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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一路疾行。她看看日头,这么一折腾,太阳早已偏西。她记得城门关得很早,照这个步行进度有可能赶不及了。她四处张望,只盼着有辆车子经过。可是四周静悄悄地,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风吹过树林和田野的声音。路两旁的庄稼郁郁葱葱像连绵无尽的青色纱帐,一直绵延到西天尽头。青桐虽然胆大,可是心里仍有些发怵。
来的时候为了迷惑车上押送的人,她一路半闭着眼睛,没能好好看看路上的情况。她迟疑片刻,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大步朝前疾奔。
出人意料地是,青桐很快便听到了车子碾压路面的声音。她惊喜地转过头,就算对方不是拉车的,她也可以搭个便车。
车子越来越近了,那是一辆很寻常的马车。两匹黑马并行,速度却是十分从容。这条路上人迹罕至,城门又即将关闭,按说应该行得很快才是。青桐心下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细想。
马车上的车夫也发现了路边的青桐。路过她身边时,他不由得放慢了车速。主动问道:“你要搭车?还有几人?多了就便宜些。”
青桐抬眼朝车夫看去,那车夫大约三十来岁,身躯精壮,面容十分平常,是那种让看了一般也记不住的类型。
车夫又问了一声,“上来吗?城门再有半个时辰就关了。”
青桐摇摇头,手指着前面的庄稼地说:“不用了,我爹在那儿,我等他。”
那车夫也没多说,而是略略一笑。
车夫将马车稍路边拐了拐,离她更新了些。青桐心中愈发狐疑。因为驿道很宽,又没别的车子,他们大可不必朝路边拐来。现在却偏偏要擦着她过。这其中必有古怪。她突然想起了下午那个借水男子嘱咐她要小心的话。看来这些人看她落单起了歹心了。
青桐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她将右手伸进包袱里,那里有程元龙送她的袖珍弯刀和弓箭。她左手隔着布料按住刀鞘,右手迅速一抽。她刚做好准备,那马车已来到她面前,车门突然打开,伸出一双大手,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来抓她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那双手大手一挨着青桐的衣裳,她刷地一下抽出刀来,照着那人的手腕狠劈过去。
那柄胡刀锋利无比,虽不能做到削铁为泥,但削肉为泥绝对是没问题的。
那人哎呀一声,痛得急缩回手。大声咒骂道:“他娘的,这小娘皮还挺野!”
车夫本以为他们会将以往那样十拿九稳,没想到今日竟遇上了硬茬。
他吁地一声勒住马,跳下车来,要来帮着同伙拿人。车中那人也着跳将下来,这人生得膀大腰圆,生得一脸恶相。他一边甩着流血的左手一边对着青桐咝咝冷笑。
青桐左躲右闪,她明知道这个时候周围根本没人,但为了让对方心生胆怯,她还是大声呼救。
那个先前抓的人在车里气极败坏地叫道:“堵住她的嘴,快拖上车,老子好好调、教这辣娘皮。”
青桐观这两人都是练家子,而且又做惯了行当,肯定都是亡命之徒。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为了混淆视听,她煞有介事地大声呼喊:“表哥,快来救我——”一边呼喊,一边瞄着几步开步的马车。
那两人听她这样喊,还真以为附近她表哥。这一迟疑,动作就有些停顿。青桐要的就这一瞬间的生机。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跃而起,跳上车辕。她学着车夫的样子,大声呼喝:“驾,驾。”谁着那两匹马,抖抖耳朵,踩都不踩。
“哈哈……”那两人一面纵声大笑,一面直奔马车而来。
青桐紧张地手心攥出了汗水。赶着不走,那就杀着走。青桐一个闪念,挥起手中的刀,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插。
那匹马朝天惨叫一声,骤然狂奔起来。
“妈的——”
“停——”
这两人一个大吼一个惨叫。惨叫的那个上车时没踩稳,被颠倒了,刚好他的衣领被钩在车门侧的铁钩上。于是他像只拖把似的,下半拉身子在地上拖着行进。
马车的前车夫在后面像狗一样狂追狂吠。青桐听得十分开心,举起鞭子猛抽另一匹马。她打算将两人押送到衙门,领取赏金。
可惜,她乐极生悲。马车正驶得疯狂,前面骤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按平常的情况,这条驿道可以并行两辆马车都没问题。但是,青桐是第一次驾车,而且还有一匹车受到了刺激和惊吓。青桐控制住它们不往庄稼地里去已是极限了。哪里还有余力再管别的。
两辆奔驰的马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
青桐急得大声吼:“你往左我往右。”那车夫跟傻了一样,根本忘了该有的反应。 青桐看了看右手边黄绿相间的庄稼地,还好,看上去不太硬,跳吧。
青桐双手护着头脸。背朝外,半闭着眼准备纵跳。
突然,她察觉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人影。接着,她的身子腾空,被一人抱在怀里跃了出去。
两人在乱扎扎地庄稼地里翻滚了几圈方才停住。青桐惊魂刚定,就听见路上喊杀声一片。她立即坐起身来,擦着眼睛定睛往路上看去。其中有两人她认得,一个是借水的青衣男子,一个是跟她吵架的黑壮汉子。两人正围着那个车夫颤斗。青桐不禁暗自庆幸,这车夫果然武艺非凡。
“咳咳。林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先起身?”
