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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是被一阵刺骨的冰寒给冻醒的,呼吸中充斥寺庙特有的醇厚的珈蓝香味儿,朦胧如梦境。
虽然对她来说从极其不适的昏迷中苏醒是家常便饭,可是这样深入骨髓的僵冷,连手指尖都不能动弹一下,她还真没体验过。
她自从出生就不曾下地走过路,医生曾经断言她活不过六岁,可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忙里偷闲在用淘宝给自己挑选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在同龄人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在家人的陪同下,空中飞人一样遍求名医,在同龄人玩跷跷板、跳皮筋的时候,她正在体验价值百万的医疗器械的治疗。
她吃过苦得浑身打颤的药,扎过带着电流的针,二十年间,家人不知道签署过多少次病危通知单,厚厚的一沓纸,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昭示着顾倾城的顽强意志。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是我来承受这一切呢?”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所幸伴随着病苦,上帝赐予她超人的智商和非凡的耐心,她实践出来的古方药膳,让顾家经营的连锁酒店独树一帜,在周围大酒店纷纷关门之际,顾家依然赚得盘满钵圆。
所以,她只能说,不幸和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去承受——命运么,休论公道!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她的住院名目日益增多,什么心脏衰竭、肾结石、肾积水、胆囊炎、肺炎、支气管炎等等,好像她身体的器官一个个的功能都需要修补似的。
她曾经想过,真的死了,就把遗体捐赠给需要的人或者用来做医学研究,可是照她身体的情况来看,除了她的眼角膜和大脑之外,能用的健康器官非常有限。
她最遗憾的事情,是从来都没有上过学,原因当然不是什么“自强不息、不向命运低头之类”的高尚理由,只是遗憾自己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交朋友,认识热情帅气的男孩子,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当然,与此相对的是她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学习,研究自己精神的困惑和身体遭遇的那些病痛。
她没打算做张海迪那样的励志人物,也不曾妄想过成为史铁生那样的文学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病人”,想了解一些和病痛有关的知识,她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一种表达方式。
久病成医,智商超群,她曾经保持过一天十万字的阅读量,附带做笔记的那种阅读,不是一扫而过。
她的专业知识除了配合医院需要,指挥雇佣人员熬制各种养生膳食、调配熬制中药药剂做慈善之外,还有康复研究。
她专门建了一座设备超前的医学研究室,她最热衷的课题就是利用国外离子对撞分解的原理,尝试激发失去控制力的生命肌体的潜能,她到底还是对自己不能站起来耿耿于怀,或者说还心存幻想。
对了,刚刚她在淘宝的时候,助手急匆匆地跑去告诉她,送来已经一个月的那只濒临死亡的边境牧羊犬,在做离子对撞分解变异细胞的治疗过程中凭空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用心地照顾那只老病衰弱从前线退役的家伙,亲自动手给它洗澡吹风梳毛喂药,还给它取了俗不可耐的名字花花,那狗不愧是智商拔尖的,她一喊花花,它虽然病入膏肓,却仍然能从眼睛里传递出类似羞恼无奈之色,那萌模样,逗得她开怀大笑。
一人一狗相处很默契,像同病相怜,又像是惺惺相惜。
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什么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添舐,冰冷麻木的面孔一点点地恢复了感觉,清晰的触觉和腥气让她毛骨悚然,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啊——”顾倾城失声尖叫,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头边正在添她面孔的东东竟然是一只狗,准确地说是一只小小的边境牧羊犬崽崽!
那狗狗看她醒来,乌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歪着头打量她——笑,狗怎么可能会笑?
吓得顾倾城一骨碌就滚到床的最里边,甚是敏捷。
她的惊呼声随着自己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顾不得看那只狗了,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会翻滚的身体,她的腿和脚刚刚好像动了!
这怎么可能!
震惊过后,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拧一把大腿——她从大腿以下的部位都是毫无知觉的。
可是现在,虽然指尖处感觉到冰冷,可是肌肉的弹性丰满,手指捏拧带来的清晰痛感,让她惊骇,这哪里是她曾经萎缩的病体?
这是她的腿么?
她迟疑着用两只手隔着衣服环着大腿比划了一下,手指粗短,这条大腿需要这样的三只手好像才可能环一圈,目测也——太粗了些!
