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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沧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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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傲霜冷冷地说完,观察着贝凌云的反应。

    然,他依然保持着怔忡的状态。

    下午,御医跟贝傲霜回禀,说他给恭王爷制定了一个比较偏激的疗法。

    “如何偏激?”男人冷漠地问。

    “就是加倍服用安神的药物,使得王爷一直处于安静的状态。”

    这个回答令男人十分感兴趣锎。

    “哦?一直安静吗?”挑着眉问道。

    “是的。这样,王爷的病情就不会再加重,也能够在宫中安然度过此生了。”御医讨好地堆着笑容。

    这个御医,虽然在整个太医院算是医术不错的,可他的医德却是最坏的。

    上午定下心神之后,他就想到,这次可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如果能够利用这次为前皇上治病而取得现任皇帝的欢心,以后在太医院的地位就不愁没有攀升了。

    遂,他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就悉心研究出了一个方子。

    这就是他所说的“偏激的疗法”。

    实则这个疗法根本就不偏激。

    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他才故意取了这么个名字。

    ——想来从古到今,医生也不都是治病救人的。

    总有一些为了达到个人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败类充斥在医生行列,诸如为贝凌云医病的这个御医。

    说完了自己创作的“疗法”之后,御医等着皇上的嘉许。

    果不其然,男人微微眯眼,“好,这个方法不错,可以减少哥哥的痛苦。”

    这意思,就是准许御医那么做了。

    随后,天黑之前,贝凌云就被灌了一次药汤。

    贝傲霜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对这个曾经跟他一较高下的男人不放心。

    遂,坐在榻边,说了这样的话。

    贝凌云的反应有点让他失望,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御医不是说过了吗,恭王爷从此后都会安安静静的了。

    望着跟自己神似的那张俊脸,男人的怒火倏然腾起。

    他俯下身子,将脸孔悬在贝凌云的上方。

    “看看朕的这张脸,就是拜你所赐!”捏着男人的下颌,咬牙切齿,“你毁了朕的脸,你知道吗?”

    男人没有反应,瞳孔是凝结的。

    “拥有了俊脸又能怎样?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用力松手,把贝凌云的头摔回到枕头上。

    旋即,贝傲霜在地上逡巡着。

    “你不是喜欢跟朕斗吗?怎么竟然疯了呢?是斗不过朕了,对不对?”问话的时候,一直围着床榻打转。

    榻上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好像听不到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事物,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即便这样,贝傲霜还是对一个毫无反应的人撒起气来。

    “贝凌云,你可知过去对朕都做过了什么?简直是罄竹难书!”想到了过往,咆哮着。

    “从小到大,父亲都会拿你跟朕做比较。因了你母亲是皇后的缘故,父亲总是偏袒于你!这些朕都可以忍耐,包括那次冬狩,你借机毁了朕的容颜,朕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为什么要杀了朕的母亲?”

    说罢,揪住榻上男人的领口,把他的身子拎起。

    贝凌云就那么痴痴地望着,眼仁儿里毫无内容。

    他不懂得反抗,只懂得接受。

    接受弟弟的质问,接受被辱骂。

    眼看着做哥哥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贝傲霜又把他扔回到榻上。

    “贝凌云,朕知道,私宅的那把火,是你差人放的。你是不是打死都没有想到,烧死的那个不是朕!你放火的时候,朕已经在夏国了。而在此之前,朕正乔装待在玄清庵陪伴蕊妮!”顿了顿,“知道蕊妮是谁吗?就是谨王妃、鱼薇音,也是你的芷素师父。”

    男人只顾着滔滔不绝地说着,却没有再仔细观察榻上的哥哥。

    若是他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睫毛有了微微的颤动。

    “是啊!过去你那么排挤朕、残害朕,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朕比你幸福,能够跟她双宿双栖呢?”得意地笑着,“我们在一起相处的那些时日,是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体会到的美好!”