青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盘踞在人家肚皮上看打架。这委实有些不雅。
她赶紧跳下来,地上的男子正是下午的那个玄衣男子。
两人面面相觑,面前这人,衣衫散乱,黑发披散,古铜色的面庞上新添了几道划痕。应该是刚才救自己时弄伤的。
青桐一本正经地拱拱手:“多谢壮士舍身相救,请位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看了青桐一眼,没说话,他弯腰捡起地上半开的包袱,程元龙送她的小弓箭也掉了出来。男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
青桐以为对方看上了这张弓,纠结片刻说道:“这位壮士,你换样东西吧,这是别人送我的,不好转送。”
玄衣男子突然一笑,将弓箭还给青桐:“这是我送出去的。”
“啊?”
“在下姓陆,名绍衡。”
青桐略一思量,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程元龙的表哥。
“真巧啊。”青桐找了句话说。
“是。”
话音刚落,那个黑壮汉子敞着衣襟露着黑亮亮的肚皮,跳了下来,大声嚷道:“头儿,人逮到了,就地审还是回去审?”
陆绍衡看了看天色,此时金乌西坠,晚霞满天。夜幕正从四下里浸漫过来。
“回去审。”说着他指了黑汉子:“他叫张黑虎。面凶心善。”
那个车夫两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塞进了他们那辆马车。陆绍衡面色古怪地将那柄弯刀从马屁股上拔下,他轻轻擦拭着刀上的血迹,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柄刀是表兄送给元龙的,这两样东西到了你手里也算物得其所。”
青桐伸手接过,点头附和一句:“很多东西到我这里都是物得其所。”比如银子,袜子之类。”
青桐坐到了陆绍衡的马车,两人呈对角线对坐着。一路上,他问了她几个问题。青桐只问他一个问题:“你是官吗?能走后门吗?”她担心自己进不了城门今晚的计划延迟。
陆绍衡似乎有些累,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算是回答。
一行人到城门外时,大门已经关闭。陆绍衡果然能走后门,守卫盘问了几句便放她们进去了。
街上没有行人,陆绍衡命人一路将青桐护送到林家。青桐临下车时,正在小睡的陆绍衡突然睁开眼睛,十分迟疑地对着青桐说道:“林姑娘,今日之事……”
青桐听他语气有异,心头顿生警惕,她看过一些古地球资料,说某些朝代,除夫妻外的男女不能有身体接触,若是碰了,双方就得成亲。
青桐脱口而出道:“别想了,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陆绍衡被惊得困意全飞:“……”
青桐抱着包袱跳下马车,回头说道:“以后有用着我时尽管说,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有,不要对别人说我回来了。”
说园,她踏着夜色快步离去,朝着不远处的林府跑去。
待青桐走远了,车内众人再也憋不住了,一个个捧腹捶腿笑作一团。
青桐没有走正门,她乘着夜色从东南口翻墙过去。青梧院里的人都还没睡,白氏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她此时正在不停自责:“这可怎么好,早知道我就该拼了老命拦着不让她们把猫儿带走。那两个恶奴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呢。”
白妈妈劝道:“夫人,就凭我们几个哪里拦得住,老奴觉着大小姐应该没事的。”
青桐推门而入:“我回来了。”
“啊——”白氏一阵惊喜。
白妈妈“嘘”了一声示意白氏小点声。然后赶紧提着风灯出门四周照了一照才放心折回。
刘婆子笑着去张罗饭菜,今日青桐离开后白氏没心情吃饭,饭还在锅里冷着。青桐因有事要做,只胡乱扒了几口便算完事。
今晚月黑无风,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青桐当晚又走了一趟后院,厨房,花厅,凡是能过的地方都过了一遍。到了半夜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为了不惊动对方,青桐让青梧院的人瞒下自己回来的消息。
白妈妈一大早便出去打探消息,半个时辰后,她一脸喜意的回来说:“大小姐,夫人,那黄氏母女三人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上吐下泄。比咱们还严重呢。”
