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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单脚跳着出门,把鞋子拧了一下穿上脚,快步向门口走去。
看门的老头正在跟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青衣男子驴嘴不对马面的对话。
“我来讨些水。”
“你找谁?”
“让我进去。”
“……”
那个青年男子一听到有人来,忙转过身来。青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眸子清亮,一脸正气,不似鬼祟奸邪之人。不等他搭话,便主动说道:“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青衣男子说道:“这位姑娘,你家大人在吗?”
“跟我说吧。你是要水还是要饭?”青桐略有些不耐地重复道,她还想着赶紧去“招待”屋里那两位呢,然后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家。庄子里没有牲口,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几里路。她完成任务后要步行回去,没时间穷耽搁。
青衣男子被她那“要饭”二字膈了一下。但他有求于人也不好计较太多。
当下便说道:“我的兄弟中了暑气,姑娘能否方便先借些水与我们?”
青桐抬头朝外望望,果然左边的杂树林里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那应该就是他的兄弟。
“自己进来端吧,厨房在这边。”
青年男子刚要迈步,忽听得树林中有人粗声粗声地嚷道:“喂,忠老弟,你到底交涉好没?不行我去。”
青衣男子答道:“好了好了。马上就来。”说着,他顺着青桐的指示,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盆水,他刚要离开。就听见旁边的房间扑通一声巨响。他唬了一下,随口问青桐:“这是什么声音?”
青桐瞥了一眼隔壁,漫不经心地答道:“家里两个仆人得疯病了。”
“哦?”青衣男子也没多想,微微一笑,端着水盆离开了。
他一离开,青桐赶紧闪进屋里。崔嬷嬷和春兰两人正齐心合力地挣着身上的布条。那张大床竟然被两人从屋角拖到了屋中间。青桐猜着两人是想先用床顶住房门不让她进来然后再细细磨断身上的布条。
青桐冷笑一声,转身在院子里找了一根粗麻绳,一根狗链子,给两人重新换了装束。她再转身去院里搬了块大石头,准备压在床上。
青桐搬着石头回身时,刚好遇到那个青年男子和另一个黑壮大汉回来还盆。两人和看门老头一起用惊诧的目光看着青桐。
青桐不冷不热地说道:“盆放那儿吧,厨房里还有馍馍和咸菜,你们拿些去吃吧。一会儿我们家人要午睡。”意思是你们拿了东西赶紧走了,就别进进出出了。
那黑壮大汉显然不似青衣男子好性儿,一听到青桐这话便有些不乐意,他把腰里的钱袋振得哗哗作响:“你这个黄毛丫头,谁出门在外没个难处,俺们又不白吃你家的。有什么好饭好菜尽管端上来,一起结算便是。”
“对不起,我家不是客栈。不卖饭菜,我给你们水和馒头,也是瞧在这位小哥的面上。”
黑壮大汉脸上愈发挂不住。他圆睁双眼,气呼呼地喘着气,呀呀怪叫一声。
青年男子赶紧拦住:“李大哥,你一个汉子,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小心头儿知道了又要罚咱们。
黑壮大汉一甩膀子,闷闷地说道:“罢了罢了,就你们规矩多了。”
青衣男子又向青桐说了些好话,接着又去厨房端水。黑汉子提了只大桶黑着脸一起进去。
隔壁的崔嬷嬷和春兰逮着这个机会,拼了命地用头撞地,将床拖得嘎吱嘎吱直响。
青桐皱眉,正欲回屋。那黑壮汉子突然停住脚步,好奇地问道:“什么声音,像是有女人在叫?”
青桐将原话敷衍了一遍。那黑汉子生平却是个好管闲事的主儿,他心中觉得此事太蹊跷。当下便放下水桶想要去看个究竟。
青桐皱着眉头,这人也太事了。早知道就不该放他们进院。
她横身拦着黑汉子,相当不客气地说道:“这是我家,没我的允许你不该乱闯。”
她越这么说,对方心中疑心越大。
崔嬷嬷听到门外有争执声,和春兰愈发拼了命的碰头、拖床,将铁链抖得索索直响。
黑壮汉子心头起急,趁着青桐不注意,一脚踹开了木门。当他看到地上躺着两衣衫散乱的妇人时,顿时脸现怒容,咬着大白牙,伸手便去揪青桐:“好你个狠心的丫头片子,爷爷们到处寻你不着,原来你藏在这儿!”
青桐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一错身躲开他的铁爪,解释道:“你大概认错人了。这是我家的两个恶奴,想加害于我,我反绑了她们。”青衣男子这时却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青桐。他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跟平日所见的同龄姑娘皆不一样,他方才并没多想,如今看到屋中这一幕,他的疑心也越来越重。
他们正在追查的人贩子团伙中有一个女孩子跟青桐的年龄正好相仿。那伙人正是用小女孩为诱饵,或装迷路或装可怜或是趁机搭讪,将那些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子引入圈套。因人们对女孩子的警惕心低,所以他们屡屡得手。而且这帮人十分狡猾。几次从他们手中逃脱。昨天夜里双方交手,他们的头儿还受了伤。那伙人却在这附近无端消失了。
青衣男子正拧眉思索,那黑汉子已经等不得了,弯腰便去解崔嬷嬷和春兰身上的绳索。青桐估量了一下对方的武力值,觉得自己力敌不过。她抬头瞪着青衣男子:“这就是你们的感谢方式?”她不也不多废话,转身去开门。黑汉子以为她要逃,大喝一声,伸手便来抓。青桐轻轻巧巧躲过。然后飞一般地了门。黑汉子怒气上脸,在后面紧追不舍。青桐跑到门口,突然停住。冲着杂树林高声喊道:“你们中谁是黑汉子的头儿,出来答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噗。”黑壮汉子本来挺生气,这会儿一听她小人儿故作大人说话,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从林中走出一个十七八岁、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他的眉头上划了一道细长的伤疤,脸色因失血变得有些苍白。不过这也无损于他的英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一语未发,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那黑壮汉子突然间由一只凶猛的大狗变成了家猫。他挠着大黑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头儿,我这不是找到了线索了吗?就先审上一审。”
玄衣男子微微舒了口气,条分缕析道:“那个女孩子我看见过背影,跟这位姑娘根本不一样。再者,他们还没这么快到达这里。还有,这个田庄是黄夫人的陪嫁庄子。他们哪里进得来。你还没问清事情经过,便要去审人家,荒不荒谬?”