    倏然想到了女子的死,——即便没有在谷底找到尸首,他还是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

    想来也是,那片山谷范围很广,加上当时已经天黑,内卫司的人也搞不清楚那辆马车到底是在哪个范围内坠落山崖的。

    茫茫崖底,想要找见她,真的是不容易。

    可就算女子已经不在了,他觉得自己也比榻上的“活死人”幸福,至少他们在一起生活过。

    许是想缓解一下内心的悲伤,男人又想到了打击贝凌云的一件事。

    但见他忽然间暧色浮面,又把面孔悬在哥哥的头顶。

    “贝凌云,那一次,你只看见你的苏妃在亲吻朕,却不知,朕早就给你戴了绿.帽子了!哈哈哈……”狂狷地笑着,“不过说真的,她的功夫不怎么样啊!那些功夫都是朕教她的,看来你跟她之间的实际演练竟是没有什么长进的!”

    自说自话了好一会,贝傲霜倏然觉得意兴阑珊。

    “好没意思!”坐在榻边,拍了拍兄长的脸颊,“你现在这样,让朕觉得好没意思!”

    又坐了一会,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静了下来。

    好久,蜡烛燃烧殆尽。

    烛芯倔强地闪了几次大的火焰之后,彻底熄灭。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轻轻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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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阔国都城,玄静庵。

    霓朵怔忡地坐在围廊里,看着一颗油绿的小草发呆。

    “施主,您怎么了?”住持师太走到近前,关切地问道。

    也不知道怎么的,第一次谋面,师太就没来由地喜欢女子。

    遂,这两天一有空,就来找女子聊天。

    “师太,没有什么,我只是在发呆。”女子如是说道。

    师太便不再问,只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良久,女子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真的是让人愁肠寸断啊!”师太倏然感慨道。

    “师太……”霓朵惶然叫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施主一定是在走与留之间踟蹰不前,对吗?”住持问道。

    女子惊诧地点点头,“师太怎的知道?”

    “世间的儿女,多为情所困。”慈蔼地微笑着,“凡事不可强求,只要随心而行就好。”

    霓朵愣了一会,旋即,冲住持点头,“谢师太教诲。”

    住持师太没有再做逗留,缓步离开。

    经过她一番点拨,女子的心绪比方才好了许多。

    两天前的晚上,她循着车辙往前走。

    后半夜,终于寻到了崖顶。

    望着车轮印记消失的地方,她的心瞬间跌落寒潭。

    那里,是绝路!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连同马车一起跌落了山崖。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崖头向下望去,发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

    然,她却对自己说,即便只能见到他们的尸首,她也不可以放弃。

    就这样,她开始寻找下到崖底的道路。

    因为此处是断崖,所以到崖底的路要绕到很远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是寒冷的,女子却浑身大汗。

    只因在下行的过程中十分凶险,有几次,她都险些滚落山崖。

    终于,大约在天快亮的时候,她摸到了崖底。

    可是,仅限于到了山崖下面。

    之前崖顶落车的那个方位却是无法确定的。

    潺潺的溪声传入耳中,女子这才意识到口渴难耐。

    于是,寻到了溪边,捧起清澈的甘泉,喝了个痛快。

    大半个晚上都在赶路,她实在是太疲累了。

    为了一鼓作气找到他们,女子没有停下来歇息。

    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好想喊他们俩的名字,可是又担心会招惹来别的东西。

    诸如野兽,或者,残留的追兵。

    尽管心里是恐惧的,她还是壮着胆子在找寻着。

    “贝御风,苏正,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死掉……”她不停地默默念叨,希望自己乞求的事情能够成真。

    山谷里湿气很重,就算女子有夜视的能力,却无法穿透缭绕的烟雾。

    她就只能摸索着前行。

    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工夫,好像听见了隐约的呻.吟声。

    想都不想,她就奔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当快要接近声源的时候,吟声却断了。

    没敢出声,女子只是侧耳倾听着,希望那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静静地待在原地,好一会,便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一次,她判断出了声音发出来的确切位置。

    不敢断定声音是否就是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她担心万一是打斗中不慎掉落山涧的追兵,如果自己贸贸然出去,人家毕竟是练武的,搞不好会要了她的小命。

    遂,她找了一根还算很粗的干树枝,拿在手里当作武器。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出走去。

    当她穿过缭绕的水雾,走近发出吟声的人时,激动得差点欢呼出声。

    原来,呻.吟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正。

    “苏大哥——”甫一出口,女子先委屈地扁了扁嘴。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四处张望之后,才看清了她的样子。

    “霓朵姑娘……”显然比女子更加吃惊,“你怎么会说话了吗?”

