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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苍绿成林,挂满灯笼。
一盏一盏,圆通通、红融融,明亮而喜悦。
红云山庄的风依旧刮着,贴紧头皮刮,一下一下,尖锐地蹭破头皮。
风在闪烁璀璨的灯光里沉醉。
梁灼直直地走出来——青丝如瀑,赤脚、红衣,在石阶上翩然起舞。
此时的她褪去平时的娇憨天真,如同着了魔,媚眼如丝,红唇轻颤,显露出一种夺人心魄的风情来。
酒红色的光线缓缓在她的身上流转——
修长白皙的玉颈、
婉约微喷的丰盈、
妖娆扭动着的小蛮腰……
光线迷离低喘,纤美的脚踝若隐若现,柔若无骨的玉足踮起、绷紧,轻轻点地,脚面玉雪可爱,血红色的裙衫随风清扬,整个人旋转起来,不停地旋转,一圈一圈,像一朵妖冶放肆的曼珠沙华,在讳莫如深的沉沉夜色中欣然怒放。
红火滔天……
浓绿的暗影里,倚在树枝上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完美绝伦的眉峰微微压低,一双狭长的美眸微微眯起来,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落下一片暗影,如同蝴蝶的羽翼。
梁灼还在跳,脚步越来越快,旋转得越来越急迫,蹁跹的脚步,热吻一般,疯狂而又**的落满石阶。
她一脸的清然决绝,眉心、粉颈缀满细密的水珠,密密层层,流动着、颤栗着……
这时,躲在枝桠上的男子,眉头轻扬,终于俯下身低低笑了一声,原先的冷漠疏离扫然一空,变得温热起来,顿时,漫天的雪花都融化成了春水,汇进他的眼眸里,花在那里得到滋养,慢慢绽放,于是,他的眼睛里开出花来,花香袭人,落满你的心头,令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耽溺。
哪怕,只为这一秒的温暖。
“娴儿——你累了。”慌慌张张的公孙瑾气喘吁吁的跑来,点了娴儿的穴位,轻轻地抱起她,面色沉痛地往回走。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唇角向上扬起,露出放荡不屑的笑容。
梁灼猩红的血色衣裳顺着公孙瑾的怀抱静静流淌下来,长长的细密光滑的绸缎沿着路面轻舔。
红云山庄的红色灯笼依旧一个个瞪得铮圆,嘶嘶地龇着牙阴笑。
阴森森的风里,传来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喂喂,别再臭美了,时间到了,好借好还好不好?”另一个青影闪过,压低了声音命令道。
“姑姑……”某人再次撒娇,“伦家想让娘子见到自己最好看的样子嘛。”
“不行。”青衣女子眉头紧皱,十分嫌弃地剥去了那一副皮囊,不屑道,“死镯子,谁叫你身子骨这么软的,动不动就要全部拆光光,活该!”
“呜呜呜……”某人,或者说某镯子捶胸顿足大哭,不不,应该是捶地顿地撒泼大哭。
“又来这一套……”青衣女子转过头,十分十的不屑。
……
夜半,那玄色小轿沿着蜿蜒的小道渐渐消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这一天清早,她尚在睡梦中,四周寂静,像是做了一个沉重的梦,脑仁涩涩的疼,迷迷糊糊中,听见帘外幽密**的雨声,那声音极是纤微清和,恍若夜间不经意翻身时,菊花花瓣在枕头里攘挤的声音。
在这样的雨中,她倏然觉得,帘外那凉凉的雨水就是那飘扬的碧绿冠带,就是,是,是,是那男子。
起身,罩上水红色的烟罗**裙,正待梳妆,如意冲进来,面上扑着清棱棱的水汽:“郡主,宫里的人来传话,让您和老爷往宫里去一趟呢。”
“嗯,静好,梳妆吧。”梁灼望住菱花铜镜中自己漆黑的瞳仁,樱唇轻启,微微一笑道。
静好耐心地蓖着头,长长的头发倾泻下来,流光飞舞。
……
梁灼提着水红色的裙角往梁子雄怀里躲时,蹭到侧脸青冉冉的胡须,有些扎人,惹得她咯咯直笑。
跪在梁子雄脚边的那宫里来的人这才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模样极是狼狈。
“扑哧——”一声,梁灼忍不住低头一笑,白生生的俏脸在蒙蒙水汽中美好如一朵含羞的白莲。
她的心里头欢喜,是的,他的父王是厉害的,她自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南国的皇宫,殿宇无数,红墙金瓦、琉璃飞檐,气度恢弘。
