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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江府众人一脸惊诧,面面相觑。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将此事禀报给了老夫人。
马车缓缓停下,于妈妈掀开门帘,吩咐道:“带她过来吧。”
不多一会儿,兴宝就领着那妇人走了过来。妇人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裙。袖口和肩头上还有几块打得像花朵似的精致补丁。她五官还算端庄,可惜的是苍黄的脸色折损了的颜色。妇人一直低着头,左手牵着一个面黄肌瘦、大约四五岁的男孩,右手拽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子。
妇人来到江老夫人车前,不顾地上的泥泞,拉着孩子纳头便拜:“民妇刘氏,见过老夫人,谢老夫人前些日子的赏赐。”
“嗯。快起来吧,站着说话便是。”江老夫人声调平平,辨不出喜怒。
“谢老夫人。”说着,她一把拽过一直往她身躲闪的女孩往前一推:“老夫人,这位就是白氏落入江中的女孩儿,名叫招弟。民妇自从听到府上的人说孩子落入附近的江中,日夜挂念,得了空就去打探孩子下落。不想真给找着了。这孩子七年前被一个打渔的捡了去,不想她家今年也受了灾,养父母下落不明。前几日我逃荒到此,看着孩子可怜就给了她一块窝窝,又因看着面善,就多问了几句。结果竟问出来了,刚好东西她也带着……”
江老夫人问道:“那你如何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氏女的信物呢?”
刘氏像背书一样,说得极为流利:“这是因为当年民妇与白氏比邻而居,她孩子满月时我也在场。”
“哦……”江老夫人仍是不置可否。她又问了旁的几个问题,刘氏皆是对答如流。
江老夫人又看了看那个那个女孩子,这孩子发黄而稀,细瘦伶仃,神态畏葸。
“来来,孩子别怕,让我瞧瞧。”
接着江老夫人又吩咐人端来两盘点心,给两个孩子吃。至于刘氏则被晾在一旁。
狄君端因为有事耽搁,所以比他们晚到了一会儿,一听说白氏的女儿找着了,他也过来瞧个热闹。招弟正贪婪而谨慎地吃着点心,无意间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清秀异众的少年翩然而来。她低下头,飞快地擦去嘴边的点心渣,直挺挺地立在那儿。
狄君端微笑着盯着着招弟看了片刻,转头对江老夫人道:“伯母,这孩子好像长得跟林四爷夫妻俩都不像。”
刘氏脸色微变,旋即低下头,须臾,她又抬起头来说道:“这孩子小时候就被人说像她死去的外婆。”
“哦,原来如此。”
狄君端又盯着招弟旁边的小男孩看了一眼,然后朝车厢里招手让江希瑞下来:“希瑞你不是吵着闷吗?喏,这来了一个孩子,你跟他玩去吧。”
刘氏面色犹豫,但不好出口拒绝。只得弯腰小声嘱咐孩子不要乱说话之类,便放他去了。
江希瑞看了那脏兮兮的小男孩一眼,似乎有些不喜。但是君哥哥对他很好,他又不好不答应。狄君端不知怎么想的,让小厮把希瑞抱下马车,找了一块较为干爽的地方,让两个孩子说话。
虽说江希瑞跟那孩子是同龄人。但两人初次见面,并没有立即玩到一处去。狄君端放下架子,陪着这两个小屁孩玩。
“小弟弟,跟哥哥说,姐姐对你好吗?”
“……好。”
“她来你家多久了?”
小男孩不由得卡壳了,他怯生生地看着不远处的娘亲,不知该不该说。
“姐姐是前天来的吗?”
小男孩点点头,接着又飞快地摇摇头。
狄君端又笑着问,“你今年几岁了?”
“五岁。”
“那姐姐是比你大两岁对吗?”
小男孩子一脸疑惑,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是,是两岁。”狄君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略带些愧疚地拍拍小男孩的头:“小弟弟真聪明。冬青,你去给拿些肉干给他。”
“哎。”
这边,江老夫人的问话已经告一段落。她捧着刘氏递上来的信物,来来回回地察看着,抚摸着,感慨万端地说道:“唉,这事今日可算有个眉目了,我对白氏有个交待。天可怜见,这一对苦命的母女。”
刘氏听到这话,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
她的面上不禁露出喜色,江老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骤然开口问道:“对了,那白氏临走时对我说起她女儿身上有一块明显的胎记来着。”
刘氏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完全绽放便又缩了回去,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接着极快地低下头去。她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当日初见那孩子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她身上有胎记的事。到底在哪儿呢?刘氏的额上渗出了层层细密的汗珠。
江老夫居高临下,将刘氏的神情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刘氏已从方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她忙说道:“也有许多小孩子出生时有胎记,但长大后就慢慢消失的。况且招弟这孩子长在乡下人家,难免磕磕碰碰的……”
江老夫人只是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刘氏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再看那招弟早吓得脸色苍白。但此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开口道:“老、老夫人,我身上确实有胎记,后来受伤磕没了。”
“哦,那是长在何处?”
