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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镇守边疆的边军,那一条战线上时有争斗,临界的外族经常来侵扰,不过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是这一次不同,不但来了正规军,并且领军的人颇有军事才能,夜袭了城门。
将士纷纷惊醒,很快便有人前去通知领兵的将领吴显,同时,城里还有京都刚刚派来的督军。那位督军四肢无力,圆润虚浮,一看就是来这里混军功的,想必是有权有势,寻思这里久无战事,来混一段时间,得了功勋,好回去加官进爵,这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吴显很快便召集了士兵进行守城战,他经验丰富,很快便稳住了形式,但那位督军却贪生怕死,一定要吴显分一批士兵保护他的安全,否则便上报朝廷说他私通外敌,怠于应战。吴显没有办法,只得分了一批人给他。
这一次外族有备而来,援军不断,大有不攻下不回头的气势,城中每天都有人死去,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日复一日,那位督军终于由于害怕崩溃了,他勒令吴显打开城门,护送他回京。如今打开城门必死无疑,吴显自是不会同意,督军见他态度强硬,也不敢跟他硬来,但却并未死心。终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偷偷开了城门,带走了一半的士兵。
外族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分了一小波人去捉拿督军,其余人全力攻城。
那一夜,死伤无数,人若浮萍,命如草芥。
吴显也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过所幸,城没有破,虽没破,却也不远,城中无粮,武器库存亦不多,破城而入不过早晚的事。
每个人心中的绝望都如疯长的草木,一日高过一日,吴显身先士卒,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想守住活着的每一个人,守住他曾说过的誓言。
皇天不负有心人,奇迹般的坚持了十五天之后,援军终于到了,里应外合,终是将外族打出了边界,而援军凑巧救了被外族捉住的督军。
督军脱险之后,没过几日便回了京城,又过了十几天,京中忽然下了一道旨,说守城将领勾结外敌,私开城门,令国家蒙难,百姓离殇,捉拿归京。
将领大人的右臂仍在流血,左手已被套上了枷锁。
少年说完之后,早已泣不成声。
沐小木望着眼前的昂藏男儿,只觉得胸口堵的慌,一阵一阵的虚浮涌上来,令她几乎站立不住。
“大人救了全城的百姓,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少年悲愤不已,道,“我当时受伤颇重,昏迷了一阵子,待我醒来之时,大人已经被带往京城。而一同待在大人身边的,只剩我一人,其他人都……”少年说着说着,鼻音又重了起来。
“我未等伤好,便连夜赶往京都,我以为只要我来说明情况,就可以把大人救出来。”少年稳了稳情绪,又道,“没想到,我太天真了。来到京都后我才知道,那位督军竟然因为抗敌有功,升了官,朝廷甚至对他大为褒奖,而大人则因为私通外敌被打入大牢,生死未卜。”
“我不甘心,便去衙门告他,可是衙门的人一听他的名字,直接就打了我的板子,把我赶了出来,我又跑回去告他,结果这次直接被抓进了大牢,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将我扔在了乱葬岗。”
少年没有说被关在牢里的情况,但看着他满身的伤口也能猜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如果我死了,大人便更加没办法洗清冤屈了。后来便是大人你来救了我,若不是大人救了我,我现在,必定已经……”
“我死不要紧,可是大人……”少年低低的呜咽起来。
沐小木沉默不语,房间只余少年痛苦的吼声,仿若悲壮的挽歌。
“那位督军叫什么名字?”沐小木终于开了口,眼中闪烁着少年看不懂的坚定。
“叫陈左。”少年的声音由于忿恨而略带扭曲,一双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血红。
……
第二日的辰时不若往日亮堂,天空落了雨。沐小木轻轻推开木质的门板,撑起一把棕色的油纸伞,将湿漉漉的水汽隔了开来。
耳边尽是靴子踏过积水的声响,身边是寥寥无几被雨伞遮住面孔的行人,而眼前则是一片茫茫晨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沐小木怕靴子沾上泥水,走的甚为缓慢,一把油纸伞遮了她大半个身子,只能瞧见她随风摆动的素色长衫。
远远的馄饨铺子撑开一团柔光,蒸腾而上的雾气温暖了冰冷的砖墙,小小的铺子在风雨飘摇之中格外温馨,仿若夜半归家时那一盏温黄孤灯。
“老板,来碗馄饨。”沐小木收了伞,抖落满身风雨,一边将伞靠在桌角一边又道,“再加一个蛋。”
老板一看是熟客,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就忙活了起来。油在锅里炸开的声音冲淡了雨气的湿寒,沐小木拖着腮帮子凝视着长空的落雨,渐渐有些出神。
“沐大人?”忽然一人满含热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小木一个激灵,差点又失态,急忙回过头一看,有些恍然,疑道,“你是?”
