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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
她不由得伸出舌头,想要从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去寻找一切能够解决自己需要的东西。
迷蒙中舌尖滚过,突然触及到一点,迫不及待的卷入,然后来不及细细品味,凶悍的吞入喉咙。
突然,一顿。
味蕾突然泛上来一丝甜,然后汹涌的涌出腥味。
血!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寒冷的空气奔腾入肺腑之中,一片冰凉细碎落到脸上,仿佛刀子一般,令人产生惧意的温度。
白,触目间都是白,如浅浪一般轻轻的卷来。
细碎的雪点洒落,如米粒,片刻之后,鹅毛大雪蹭蹭蹭的撵上来,然后气势汹汹的向她砸了过来。
一脸的冰雪。
她伸手去抹。
咦?为什么动不了?!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往自己的手看去。
这是——她的手?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小的手?自己的手怎么萎缩了?
怎么回事?她记得昨晚是她好朋友的订婚礼,自己去帮忙,累得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直接睡着了,怎么一睁开眼就成了冰天雪地?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捆住了,几乎不能动弹,她使劲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眼前的那团柔软的东西蹭开,睁着眼睛去看眼前的事物。
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那只麻雀,怎么像一只老鹰般大小了?几乎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而近处露出的干枯的枝条,怎么比自己的手臂还要粗了?
怎么回事?
她突然明白过来。
不是那些东西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更确切的说,是自己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为什么自己会成了婴儿?
还有,那落到自己嘴角的血点又是怎么回事?
她再次歪了歪自己的脖子,想要去看另外一边的场景,好以此来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另外一边包裹着她的布匹不知硌着什么,蹭不下去。
她努力了片刻,最终无果。
她约莫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自己就这样重生在一个小婴儿身上,还孤零零的被丢弃在冰天雪地里,恐怕过不了一个小时,自己就得被冻死吧。
冻死。这可真不是个好滋味。唯一期盼的是冻死之后可以再次回到她原来的身体,睁眼又在那张豪华的席梦思上。
她这边自我安慰的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到一阵声音从雪地里传来。
“嚓嚓——嚓嚓——”
“嚓嚓——嚓嚓——”
是什么东西戳在地面的声音。
她转到刚才的位置,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闯进了她的视线。
一根竹竿,破的。
一只手,瘦的。
一个人,瞎的。
比竹竿还瘦的瞎子大人拿着竹竿,慢慢的敲在雪地上,明明是“咄咄”的声音,因为触及到软雪,而变成了“嚓嚓”的声响。
他抬起自己的竹竿试探着,破裂的竹竿底部夹杂起雪,在抬起的时候落下,然后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
他正慢慢的笔直的向着她走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对自己的死法重新估量了,不是冻死,而是被戳死。
还不如冻死。
飞雪蒙蒙的扑上她的脸颊,雪水化开,冰冷浸透。
瞎子一步步靠近,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可是一出声却只听到自己嚎啕的哭声。
我哭,我哭。
瞎子大人,你不会还是聋子吧。
这般的哭声依然没有阻止住他前进的脚步,他抬起了自己的竹竿,然后向她戳了下来。
竟然又聋又瞎!
竹竿沾着飞雪,白色的碎粒扬起落下,她几乎都要忍不住闭上眼睛来迎接这剧烈的疼痛,但是那竹竿却点在她的身上,不动。
她突然发不出声音。
怎么回事?
那破裂的竹竿抵在自己的胸前,只要毫不犹豫的落下,自己就命归黄泉了。
她紧张的看着那位瞎子大人的手,干瘦如枯木,但是极白,白得仿佛如这雪一般。
他似乎凝神,然后将自己的头转向身后。
她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喉咙,那人的竹竿却突然间扬起来,然后再次向她落下来。
她一口气紧在心间,哭声噎着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散开的竹竿底部压来。
完了。
竹竿落下,突然一转,一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瞎子的竹竿将她一拨,她襁褓中小小的身子突然旋转起来,然后,飞落。
这个极短的时间,她的身子在飞雪中转过三圈,然后,这混沌的天地突然有极致的轮廓勾勒在眼前。
一圈,一望无际的雪原在眼前拉开,狂风卷着雪絮呼啸,死了的树枝在雪地里做了孤零零的一个抗争的姿态,却簌簌发抖。
二圈,刚才无法看见的另一边“刷”的在眼前出现,尸体横陈在雪地里,被砸下来的雪花埋了大半,露出的肢体血迹森然。
三圈,远远的天地一线中,一排排黑影以迅雷之势掠来,上空一只飞鹰俯冲下来。
她轻轻的落在一个雪坑里,荒草从晶莹的白雪中露出干枯的根叶,芊在她柔嫩的脸上,疼。但是眼角却再次被浑白拥入。
一片硕大的飞雪悠悠飘来,朝着她的眼,她睁着眼感受着这片雪白盖上来的滋味。
慢慢,慢慢的落下。
怎么回事?这白,怎么在变?
