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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儿,你不会的。”
“娴儿,你不会的。”
梁灼怔在那,墨池的样子从她的心底深处慢悠悠的浮上来,浮到她的瞳孔里,像是海边的浪潮,像是漫天如雪般纷飞的槐花……
她的瞳孔渐渐扩散,
“娴儿——”
她无力的倒在她父王的怀抱中。
她醒来后曾经去找过他,不止一次的去找过他,但是他不在。
只有阿碧依旧待在清凉殿,目光澄澈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公子的确是带着温婉姑娘去了北国。”
她不得不相信了,但又偏偏接受不了。她怎么想也料不到会是这样,她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的跟他从此浪迹天涯。
但是,他不愿意,他并不,并不喜欢她。
她坐在清凉殿的石阶上,一直等,直到天黑透了,直到晚风又像她遇见他的每一个时分那样如约而至,她还是没有等到他。
她最爱的红裙浸在漫天的黑色中,凄凄惨惨呜咽着。
她忽然变得害怕起来,很害怕很害怕。眼里渐渐也染上了凉意,雾着、冰着。
她觉得墨池应该是在和她开玩笑,说不定还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独自坐在那,怀着近乎童真的执拗,坐在台阶上等着他,非等到不可似的。夜里的风是冷的,和她的心一样。
那冷意袭击腰间腹腔,如同置身一片海水之中。
海水慢慢涌上来,慢慢地淹没全身。
寒彻刺骨。
她坐在那,被抽魂剥魄一般,眼底失去了光彩。
身后的若耶轻轻止住了疼爱她的父王,独自,不说一话的站在她身后。
两人的姿势,在这个尚待寒意的夜里,犹若两军对垒。
当墨黑的天从浓黑转为淡黑,从淡黑转为晕墨,从晕墨变成了透着亮意的乌蓝——
沉默了一晚上的她,终于哭了。
捧着自己的脸,簌簌的痛哭起来,没有什么声音,只看见双肩不住的颤抖。
池,你有没有想过,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就是如此的爱你,如此的深爱你,你让我的十四岁痛不欲生,可依然阻挡不了我爱你!
我曾经一直在幻想,你是在骗我,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一定还是爱我的,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一定不会,不会那样对我。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在梦里梦见你,梦见我成为你的女人,可以与你活到白首。
梦见自己终于,终于在梦里与你,与你十指紧扣,感受到你掌心的温度。
你不会知道,那么那么久以前我会那样疯狂的思念你,爱你,爱你。
甚至为了你傻到要去轻生,害得始终疼我爱我待我如宝如珠的父王老泪纵横,“你要是死了去,骨灰我也要挫到大江大河里,我梁子雄没有你这样没骨气的女儿!你只管寻死,好让那玩弄你的男人好好吹嘘一番!”
这是我出生以来这么久,父王对我说过最狠、最绝情也最令他痛心的话。
那件事过后,父王也一下之间苍老了许多。
是的,当年的我就是那样的没骨气,现在也是。
我等了你三年,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每一次我是多么希望你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告诉我,“娴儿,我爱你。”
可惜,没有,什么也没有。
南国十二年,墨泱终于如愿称帝。
燕妃成了无忧太后,终生蛰居无极寺。
梁灼不明白,那样风华正茂的燕妃怎么会就甘愿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呢。
她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委屈与梁子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怎么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落得从此骨肉相离,孤独终老。
墨泱也变了,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到了这一天,守到他自己亲自把持朝政,而不再依附昔年权倾朝野的国辅王。
是的,墨泱不再是那个只顾跟在她后面哄着她玩的小九九了。
爱情只是男人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很小,很小。
只不过,他仍是兑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拟定农历八月十八,黄历上的吉日,正式立她为后。
同时为了稳固时局,墨泱也选了大批朝中权贵的女儿入宫选秀。
其中素有“南国第一才女之称”的大理寺少卿之女慕如雪也备选在内,坊间传说她是冰雪之姿,聪灵慧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堪称“女文曲星下凡。”
与她齐名风头正盛的还有这次赫赫有功的夏大将军的女儿,夏???帧?p> 梁灼听着这些外界的传言,忽然觉得她的世界正悄悄的改变着。以前她觉得她的世界是安全的、封闭的,封闭在她父王翻云覆雨的手掌里,封闭在若耶无微不至的呵护中。
但是,现在变了,
一切陡然之间,全变了。
她的父王突然被撤去了国辅王的头衔,突然被一直尊敬他对他亲切有加的墨泱告知
-----------——年事已高,宜返归故里颐养天年。
她日渐憔悴,如意更是如同从头到尾变了一个人一般,小绿豆又什么都不懂,畏畏缩缩的,她忽然感到,她像是在做梦那样哗然无助。
她希望醒来以后,一切都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可惜,多刺眼的字眼。
可惜,不可能。
只知道所有人都对她说,你是王后,你是未来南国的王后!