青桐心中暗笑,让白妈妈和刘婆子都去打听。
这一天,消息零零碎碎地传来,比如说黄氏吃饭吃到蟑螂毛虫。睡午觉睡到水蛇和蜈蚣。洗澡桶里也有蛇虫。黄氏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一天下来惊吓连连。饭吃不下,觉睡不安稳。一张原本红润的脸迅速萎黄下去。
这些报复得还不够。青桐打算想一个长期有效的办法好好“招待”黄氏,让她再没闲心来找自己的事。
第三天早上,黄氏不放心青桐,便派了个小厮骑马去西郊的庄子里探探青桐的情况。小厮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大吃一惊。
原来昨天晚上,一伙强人闯入了庄子。他们打晕了看门老头,打死了崔嬷嬷,绑走了春兰。整座庄院被砸得稀巴烂。
黄氏听罢,面色由黄转白,怔怔地坐在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金嬷嬷又问青桐的下落,那小厮说,不清楚,问看门的老头,那老头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大概可能也被人绑走了。
黄氏恍然回过神来,心中涌上一股就隐蔽的喜悦。被绑走了也好。就是怕传出去,会影响两个女儿的名声。
林世荣当晚回家后,黄氏面带泪意向他诉说了庄子里发生的事情。
林世荣听罢,默然半晌,说道:“你明赶紧着人去通知崔嬷嬷的家人,说明缘故,多赔些银子。那春兰就算了,就算官府解救回来,她怕也没脸活了。”
黄氏试探道:“那青桐呢?哎哟都怪我,我要是多等两天,说不定就没事了。”
林世荣微微叹息了一声,想了想这个总是跟他对着干的女儿。最后沉声吩咐道:“就说她当场撞柱而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她命不好,本来林家好好的,她一回来就怪事不断。”这后几句话算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黄氏似乎不敢相信青桐就这么摆脱掉了,她仍有些不放心:“官府那边……”她是怕他们真把人找回来了。麻烦是一,主要是名声不好听。
林世荣做为官府中的一员,对他们的做派十分了解,他只是了然一笑,说道:“把那个看门老头打发走吧。”
黄氏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夸道:“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黄氏托着病体,仍旧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这一大堆事情。先是安抚了崔嬷嬷和春兰的家人,他们见赔的银子多,果真没怎么闹。那个看门老头很快也被黄氏以极便宜的价格转卖给了别家。
处理完这一堆杂事,黄氏病歪歪地半靠在躺椅上。蔷薇从书房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黄氏手边。她尝了一口再去吃时,突然见碗里漂着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黄氏气得手一抖,汤碗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黄氏气得站起来,对着金嬷嬷说道:“你快去召集厨房里的人过来,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问她们是皮痒还是享福享够了?”
金嬷嬷很快就将人召了过来。黄氏青着脸审问了小半天,可是大伙不是推脱便说不清楚。
“太太,厨房一向都是这样的。谁知道这两天竟出些稀奇古怪的事。”
黄氏心中早觉得奇怪,可是青桐不在府,青梧院里那帮老弱病残在她的监视下根本没这能耐出手。到底是谁做的呢
黄氏冷声命令:“这顿板子先寄下,从今晚开始,你们分般轮流当值,若是再出此事情,你们也别干了。林府庙下,容不下你们。”
林世荣当晚又没回来,黄氏一人独寝。睡到半夜,忽听得屋顶有人呜呜抽噎。她猛然惊醒,大声呼唤蔷薇。待到人进来时,黄氏赫然发现来人竟是青桐,她的身上带满血迹,脸色惨白。黄氏吓得大叫一声,惊厥过去。青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汁给黄氏灌进去,轻手轻脚地走了,正如她来时一样。等金嬷嬷听到声音来到黄氏屋中时,发现蔷薇晕倒在外间,黄氏昏倒在里屋的地上。众人不知其故,胡乱猜测,又忙着去请大夫。整个葳蕤院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