙都听得清,教人怎么休息?最让人难受的,就是那大厅的地了。石板木板的我也忍了,偏是泥地。晴日生尘、雨天沾污,叫人如何踏得进去?总而言之,待会儿劳你进去取酒,我就等在门口好了。”

    他说话之间,两人已然行至客栈门口。与先前道旁的商户一样,店小二正关大门,可巧一扇门的门轴卡住了,怎么也推不上。

    肖让见状,叹了一声,对俞莺巧道:“你看,我就说老朽了吧。”

    俞莺巧只得点头相应,又带着些许歉疚,望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到肖让的时候,已是满脸的欲哭无泪。他一边用肩旁顶着门,一边颤着声音道:“抱歉啊二位,打烊了!”

    听到这话,俞莺巧心里无奈,也不好意思强求。她担心肖让又说出什么刻薄话来,抢着道:“公子,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露宿一夜。明日上路时,再来买玉冰烧酒也不迟。”

    肖让听她这么说,略想了想,道:“嗯,幕天席地、赏星观月,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俞莺巧见他答应,心里定了许多。她喊了手下镖师过来,吩咐找一处干净的旷地,将马车停妥,再起火扎营。

    便在这时,另一行人也到了客栈之前,看到如此情况,为首者走到了肖让和俞莺巧面前,抱拳开了口:“叨扰。我看几位是惯走江湖的人。我们途经此处,本要投栈。不想这店打了烊,如今只怕也要露宿。不知能否依傍诸位?”

    俞莺巧见他们并非江湖打扮,似乎是远行的游人,原本照应一下倒也无妨,但毕竟有镖在身,她不敢草率。但肖让却开了口,笑道:“有何不可。”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俞莺巧有些为难。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便在那一行人中,有一位妙龄的姑娘,生得秀美温婉,手上还捧着一把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