    女子拼命点头,走到男人身边,矮下身子。

    “苏大哥,我以为你们已经……”这次,未及扁嘴,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宗谋……”男人踟蹰着说道。

    没等两人再继续感伤,霓朵便看到了苏正的伤口。

    “天哪!”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巴。

    苏正伤到了小腿,且伤势十分严重。

    因为光线和雾霭的缘故,可能他自己看不到腿伤是什么样的。

    她却能够清楚地看到,伤口血肉模糊,还有森森的白骨露了出来。

    必须马上为他治伤,否则这条腿可能都要保不住。

    即便没有医疗条件,她也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他的伤口更加恶化。

    “苏大哥,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不待男人有反应,女子就快速离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根木棍和藤条。

    旋即,她用木棍把男人的小腿固定住,以藤条做绳子,保证了小腿的骨伤不会再发生二次伤害。

    这时候,女子不禁懊悔起来。

    当初做猫咪的时候,为什么不跟一个做中医的主人学一点药理和医理呢?

    若是知道了什么药草可以消炎、什么药草可以止痛,是不是就能够在此刻利用上了!

    要知道,这谷底的气候比上面温暖,植物都很茂盛。

    她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好多种药草,可是因为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不敢拿来给苏正敷腿伤。

    药草可是不能乱用的,一旦用错了,会有性命之忧。

    “苏大哥,你觉得怎么样了?”女子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男人竭力控制脸上的表情,竟露出了笑容,“看样子你还好……”

    她却没有时间跟他叙旧。

    “苏大哥,你先在这里稍事休息一下,我去找他!”说罢,站起身。

    “好。自己要小心!”他也担心宗谋的安危呢!

    女子点点头。

    走了几步之后,又返身而回。

    “苏大哥,你拿着这个防身。”把手中的干树枝塞到男人手里,“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我,然后先用这个树枝来保护自己。我只要听到了,就会马上赶回来。”

    苏正望着娇俏可人的小女子,她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有担当的话来,真的很能暖人心。

    稍后,女子再度离开。

    既然苏正就在这个地方,那贝御风也一定不会离开太远。

    大约走了十几丈远之后,女子便看见了衣衫的一角。

    那里躺着一个人没错。

    而且衣服的颜色跟他的很像。

    然,看见了之后,她却望而却步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向她袭来。

    她好担心,担心躺在那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又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动弹半分。

    女子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总归是要过去看的。

    “别害怕,要接受现实!”她对自己说道。

    旋即,迈着细碎的步子,往衣服跟前靠近着。

    待走到近前的时候,便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是贝御风没错!

    他的花白头发和假胡须还是她亲手制作的。

    霓朵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机械地矮下身子,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往男子的鼻尖处贴着。

    这个动作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是,于她而言,却是无比艰难。

    终于,指尖触摸到了他的鼻子。

    皮肤是微温的,但却没有感受到呼吸。

    “不……”她呢喃一声,挪开手指,放在了他的颈部动脉上。

    然,这一次却叫她几乎狂喜,——他的颈部动脉在跳动,而且还很有力。

    “贝御风,醒一醒……”挪身到了男子的头侧,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呼唤。

    没有反应。

    “醒一醒,宗谋……”她又换了个称呼。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子,女子急了。

    想了想,让他平躺好。

    先是小心翼翼地撕掉了他唇畔的假须,然后又把他头发上的染料掸了掸。

    随即,捏住了他的鼻子,然后把她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双唇接触上的一瞬间,他的手臂便挽住了她的雪颈。

    “唔……”这个意外令她忍不住想要挣脱。

    然,根本就挣脱不掉他的钳制。

    男子的手臂相当有力,他又稍微一用力,她的大半个身子便伏在了他的胸口。

    这时候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他是清醒的!