不过在梁灼眼里,无非是一样的泻金流玉,倒也无甚稀罕。
雨停了,天气还是湿漉漉的,一掬可哭。
透明细碎的雨珠撞在生硬的青石板面上,碎了一地,狼藉一片,薄绡的青缎鞋底轻轻踩上去,都会发出“吱流——吱流”的悲泣声。
见了燕妃,梁子雄和她,在密不透风重重叠叠的帘幕中愀语微言,细细商量。梁灼听不仔细,也没有耐心听这样沉闷的谈话。于是自以为隐蔽的,拈着裙角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回头偷偷跑了出来。
雨后的天气格外清冽甜爽,佳木葱茏、奇花灼灼。草木焕然新生,洋溢着天然的芬芳气息。
梁灼晃着小脑袋四处张望,蹦蹦跳跳。水样的红裙在一汪碧色中缓缓滑过。
人或多或少都有过这样一段时光,对着什么都是好奇的,都能吸引你,都能把玩半天,天底下的大事,或纷扰,抵不过你手中紫色的花朵,比不过河底暗暗浮动的水草。
那时,我们对世界怀有初生的天真,对生命,我们热爱它,依恋它。
过后,除非我们被保护得很好,否则那种稚气就会褪去。
梁灼一路盯着那些花花草草,不知不觉被堵在一座低暗的假山前,刚想转身离开,忽然从假山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缀泣声,她不禁好奇起来,从旁边绕了过去。
却看到几个粗壮彪悍的大汉围着一个绿衣丫头拳打脚踢,那丫头梳着双环髻,瘦小伶仃,一个劲地躲,脸上满是泪痕。
梁灼“蹭”地一下冲过去,大吼道,“你们给我住手!”
忽然间,抓着那丫头下巴的油乎乎的大手停顿了,另一个人准备往上踹的脚也收回来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一个脸上长着肉瘤的男人,胆子稍大,上前一步恭敬的问道。
“什么宫?我哪个宫也不是,我今刚进宫!你问这作甚,快放了她。”梁灼气呼呼地瞪着他们,疾步走到那丫头身边就要带她走。
“姑娘到底是谁?再不说,休怪我们无理!”那人已面带怒色,脸上的横肉突突直跳。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对我无理,哼!”梁灼忽然玩性大发,轻轻拢了拢鬓角,呵呵娇笑道。
那群人愣了一下,谁也不敢上,最矮的那个支支吾吾的问道,“姑娘,是道上的吗?”
“是呀是呀,这你都知道。”梁灼看他畏畏缩缩的表情,心下偷乐,面上漾起甜蜜的笑意。扶着腰,格格格大笑起来。
起先的男子面色微窘,试探性的向前使了一招,梁灼蛮腰一闪,躲了过去,后脚踉跄了一下,越发咯咯咯咯笑的得意。
这时,那人面色冷了下来,其他人也掐腰哈哈大笑起来。那人望了最矮小的那人一眼,那人目光凶狠,雪亮的匕首从袖口露出来,“快跑——”那绿衣丫头急呼道。
刀光一闪,本来刺向她胸口的一把刀,突然急转到了她的咽喉。速度之快,梁灼连看都没看清,除了挨这一刀,也没有别的路。
就在这时候,一声大呵:“放肆!”,突然有样东西“叮——”一声飞过来,打在匕首上。
那几个人回身一看,脸色发白,连着那绿衣丫头齐齐跪下,“殿下——”
那群人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逆光而立,身披一件血红色为底金丝
滚边长袍,边角嚣张的随风荡起,腰间配着的燕赤血玉映射出一道红光。
“女人,又看到你了,哈哈!”墨泱走上前来,眉眼清扬,笑容爽朗。
在他身后的墨池着一件天青色的素色罗袍,乌黑的头发用精致的白玉冠束起,除身后散发,另留了两条长长鬓角垂在双耳前。玉冠两边淡绿色的丝质冠带随风轻扬,他俯下身轻轻地将跪在地上的绿衣丫头散乱的鬓角往后抚了抚,手势不急不缓,极是温柔认真。
他慢慢抬起头来,梁灼撞到他的眼睛里,移不开。他的眼睛里落满了大雾,朦朦胧胧。
梁灼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无望河边青色莹然的湖水,漫过来,漫过来……
缓缓地、缓缓地,淹没全身,觉得没法呼吸。
一个女子要是爱上一个男子,满世界的雾也遮不住。
什么感觉,像风像雨又像电,只知道它来了,它来了,那湖水漫进心里,浅浅地刮,轻轻的流淌……
所有的声音和光影都退了下去,天地之间只立着那样一个人。
这样的年华,这样的光景,感情新鲜的宛若一枚刚从浓郁树枝深处摘下的青梅,还挂着青霜,还滴着寒露。
多么玲珑可爱,可爱到你不舍吞下。
“女人,要不要这样盯着本王看啊!”墨泱用手在梁灼的眼前晃了一下,回头笑嘻嘻地对墨池说,“七哥,看,这女人爱上我了!”
