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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
终于,我又有了身孕……
终于,我不用再受旁人的指责与威胁……
终于,我可以摆脱娘亲前车之鉴带给我的阴影……
可是,这所有的终于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此今,这个孩子不该来。
如若寻常,这个孩子定是珍宝,给我带来无与伦比的欢愉。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就只能是拖累,不光会影响我全盘的谋划,还会害得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可,我又能怎样呢?除了用尽生命去保护他,还能怎样呢?
所以,孩子,无论如何,都请你活下来,就算往后你会折磨我,也要活下来。
只要你活着,为娘的生死又算什么呢?
抬眸,望向窗牗处面色不善的男子,我赶在他抱怨之前,告知道:“挑拨张任与刘璝的计划得提前了。”
他一顿,硬生生地将欲要言说出来的怨语吞咽回去,然后,矫捷入内,关上窗牗,不解地询问:“为何?不是说此事急不得嘛。”
我低头,双手抚上小腹,凝视着它平坦尚未凸起的模样,坚定道:“如今,事情有变,就算急不得也得急。”
我的时间不多,距离孩子显怀就只有一个半月了。
这其间,还无法预料害喜症状带给我的影响以及点醒张任的可能性。
因而,所有的谋划唯有越快越好。
“那,那边知晓吗?”听闻事情有变,张翼亦是有些紧迫,不过,比于到底怎么有变,他更好奇的是我们这般突然地改动谋划,孔明那边会不会反应不过来。
我摇头,劝他不用担忧,“只要张任出城,死守计划破败,孔明就能知晓我们的意思。”
“张任出城?”他重复,略为不可置信,“这可能吗?张任那人虽是武将却并非毫无分寸。”
“如若红颜祸水呢?”
似是一报还一报,曾经,益州用来对付庞统的法子,如今却被我如法炮制。
总有一日,不光此样,其他的所有,我也都会报复回去。
“你……”大致知晓我意欲何为,张翼指着我欲言又止半晌,可,终究他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质疑的言语,而是叹气道:“罢了,这乱世之中比你更为阴狠的法子都有,我也没什么好驳斥的,所以,就这么办吧。”
阴狠……我苦笑,腹诽:是啊,此计多阴狠,阴狠到连我自己都想唾弃我自己。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对不起,张任,是你们益州残害我荆州忠良在先。
半月后,当张任与刘璝不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开始收网。
收网的第一件事是除掉张任,而除掉张任的第一件事是……木头。
清晨,我抱着一截粗圆的木头坐于廊庑出处的矮阶之上,手中攥着四五把大小不一的刻刀,一阵穿凿雕刻,直到张任醒来,打开窗牖,望着我忙碌的身影,询问:“初及卯时就弄得叮呤哐当,你是想吵醒全县府的人不成?”
我转首,看了依旧睡眼惺忪的他一眼,莞尔一笑,“除了你,我谁都懒得吵。”
他喜悦,未能完全睁开的双眸顷刻明亮起来,熠熠生辉,如若朝阳。一个翻身,便既未穿衣亦未梳洗地到我身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木鸢。”我见怪不怪,回望怀中渐趋成型的物什,欣然介绍:“据说,此物乃是由墨子始制,而后经鲁班改进,可翩飞于天三日不落。不过,我给它增了两根绳线,以便控制它的飞起升降,防止丢失。”
“嗯。”他听得专心致志,而后,自背脊将我环住,双手紧拥着我背部的线条,却不妨碍我继续雕琢,温言道:“这个你也会?”
我点点头,因为无法过多的分心而没有说话。
他却憋忍不住地一边亲吻我的耳廓,一边言说:“我觉得你就是个宝,很想快点把你锁进家中,不为他人所窥探。”
我嬉笑,因他的亲吻而浑身细痒起来,不住地在他怀中扭动,娇嗔道:“不要闹!”
他不肯,反还越抱越紧,直到逼得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靠在他怀中,听他调笑:“栖儿,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多了些,腰肢竟是粗了不少。”
我顿了顿,接着,故作平静地解释:“近来,需我批阅的公文多了,就不免吃得有些多。”
可,事实上,这些天来我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除了吐就是吐。
不过,情况要比怀不弃时好得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吐。
转而,为了岔开这个话题,我焦急询问:“今日我休沐,想去城郊玩闹,你可有时间相伴?”
“没有。”他果断,然后,不等我遗憾就又改口,“逗你玩的。”
我冷哼,倒也没有置气,而是意趣盎然地说道:“那你快去把外衫穿上,整理洗漱,我抓紧弄完最后的一点。”
“好。”最后一吻,他退开,翻窗回屋。
到巳时,我木鸢制好,他也早已洗漱完毕,备上马车在门首处等我。
途中,他曾问,我为何会突然想要邀他去往城郊玩闹。我支吾,昏昏欲睡地倒在他怀中,恳求,“阿任,我很累,让我睡会好不好?”