    那么,他就是故意的。

    她嗔怪地挣扎着,结果却是被他抱得越来越紧。

    当这个旷世缠.绵的热吻结束之后,女子已经因为缺氧而半昏在男子身上。

    “霓朵,你能说话了,我真高兴……”宗谋紧紧地拥抱着日思夜想的人儿。

    然而,当劫后余生的感慨和绝境重逢的喜悦稍微淡化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

    “我……,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轻声问道。

    这个时候,女子终于从迷糊的状态中走出来。

    “嗯。”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然后,推开男子,顾自坐起。

    “对不起,我只是因为你会说话了,所以……”宗谋试图解释,但也知道,解释是无力的。

    女子觉得,他可能并不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遂,将错就错下去。

    她承认心里还有他,可他毕竟做过对不住她的事情。

    再爱他,也不要扮演妻子之外的别的角色。

    “能走吗?”蹲在他身侧,淡然问道。

    “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不知道伤在了哪儿。”他试着用双臂支撑起身体。

    可刚刚动了一下,右臂就痛得钻心。

    想来应该是断了。

    可方才跟她亲吻的时候明明能够那么用力的拥抱,这简直让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既然起不来,男子索性继续躺着自查身体的状况。

    还好,双腿还能动,只是皮肤上有轻微的疼痛,想来是坠落的过程中被擦伤的。

    “怎么?动不了吗?”霓朵的口吻里添了一份关切。

    “没事,可以的。”男子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支撑着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女子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

    “别动!”轻声命令他,随后,凑近了,仔细查看伤口。

    “没事的,我们走吧,去找苏正。”男子固执地想要起身,却在站起的过程中,打了一个趔趄。

    女子这才想到,他是看不见的。

    遂,急忙搀扶住他,“我已经找到苏正了……”

    未及她说完,男子便赶忙扯着她的手臂追问,却因为动作剧烈而扯得伤手更痛。

    “苏正如何了?”声音有些颤抖。

    “他还好,只是腿断了。”霓朵站到了男子的身侧,把他的完好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搀扶着前行。

    “谢天谢地,他没事就好,否则,我要怎么跟乔若惜交代……”男子低声呢喃。

    女子听了,倏然止住了脚步。

    “苏大哥……,跟乔若惜?”出口之后,又觉得不该问。

    到底是人家昕王府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便让她这个“外人”知道!

    可男子还是回答了她。

    “苏正喜欢乔若惜。他本打算这次送我们到外域之后,就回都城来找乔若惜的……”

    “乔若惜……,她不是你的正妃吗?”整句话都透着苦涩。

    男子苦笑一声,“那门亲事,不作数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指头!”

    女子便愕然地看着他。

    他那茫然望向前方的双眸里没有一丁点的光彩,却渗出了浓浓的忧伤。

    “你们……”霓朵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精明睿智的男子却发现了端倪。

    他侧头“望着”她,“霓朵,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眼看退无可退,她只能承认。

    “是的。”

    “走吧,找苏正去。”他竟然没有细问缘由。

    她便继续搀扶着他,往苏正的方向走去。

    因了雾霭还未散去,走了好一会,才找到苏正。

    霓朵没有想到,两个男人相见之后,竟然都湿了眼眶。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两个出去?”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这就难到了宗谋。

    他的眼睛看不到,只知道这里是崖底,要怎么逃出去,这,实在是无从知晓的。

    不过,苏正却有办法,“这里离玄静庵不算太远,你可以去玄静庵求助。”

    “好,告诉我方向,我现在就去!”霓朵当即决定出发。

    “不可!”苏正摇摇头,“待到雾霭散去之后,你再去求助吧!”