墨池长身玉立,眸色沉静,嘴角溢着浅浅的笑意。
梁灼这才回过神,一张脸红得就像年关时分家家户户挂出来的红辣椒,脸上火辣辣的,胸膛里拉风箱一般轰轰轰直响。
“滚开!我要回去!”梁灼说着气恼地扭过头呼呼的往前跑。
刚跑了几步,又哒哒哒跑了回来,一张小脸愈发红了,石榴花似的,“对了,往端妃娘娘那去怎么走?”
“你找我母后干嘛?这么急着要嫁给我啊!”墨泱打趣地凑上前来,一脸得意。
“哼,谁都要喜欢你吗?我才不稀罕呢!”梁灼白了他一眼,气恼地往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墨泱闪身躲开了,在一边哈哈直笑。
“先走了。”墨池神色未变,懒洋洋的声音。转身看了看那绿衣丫头,一脸淡然地说,“一起吧。”说着自顾自往前走去。那绿衣丫头也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喂——”梁灼看着墨池转身的背影,焦急地大呼道。
“走了,女人。真麻烦!”墨泱笑着拽起梁灼往前走。
“放开——”梁灼弯腰朝墨泱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哗一下窜了出去,蹬蹬蹬追到墨池身前,“你,可以在这等我一会吗?我一会,一会就回来!”
“好啊。”墨池看着她,眉头若有所思地轻蹙了一下,低低地笑了一声,波光潋滟。语调轻缓,漫不经心似的。
“好的好的,我会在这等你的,你等我。”梁灼嫣然一笑,兴高采烈的呓语到。
“女人,那个死人有什么好看,走啦!”墨泱双臂环抱,一脸不屑的表情。
到了欢喜殿,燕妃和梁子雄已迎了出来。墨泱与梁子雄点了下头,浪荡不羁地立在一旁。燕妃面容娇美,衣饰华贵。语笑盈盈地迈到梁灼身前,“这就是娴儿吧,真是水灵得紧。娴儿,本宫问你,你可愿留在宫中小玩几日?”
梁灼只觉燕妃身上的熏香喷得自己晕乎乎的,于是跳到梁子雄面前,一脸乖觉的看着他,“我怕父王舍不得呢?”说完,低头无限娇羞地摆弄颈边散落的发丝。
“娴儿,为父这次要征兵塞北,你若是愿意,留下无妨。”梁子雄万般怜惜的抚摸着梁灼的鬓角,呵呵一笑。
“那好,我留下吧。”梁灼站直了身子,眉眼弯弯的笑了。
“泱儿,你带她去沉香殿看看吧。”燕妃含着笑意,热情地拉着梁灼的手将她瞧了又瞧,方才让墨泱带着他下去。
“娴儿长得很是福气,将来定能——”燕妃眼波一闪,幽幽道,“母仪天下。”
梁子雄干咳了一声,拱手一字一顿道,“告辞!”
燕妃面上的笑容凝在那,金色的雕凤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背,突然,“刺喇——”一下,尖锐的护甲刺破肌肤划出长长的红印,渗出血丝来。
……
“女人,你干嘛!”墨泱手一吃紧,疼地松开了。梁灼一下蹿出好远,腾腾腾跑走了。
墨泱轻微“嘶——”了一声,看着血迹殷殷的手,愣了一会,呵呵的笑了。
梁灼横冲直撞,找了好大一会,才找到刚才的地方。可是,四周没有他的影子。
她等了很久,天色渐渐昏沉起来,到了傍晚时分,骤然又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顷刻之间,哗哗如注,无数水流急急地飞溅下来。
梁灼水红的衫裙被雨水打得精湿,香软叠密的裙角在地上蔫蔫地耷拉着,身体犹自微微发抖。脸上的水滴一滴一滴滴落下去,把内里绯红的薄纱洇得轻雾弥漫。
天地之间只剩下雨水匝地的“啪啪”声,远远近近连成一片,贴着梁灼耳边往下砸,倏然一下,觉得漫天的烟花在头顶盛放开来,呼呼地,炸开了。哗啦啦鼓着耳膜生疼。
“女人!女人!”墨泱把伞扔到一边,抱住脸色发白的梁灼,朝旁边的随从的人大吼道,“让开,让开!”
(作者的话:某人实在是太不老实了,竟然不听从作者大大的安排,公然抢镜,实在是…………太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