“长在……”
招弟顿时傻眼了。她不知所措地偷眼瞅着刘氏。刘氏也是脑袋发蒙。
恰在这时,狄君端牵着小男孩慢慢悠悠地晃过来了。
他一脸笃定地说道:“伯母,侄儿可确定,这孩子是假冒的。”
江老夫人心里虽然有了底,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来了兴致。
狄君端看向刘氏和招弟,用清亮而平静的声意缓缓说道:“第一,年龄不对。这个女孩子根本不是七岁,而是十岁。”
“哦。”
刘氏脸色由白变灰,脚下一个趔趄,她慌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看长得多瘦小,哪是十岁的样子。”
狄君端微微一笑不理会刘氏,接着说道:“第二,她根本没有所谓的养父母,她的生母就是这个刘氏,她的生父是刘氏的前夫。”
刘氏哆嗦着唇,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招弟吓得傻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刘氏很快就明白过来事情败露在谁的手里,这人就是她的小儿子宝丰。原来这个少年带走他是有目的的。
这时,于妈妈忽然大喝一声:“大胆刁妇刘氏,还不跪下!”
刘氏还想垂死挣扎。江老夫人慢悠悠地说道:“刘氏,白氏根本不曾说过她女儿身上有胎记,我那是试探你。你真够大胆的,你真以为老身那么好骗?光凭着信物就能信你?”
刘氏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身子一软,扑哧一声跪到泥水里,摁着两个孩子一起小群鸡啄米似的不停磕头:“老夫人饶命,民妇真是鬼迷心窍啊。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民妇的家乡发大水,田地房子都被冲垮了,就连当家的也被洪水冲走了。民妇带着两个孩子讨饭都不安生……”
刘氏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由原来的假哭变成了真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大放悲声。
江老夫人微微蹙着眉头。半晌,她摆手打断刘氏的哭诉:“你先说说你是如何找到白氏女儿的信物的?若是能帮着找到人,也算是折了你的罪孽,否则,我就将你交给官府法办。”
刘氏一听说送官,顿时吓得血色全无。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民妇带着两个孩子逃荒,没几日钱就花光了。老夫人赏赐的几两银子给孩子看病花了一些,剩下的被贼人偷了。民妇无法只得去当铺当首饰。城里的那家店大欺客,民妇就想去镇上碰碰运气,不想正好在铺子里碰到一个来当东西的男人。民妇瞧着这男人神色慌乱,急于把东西出手。就觉得这东西来路不当。民妇又想起当日银子被偷的事,心想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
等到那个男子将包袱打开时,民妇觉得有些眼熟。以前说过,民妇先前跟白氏是邻居,那白氏的丈夫还曾跟我父亲学过认字。她孩子满月时,民妇也在场。虽然时隔数年,但还是有些影像。民妇留了心就跟那男人攀谈。那男人没甚心机,民妇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出这东西是从他弟弟那里拿来的,他弟弟有个女儿就是从江边的木盆里捡来的。民妇想着今后生活无着,就决定昧着良心冒回险。老夫人,民妇这都是为孩子,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狄君端听罢她这长篇大论,矜怒道:“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阻止她们母女相认吗?亏你还自称是白氏的闺中好友。”
刘氏哭着辩解道:“民妇打听到了,那孩子在养父母家过得很好。”
狄君端摇摇头,不想再跟她争辩。
江老夫人半阖双目,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问道:“贤侄,依你看,该如何处置这刘氏?”
刘氏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她在泥水中漆行数步,爬到狄君端面前,以头杵地,“这位公子,你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啊,请你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狄君端嫌恶地看了刘氏一眼,对着江老夫略一施礼,“若依侄儿来看,该将这妇人送官。”
“啊——”
刘氏险些要晕过去,两人孩子也哭成一团。
“不过,”狄君端话锋一转,“若真将她收官,这两个孩子就没人管了。我知道伯母心善,肯定不忍心如此办。因此就罚她将功折罪,找回白氏女儿,再让婆子打她一顿完事。”
“也好。”江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她转向刘氏,厉声道:“于妈妈,你狠狠地给我教训这个妇人。这天底下的穷人苦人多的是,也没见得人家都起这等奸猾心思。若非看在孩子的份上,老身定饶你不得!”
于妈妈领命下去,让人把刘氏拖到别处,结结实实地把刘氏掌掴一顿。
狄君端趁机说道:“伯母,你们可先到船上候着,我派人去县里和镇上的当铺看看,说不定原主会来寻找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