    霓朵去寻找宗谋的时候,苏正就在慨叹,在这个雾霭弥漫的谷底,她竟然能够找见他,这已然是个奇迹。

    “没关系,我有夜视能力。”女子出言安慰。

    “夜视只在黑暗的环境中有用,雾霭实在不利于寻路。听话,稍晚一点再出谷……”宗谋也赞成苏正的话,而且,他的口吻听起来几多柔情。

    二比一,女子便不再执拗。

    三人静坐等待雾散的时候,聊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男子真的没有发觉到霓朵跳车。

    他们只是拼命地奔跑着,直到被逼上了崖顶。

    马车停下之后没一会,追兵就赶了上来。

    “昕王爷,只要您乖乖束手就擒,属下保证,皇上一定会饶恕您的死罪——”内卫司首领没有下马,顾自骑着马儿兜兜转转。

    当追兵呈扇面包围马车的时候,苏正不得不撩开车帘,跟宗谋商量对策。

    然,却只看见男子独自坐在车里。

    “宗谋,霓朵呢?”怕被追兵听见,苏正以最小的声音问道。

    经他一问,男子瞬间乱了,“怎么?她不在车上吗?”

    “是的。”苏正轻轻地叹息,不想被对方察觉到他的气馁。

    男子沉默以对。

    他在担心女子的安危。

    “宗谋,要么我们妥协吧!反正霓朵姑娘不在车上,我们两个被捉到,也没有什么……贝傲霜不会对你这个王爷有什么过分之处……”苏正忽然提议道。

    原本就是为了帮助女子逃出都城,现在她“失踪”了,想来是不必再为难奔突了。

    然而,他的提议却遭到了男子的反对。

    “苏兄,他们如此不要命地追截,说明他们并不知道霓朵不在车子里。正因为此,我们更不可以妥协。”

    他们两个都用了“妥协”,而非“投降”,这绝对是有标志意义的。

    “可是,我们……”苏正停下了劝说。

    他知道,宗谋想要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

    “苏兄,我不想拉着你一起涉险。你……,下车去吧!”男子知道,这话一说出口,一定会伤到苏正的心。

    果然,苏正恼怒地回了一句:“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宗谋便不再说话。

    生死攸关的时候,再亲近的人,也不可以让对方陪同自己赴险。

    “宗谋,说吧,你想怎么做,我必生死相随!”苏正的大手搭在了男子的肩头。

    男子沉默一霎。

    这时,内卫司的首领又开始喊话。

    无非是劝降的言辞,只不过,这一次有了时间限制。

    首领说,一炷香之后,若是他们还不乖乖投降,就要采取行动了。

    至于是什么行动,没有细说。

    又或者,连首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行动。

    总之,局面就僵在了这里。

    “宗谋,你想跳崖,是吧?”苏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男子点点头,“是的。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以为霓朵也坠崖了。如此,她就会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别说了,我同意跳崖!”苏正打断了男子的话。

    “苏兄,我不希望让你陪我涉险,你还有那个心愿没有实现!”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比向心爱的人道白还重要呢?

    “天大的事都要往后放一放了。”苏正收回了手臂,“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就证明老天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到时候,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拼命克服。只要能够度过这次难关,乔若惜我是娶定了!”

    男子第一次听见苏正以这样决绝的口吻说话。

    小小的震撼过后,更多的是感动。

    “好吧!苏兄,这辈子我欠你的……”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苏正没有回应,而是转过了身子。

    “我们不要等什么一炷香的时间了,早死早托生!准备好了吗?”把缰绳握在手中。

    “准备好了!”男子铿锵回答。

    “那就出发了——”话音未落,用力抖了抖手中的缰绳。

    旋即,本就伤痕累累的马儿撒了欢儿地往前冲去。

    就在车子腾空的一瞬间,苏正扔掉了缰绳,转而回身去抓到了宗谋,并扯着他一起跳离了马车。

    “啊——”

    “啊——”

    尽管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在坠落的过程中,两人还是忍不住叫喊出来。

    途中,宗谋被崖畔的树枝刮了一下,下落得就慢了一些。

    而苏正,在坠落的过程中,身体撞到了崖上一块突起的石头。

    如此,受了撞击的身体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两人落地之后都昏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没多久,便分别被女子找到。

    “你们俩真是命大啊!”女子听了他们的叙述,感叹道。

    他们又岂是命大那么简单!