那片硕大的雪色渐渐深起来,淡红,浅红,深红,血红。
血红?!
血!
被血沾染的雪花准确的落到她的眼上,化开。
浓浓的血腥气突然间席卷而来。
席卷而来的还有那些声音,马蹄踏雪的声音,震得这大地都抖动起来,小小的雪坑瑟瑟发抖,然后突然间塌了半边,掩盖住她的大半边身体,只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
是幸运?还是倒霉?
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瞎子的竹竿敲击雪地,发出“嚓嚓”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倒比那奔腾的马蹄声来得更加的清楚。
这时候,马蹄声停在近处,一个粗粗的男子嗓音响了起来:
“全部死了,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声音有些遗憾,有些伤感惋惜,但是下一秒,那粗粗的声音却陡然间凌厉了起来:
“没有亲自取了他的人头,真令我感到不舒服!”
另外一把声音响了起来:
“主公,那儿有一个人,看样子是一个瞎子,要不要解决了。”
“瞎子?呵!与我一样的瞎子,倒也算有缘。不必杀了,反正他看不见。”
“是。”
那主公道:“西北的大军随着那人的死已经涣散,他手下的十个将军已经在此次的权利争夺中去了三个,天算子当年的预言倒是应验了,兄弟阋墙,毁于一旦,明明天下平定可期,但是太重情义不易变通,只凭一腔义气,注定是个惨败的结局。天智老人说是至少还有二十年的战乱,各路门阀世家地方割据纷纷想要趁着这个时机分天下的一杯羹,乱世之中,也不知何人能够崛起。二十年啊,二十年之后说不定我已埋骨荒原,我的子孙不知道又是如何?走上了这条路,成王败寇,哪怕我这一族尽灭,也不能回头了。”
“主公,二十年之后,天下必定是我家的。”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已经为此筹谋一生,现在虽然是我退出纷争最好的时候,但是,我若退了,置那些跟我一路走的兄弟于何处?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主公,我等必生死随之。”
后面的人影齐刷刷的响了起来:“主公,我等必生死随之。”
这声音震得雪坑中的雪又落了点下来,她被冻得抖了抖,心中暗想,这货的心思可真是深啊,明明自己想要争霸天下,却不忘顺便笼络人心,不过是满足你的一己私欲罢了。果然是好心计。
那粗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去将他们的脑袋全部割下来,给我带回去。”
“是。”
人下了马,然后靠近。
她屏住了呼吸,如果那些人发现自己在这里,会怎么样?丢命的几率大得多啊。不管自己和这群人的关系如何,反正挨着边的都会被斩草除根。
“嚓嚓——嚓嚓——”
那位瞎子大人还在镇定自若的敲着,对那些人视若无睹。
不会真听不见吧,可是刚才的那凝神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瞎子,对了!那个什么主公心机深沉,为什么会故意在一个瞎子面前说那些话?他都能让人将已死之人的头颅砍下来,又怎会因为别人和他一样是个瞎子便放手?
那么,实在试探?可是又在试探着什么?
那些人靠近,然后开始从雪地里扒出尸体,将那些人的头颅割下来。
瞎子大人依然悠然自若的敲着雪地,从旁边一具尸体的手背上踩过。
大冬天的,那厚厚的脚只穿了草鞋,露出的脚背如刀所刻,褶皱深深。
没脚臭。
那些人将所有尸体的头颅割下来之后,转身就走,而这个时候,那马上的主公却突然飞起,一掌向那雪地里的瞎子劈去!
“咔嚓嚓”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响起,他的掌力将他的肋骨全部击碎。
雪坑中的她听着都触目惊心,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那个瞎子高瘦的身子直直的栽下来,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一响,倒在她的面前。
顿时没了呼吸。
她叹了口气,果然,不会放过人。
那个主公道:“竟然,真的是一个瞎子。”
“主公,要不要割下头来?”
“他的头值几个钱?割下来还浪费手力。走吧,天黑之前赶回去。”
“是!”
片刻之后马蹄声再次卷尘而起,然后奔雷一般涌向远处,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消失殆尽。
她全身麻木的僵硬,心中哀叹一声,还是要被冻死。
但是这哀叹声还没有落下,只听“咔嚓”的一声,仿佛是筋骨错落,然后,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个已经没有呼吸的瞎子大人突然抬起了头。
他对着她的方向,伸出手来,轻轻地,温柔的,拨开她的脸上的冰雪。
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