“是我啊,上次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那人陪着笑脸,用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公服,又拉了拉腰牌,向沐小木示意。
沐小木这才恍然大悟,这人是上回当街殴打少年的捕快,但那事也是少年自己找死,便无所谓的道:“你公职在身,做的也不算错。”
“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小的佩服。”那人钦佩的眼神十分到位。
沐小木正要敷衍他几句,老板从帘子后面端着馄饨走了出来,往她面前一搁,瞬间香气四溢,她便什么都忘了,眼里只剩下馄饨,刚要动手对面那人就自觉的递了一只勺子,沐小木顺手一接就吃了起来。
香浓鲜美的馄饨暖心暖肺,满身的酸涩疲累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沐小木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吃,视线尽头里却是对面包子铺的老板掀开了笼屉,白嫩嫩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滋味,她一时之间有些把持不住,便多看了一会儿。
对面那人很是机灵,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便心如明镜的站起来走到包子铺面前,正要说话,就听见沐小木的声音悠悠的飘了过来。
“两个,全肉的。”
他心领神会,便对老板竖了两根手指,道:“全肉的。”
这边厢沐小木本来心满意足,略一寻思,便想起尚在病榻上的少年,便道:“还是三个吧。”刚说完,脑海又浮现出少年精实的胸肌,一沉吟,又道:“还是四个吧。”末了视线往下,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少年的腹肌,终是摇摇头,道:“五个吧。”说完不忘强调了一下,“全肉的。”
小捕快边想这大人真是心思多变爱捉弄人,但还是老老实实买了包子,回来往桌上一搁,再瞧一眼御史大人,不由一呆,道:“大人,您流口水了……”
沐小木一哆嗦,急忙一把将口水擦去,掩饰道:“馄饨太好吃了,我没把持住。”刚说完就见馄饨老板红着一双眼睛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将手里一晚特大馄饨豪气干云的往桌上一搁,以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你吃多少我送你的豪迈神情望着她。
沐小木再一哆嗦,硬着头皮投入热情回应他,老板热泪盈眶朝她点点头,将加了两个蛋的特大碗馄饨推到她的面前,激动万分的走了。
沐小木松了一口气,将煎鸡蛋叼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的道:“上回在衙门口示众的那人你可认得?”
“自是认得,吴显嘛。”小捕快快速回道。
“他人现在在何处?”沐小木就着馄饨汤咬了一口煎蛋,满足的只想叹气。
“如今重新押回了刑部大牢。”小捕快想了想,又道,“这是最后一次示众了,怕是没有往后了。”
“怎么说?”沐小木停了吃食,状似不在意的道。
“说是要被秘密处斩了。”小捕快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如今刑部都不让人去大牢看他了,谁都进不去。”
“谁都进不去?”沐小木下意识的重复道。
“自然是,不过……”小捕快想了想,又道,“掌管钥匙的牢头自然进的去。”
“有几分道理。”沐小木点点头,瞅他一眼,道,“我看你相貌堂堂,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啊。”
“谢大人金口。”小捕快喜上眉梢,连连鞠躬。
……
傍晚时分,雨仍然没有停的意思,沐小木撑着伞沿着长街慢吞吞的走,不若出门时那般潇洒,此刻一身疲意,裤脚和靴子上都沾满了细碎的泥点,略显狼狈。
今儿个一早她吃了早点,将多出来的包子和馄饨给少年送去,又步履匆匆的出了门,经过一天的打听,才晓得如今看管吴显的还是前些日子那个故人,一想起那个故人,就想起小皮鞭抽在身上的痛,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花了一天功夫,倒叫她摸清了不少事儿。首先刑部尚书同那位督军,也就是陈左十分亲厚,因此为了替陈左隐瞒是决计不会让人进去的,其次少年说曾为了吴显与陈左发生过激烈冲突,陈左认得他。那少年第二次差点被弄死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少年状告陈左的事儿一定被有心人告知了陈左,陈左不能让少年这个隐患活着,所以知会了衙门,将少年秘密弄死在牢里。可是被自己这个倒霉催的捡了回来。
如此一来,想要去看吴显的事儿就只能从那位带给她疼痛的狱官下手了。这方面她也打听过了,那位狱官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特别喜欢古玩字画,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古玩字画,沐小木痛苦不已,自己一贫如洗,到哪儿去弄这么上档次的东西,这桩事看来更不可能,还是另想他法吧。
不过目前稍有安慰的是,陈左以为弄死了少年,少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自己只能先想办法让他回去了,不然被陈左发现,少不得丢掉性命。
一路冥思苦想倒也颇费精力,总算走到宅院门口,正打算收伞,就听见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沐大人,下官贸然前来,还请恕罪则个,这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沐小木猛然回头,瞧见身前捧着锦盒态度谦卑的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这一刻,沐小木忽然由衷的笑了。
“大人真是……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