    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下来,两人竟然都活着,只是一个断手一个断腿,这简直就是奇迹!

    “那么,就说说你吧!怎么会扔下我们两个私自逃走的?”苏正戏谑地说道。

    经过方才被女子施救,他对她已经相当熟稔。

    被他这么一问,霓朵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不是逃走啦……”

    “那是什么?”苏正不依不饶。

    这时,宗谋有点听不下去了。

    “苏兄,别这么挤兑她了……”明显向着女子。

    “啊哟!你们两个这是准备联手对付我吗?”苏正忍着伤痛,打趣他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彼此之间是互相有情的。

    只不过,谁都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个任务想来只有他苏正能够完成了。

    然,他也深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对这两个都十分倔强的人来说,不能直接说和,需要慢慢渗透。

    面对苏正的打趣,女子刻意忽略。

    “其实,我是想趁你们不备,跳车之后吸引追兵的注意力。结果,结果却摔晕了……”越说越觉得丢人,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你摔晕了?究竟摔到了哪里?怎么会晕呢?”宗谋听了,揸着手,急不可待地追问。

    “就是跳车的时候撞到了头部!”女子的声音故作愉悦,“其实也没什么啦!若不是摔了这么一下,也许我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也找不回记忆……”

    “你恢复记忆了?”苏正问完,扭头看了一眼宗谋。

    霓朵点点头,“虽然有的细节还是记不住,但大部分记忆都已经恢复了。”

    苏正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是为男子的命运而慨叹。

    本以为经历了这场生死较量,女子会对宗谋心生感激乃至于发现他对她的重要性。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然恢复了记忆。

    也就是说,她已经记起了他当初是如何伤害她的!

    虽然宗谋跟乔若惜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但他们毕竟是拜过堂的。

    苏正觉得,之前宗谋做过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雾霭散得差不多了,你们好好歇着,我去玄静庵求救。”霓朵没办法再耐着性子跟两人聊天。

    于是,苏正便指明了玄静庵的方向。

    “大约十五里山路,你可以吗?”大致说明白了路线之后,苏正问了一句。

    “放心吧!”女子眯起眼睛,“我很快就会带人来救你们的!”

    随后,她用大树叶简单地做了两个小碗,到溪边盛了两碗水,递给两个男人喝下去。

    又给他们弄了几根粗壮的干树枝做武器,接着就往玄静庵的方向走着。

    这山崖,真的是下来容易,上去难。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上去的小径。

    可小路上满是青苔,走在上面十分湿滑。

    好几次,霓朵都从上面滚落下来。

    然,她知道这条湿滑的小路是救命的道路,便一次次重新爬过。

    等到爬上山崖,已经像个泥人儿一样了。

    辨明方向,她继续往玄静庵的方向走着。

    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找见了处在山坳之内的玄静庵。

    当她出现在庵门口的时候,庵里的姑子吓了一跳。

    “快,去救苏正——”幸好她还记得苏正交代过的话。

    不能说去救昕王爷,因为全都城乃至于全国的人都知道昕王爷已经不在了。

    如果说是救昕王爷,尼姑们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只有说去救苏正,救那个在他们尼姑庵长大的人,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果不其然,住持一下子就相信了这个根本看不清模样的姑娘。

    几乎率领了所有的庵众,住持亲自出马,由疲惫不堪的霓朵带路,往山崖下寻去。

    路上,女子好几次都瘫倒在了地上。

    ——她的体力几乎耗尽,加上之前的紧张情绪在此时得到了缓解,没了精神支柱的身体更加虚弱。

    可是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苏正所在的位置。

    没办法,住持只能让两个小尼搀扶着霓朵,而她只负责指路就好。

    也难怪住持这么心急,甚至亲自出来寻人。

    想当年,她可是看着苏正在玄静庵长大成人的。

    终于,霓朵奇迹般地没有带大家走冤枉路,直接去到了苏正和贝御风的身边。

    然,当众人为寻到了伤者而兴奋得几乎欢呼的时候,女子却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