顾倾城看看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肉肉的、嫩嫩的,这太诡异了,哪里是她那瘦削骨感的手呀!
一时间无法想通怎么回事,低头这才发觉凉意来自身上的这件湿润的衣服,貌似,这款式还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身下硬硬的质感,不是她熟悉的软得像云一样的特制床垫,反倒像是冰冷的地板,不对,目测是一张窄窄的只有一米二宽的硬板床,上边铺着暗色的看不出质地颜色的薄褥子。
她茫然四顾,身后是灰泥涂抹的墙壁,头顶是木质的房梁,整个房间只有一床一桌而已,而且那桌子的款式十分朴拙。
“顾女士,是你么?”一声细细的童音轻轻地喊她。
“谁?谁叫我?”顾倾城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那透着一道光亮的门缝处吹来一股寒意。
侧耳倾听,并没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我在你身边,你是顾倾城么?”那个细细的童音带着疑问。
顾倾城顺着声音,停留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那只小小的慵懒地爬在床边的狗狗身上,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我说的,别吃惊了,我早就吃惊过了,快说你到底是不是顾倾城!”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继续,伴随着的是狗嘴巴一张一合。
顾倾城愣愣半晌,很想尖叫,可是,头脑转动之间,那声音传出后却成了困惑的笑声,她点头。
那狗狗歪着脑袋,眼珠儿转了转:“那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
顾倾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盯着那只小狗,试探道:“花花?”
那狗狗一副释然的模样,撇撇嘴:“人家才不叫花花,土死了,不准你再这样叫。”
顾倾城笑得更开了,伸手过去抱它:“我只认识一条叫花花的牧羊犬,虽然和你的品种一样,可是已经老到被允许安乐死,连叫都叫不动,而你明明是只这么小的狗崽子。”
“你才狗崽子!我认识的顾倾城病入膏肓,坐在轮椅上,双腿连动都不会动,你现在却是一个活泼泼的家伙!”狗狗顺从地仰头,亲昵地蹭蹭她的脸,与她针锋相对。
一人一狗会心而笑。
彻底相信对方就是相处了一个月的朋友。
顾倾城靠着身后的墙壁放松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至少看到一件自己熟悉的东西了,虽然是只挑战她想象力极限的狗狗!
“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艾米,和你一样的性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希望我们成为盟友。”
狗狗说着对她伸出了一条前爪。
额——顾倾城一手扶额,这狗狗,还能再挑战她的认知极限,再萌一些么?动作却不再迟疑,右手伸过去和它的狗爪子握了握,手指好玩地刮了刮那小爪子下边软软皮皮的小肉垫,手感美妙极了:
“呵呵,我是顾倾城,对从一线退役的英雄狗狗艾米充满敬意,庆幸我们有这样的缘分,很高兴和你做盟友。”
短暂的沉默,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你别问我怎么回事,我不过比你早到一会儿,记得当时我正在做常规治疗,身体诡异地变成了透明的,疼痛也消失了,这时,我看到你坐着轮椅,被助手推着跑过来,哭着伸手摸上我消失的治疗台,我就恋恋不舍地和你握了握爪;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发冷地出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曾经老死的身体竟然和新生的一样轻快,我就出去遛了一圈,把身上的毛晒干了,因为好奇我的新主人是谁,谁知道竟然能听到你心里的话,发现我们竟然可以用意识交流,真是太奇妙了。”
艾米的声音甜甜的,奶声奶气和动画片里的美洋洋很像。
“原来是这样。”
顾倾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腿上脚踝按摩搓揉一阵,很快就恢复了清晰的知觉,真的能动了,然后她试探着伸展开腿,垂到床沿边,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动作体验,让她惊喜又惶恐,她犹豫着看看身边的艾米:
“你说,这次——我会走路么?”
艾米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当然会,你现在虽然肥了点,却很健康,我刚刚也是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很快就稳了,溜达一圈之后,就跑得风一样快;
初步估计,是你那仪器打通了时光隧道,让我们回到了几百年前的身体里——《天才眼镜狗》这部3D电影,介绍过这种时光穿梭机,还是你陪着我一起看的。”
顾倾城有些无语,这狗狗是不是太诡异了一些,连时光穿梭机都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