黑壮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玄衣男子又命他向青桐道歉。黑汉子扭捏了一阵,吭哧了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低头向青桐道歉。道歉归道歉,便他肚里仍有疑问:“这位小妹妹,你干啥绑着那两个女子?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青桐本想说这是我的私事,不劳旁人来管。但随即一想,那个头儿显然是认得黄氏的,既然她已看到这一幕,干脆就让他知道好了。抹黑黄氏最在意的名声,是她不懈的追求之一。
于是,青桐便用客观冷静的语调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个黄氏面甜心狠,容不下我。纵容撺掇恶奴欺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用了小手段惩罚她们一下。不想被两位误会。幸亏你们的头儿还算有头。”
众人听罢,大部分默然不语。那黑大汉最容易激动,这会儿又开始义愤填膺:“怪不得人说,世上最毒不过妇人心。太可恶了。”
青桐却一脸严肃地纠正他:“黄氏是可恶不假,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丈夫。另外,你要骂就单独拎出来骂,别一句话骂尽天下妇人。做人要讲理。”
众人:“……”
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青桐,突然一个想法涌入他的脑海中。
他突然问道:“林姑娘,在下问你一个问题。”
青桐看看天,飞快地说道:“快问吧,我今日事情多得很。”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屋中那两个仆人是林姑娘一人绑的?”
“没错。”
“在下斗胆猜测,林姑娘胆子应该不小?”
青桐轻瞥了他一眼,“这还用吗?”
她自以为事情已告一段落,便要举步回屋。
玄衣男子还欲再说什么,突然有个小吏急急上前对他耳语几句。男子脸色一沉,当即命令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青桐,又扫了一眼那个龙钟老头,当下正色道:“林姑娘还须小心,最近京郊附近不甚太平。”青桐毫不在意,洒脱地挥挥手:“多谢忠告。再会。”
众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开了庄子。
青桐命令老头关上大门。她捋起袖子,天还很长,她要继续招待两人。
为了防止漏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不辞劳苦地将门窗用棉被封得严严实实。拿只小凳子坐在两人中间,先一人一巴掌。然后再用崔嬷嬷的臭鞋给两人灌了满满三鞋子药汁。两人拼了老命地大声嘶喊呼救。可院里除了一个聋老头再无别人。这个庄子是林家所有庄子中最荒僻的一个,田地贫瘠,离水源又远,一年到头没什么收成。几乎等于废弃了。所以黄氏才派个不中用的老头看门。她把青桐打发到这儿也是想着老头耳聋听不到什么,即便知道些什么,也无人可说去。她算着崔嬷嬷和春兰无论怎么折磨青桐也没事。但她没料到她布好的陷阱正好用在了这两人身上。
青桐扇一嘴巴子,问一句:“说说那个女人的秘密,越阴私越好。一定是我不知道的。说一句少打一巴掌。”
崔嬷嬷被打得唇破嘴肿,牙齿松动。
“……老奴全都说。太太她、她最怕蛇虫,最爱干净。”
“好。春兰你来说。”
春兰跟崔嬷嬷一样惨,她的额头渗着血丝,衣服残破,发乱如草,双眸中闪烁着刻骨的仇恨。让青桐看得不禁心冷。这两人她该怎么处理?打一顿就算了?以后她们肯定要报复自己。她是不怕她们,可是千日防贼太累。以她浅薄的经验来说,有失误是难免的。她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但同时也不能简单粗暴的杀掉她们。她得想好相对安全的办法干掉两人。
春兰脸上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大小姐,奴婢都说。”
春兰停滞片刻,用干哑难听的声音一字句地道:“大小姐,您的母亲才是原配,夫人说是平妻,但俗话说一家不能容二主。奴婢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谁家有这个说法。大小姐这么有本事,何不帮白夫人争取嫡妻的位置?那我们太太便是妾了。”
春兰说到这里,大胆地补充一句,有意拿话再激她一激:“呵,大小姐也就只能拿我们下人撒撒气,发发威。怎么不敢找正主去?我看你是怕我们太太的娘家吧?”
青桐夸赞一句,“说得不错,挑拨得也心痒痒,你比崔嬷嬷这老货可堪造就多了。”说罢用力赏了春兰一巴掌。
……
这半个下午,青桐打得手都疼了。同时也从两人嘴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以后应该能用上派场。
那药灌下去一个时辰后,就开始起药效了。效果比青桐想像中的还要猛烈。如果她不是有特殊体质,如果这药被她们灌进肚里,她能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当然同样的,她们两人能否撑下去也是个未知。青桐给她们一人发一桶发一盆水便准备回去了。快离开时,她费了老半天把看门老头支到三十里外的村庄里去买米。老头虽然聋,可也能辨别出谁是主人。他虽不想动,但没奈何只能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