他们把她使劲地抛到荣耀的最高处,只是,高处不胜寒。
到处都在祝喜,到处都在祝喜。
在重新踏破梁府门槛的那些人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新的令他们谄媚的地方。
所以,才会让陡然间冰冷无情的他们又打回到原形。
她倚在曾经华灯如昼热闹非凡的廊檐下,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心思恍惚,他真的不爱她吗?哪怕是一点,一丁点?
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这样无只言片语了无声息的离开?
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最惶惑无助的时候离开?
余氏找过她,在父王被“年事已高,宜返归故里颐养天年。”那句圣言气得卧病在**的时候。
她没有了平常的那种多多少少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微笑,很平静,很平静,很平静的用一个母亲的口吻,告诉她不得不嫁给墨泱。
“娴儿,母后知道这很是难为你。但是你就算不为你父王不为这个家想想,你总归要为自己打算一下吧。你还年轻,自小又被**着惯着,你能吃得了多少苦?你父王他现在已经不是国辅王了,他驰骋沙场那么多年,为南国打下这么多江山,竟然落得一个解甲归田的下场——”余氏低头忍不住抽噎起来,那是梁灼印象中母后第一次哭,她平常总是笑着的,无关紧要的样子。那一天她显得苍老了许多,“这都不令他心痛,最令你父王心痛的是你啊,娴儿!你知道这么多女儿中,你父王最疼的是你,你若是得罪了圣颜离我们而去,你让你的父王还怎么活呀?”
……
那天母后说了许多话,
告诫她大厦将倾,要首先保得住自己。
又说年少时的爱都是有日期年限的,你要牢牢把握住现在王对你的一点儿真心,稳稳坐住王后的宝座。
只有这样,到了色衰爱弛那天,才不会身世凄零。
她听着、听着,
忽然平静了下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搂住母后的肩膀,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她想,母后平日再怎么苛刻,她也终归是自己的母后,她始终是爱自己的。
离婚期越来越近,只是她的性子却是越来越沉静了,渐渐得,仿佛成了不动声色的女子。
一个人捻着袖子在那碧青色的天空下练字,一笔一画,细细临摹书写,每一个字都写得极是认真仔细,怕是乱了谁的心事似的。
天青色的石桌上铺着一摞厚厚的宣纸。
纸白如雪,她自顾自的慢慢看着那笔尖一点一点吸满墨汁,然后提起笔,继续写。
……
原先最爱热闹好玩的她,近来总是待在房中不出去,练字、翻看一些旧书。
她像是忽然醒悟过来,明白一些事,并没有所谓的一尘不变的长久。
她的,曾经震慑朝野的父王有朝一日也会虚弱的躺在**上。
她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南国肃清郡主也要迫于无奈与别人共争一夫。
她以为会和自己白首的墨池,忽然间与别人浪迹天涯
……
这场波云诡异筹谋已久的政权之变,令她的世界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
夜间,她躺在**上闭着眼,却总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一遍又一遍的做梦,在梦里梁府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的父王骑着马策马长啸、她的母后总是高贵的笑着、她的墨池成为了她的夫君,在落花如雪的槐树底下,轻吻她的脸颊……
她忍不住甜甜的笑起来,笑得醒了。
醒来看见屋里掌着灯,灯光摇曳,梳妆台旁边的如意八宝花瓶在微微的光芒里泛着红红的光。
(“看够了没有?”青衣女子幻化立在一旁,瞥了瞥藏在如意八宝花瓶中的阿鼻,拧了拧眉。
“姑姑……”
“嗯?”青衣女子很是不耐烦。
……
“你知不知道心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你有病啊,没事好好的我干嘛要心痛!”
“…………那我,大概是生病了,我的心好痛,好痛……”)
一向守夜的如意却不在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落下繁复华丽的家具陈设泛着冷冰冰的幽光。
四周安静极了,曾经那么大那么热闹的国辅王府现下里安静的如同一片坟场,一片广袤无垠的坟场。
这么大的府邸,
她所祈求的也不过就是醒来有一盏灯,一个人。
却连这也满足不得。
她披起衣裳推开门,站在那簌簌的落泪,
他轻声问,“你又难过了?”
她一惊,抬眼来看却是若耶一个人站在那棵老槐树下面,便淡淡的说,“没什么,夜里起凉,风吹疼了眼睛。”
他听了,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梁灼起身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柔声道,“我在外面守着。”
她关上门,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双颊流下来。
他还是小时候那个一直疼她爱她的若耶哥哥,
还记得她夜里睡觉怕黑,怕醒来了身边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