他没同意,也没不允,而是,望着疲惫不堪的我,蹙眉问道:“栖儿,你近来似乎总是很累。”
我迷糊,随意地答:“最近看公文都到很晚。”
“你最近似乎也常常呕吐。”
“腹有不适而已。”
“……”他默了默,然后,不再询问,搂紧我,给予我温暖,“好了,你睡吧,到城郊我唤你。”
我轻嗯,接着,就没了意识。
醒时,天色已晚,马车外的世界陷入一片绯色之中,碧绿的草木变得色彩斑斓,翠色上笼罩着浅淡的红,红中又有着那么几许昏黄。除此之外,所有的声响也逐渐归于沉寂,只留余些许细碎的蝉虫鸟鸣与风吹木叶。
我没有看到张任的身影,至少马车之内没有。但是,他的外衫正披盖在我的身上,趋近于墨色的布料,算不上柔软却异常温暖。
我动了动,起身到车首处,打起帘幕,探首往外望去。
不远处,张任正奋力地奔跑,一手举着木鸢的身子,一手紧攥拖延下来的绳线,迎着夜风,极力地想要让它翩飞而起。可那木鸢似是粘黏在他手上似的,半晌都没有动静。
我就这么看着,看着他认真却不得巧的模样,娴静失笑。
这一瞬,浮躁的心亦是沉寂下来……
其实,他何尝不是一个佳好的男子,视我如珍宝,给予我所有的思慕与关怀,甚至,在某些方面,他给予我的远要比孔明给予我的更加清晰明白,更加让我温暖心安。
假若,原先我的心里不曾住人,嫁予他应当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惜,错过便是错过,何况这一错就是二十三载。
笑着摇了摇头,我直到他千辛万苦地将木鸢放飞,才下车,到他身边,若不经意地同他说着:“没想到,我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日暮,你说会唤我却也没有。”
他转眸,径直向我望来,饱含眷恋,“你睡得那般酣畅,我如何舍得唤你。”
我笑而不语,就地坐下,纵目望向天际,看夕阳无限好,看夜月渐趋明亮,意味深长地说道:“阿任,如若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能在鼎盛的那一刻静止该多好?”
就如我和他,在此时此刻静止,彼此怀念却无有仇恨。
他颔首,意为赞同,但,言语却答非所问:“还记得吗,一年前你曾预言过我会死,那时我总觉得你不过是因恨而咒,非是真的出自内心,可,如今我却有些相信了。”
我怔愣,不明所以地解释:“那确只是我的仇恨之言,与真实无关。”
他似笑非笑,缓缓松开手中的绳线,再不去管理那高飞的木鸢,然后,屈身到我面前,平静地与我对视。可我却轻易地从他的平静之中察觉出愤怒与绝望……
他都知晓了?
警觉地往后退了退,我欲要拉开自己同他的距离,却没料到他会突然一个倾身,抬手托住我的后脑勺,逼迫着我上前,供他以唇相欺。
这一吻不似往常的绵柔缱绻,也不似曾经的作弄挑逗,而是无尽的愤怒与狠佞,由浅啄到啃噬,片刻便让我察觉到唇瓣上蔓延开来的血腥之气。
我吃疼,使力地推拒,但,到底抵不上他的强硬。
良久,他停止,唇瓣却依旧欺压着我的,森冷问道:“为何要让他碰你?”
我仰首,竭力地想要躲开再答,他却不让,硬是钳制着我,又问了一遍:“为何要让他碰你?为何要怀上他的孩子?”
我不满,最后,所幸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就贴着他的唇瓣答道:“为何?你不知晓吗?我连你的亲吻都躲不开,何况是躲他的强硬?”
说着,委屈地红了双眼。
他却丝毫也不怜惜,反还讥讽道:“你是躲不开,还是不想躲?”
我瞠目,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暴佞的时刻,不过,也难怪,谁能忍受自己思慕的女子为别的男子所触碰呢?尤其是在这么个封建的社会。
但是,我没有哄他,没有让自己显得卑微怯懦,而是反问:“不想躲又怎样,躲不开又怎样?事已至此,便就这样吧。你还是你的将军,我还是我的战俘,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他颇觉好笑,抓着我的手抚上他的胸膛,“你把自己封死在里面却要同我再无瓜葛,哪有那么容易?”
我不解,“那你还想怎么样?”
“放弃这个孩子……”他轻声,然后,顺势将我平放在软草之上,继而亲吻起来。可是,此番亲吻,他已是不再满足于嘴唇,而是大手扯开我的衣襟,由嘴唇到颈脖再到肩胛,一寸又一寸的舔咬,满溢情/欲。
我惊讶,不肯屈就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张任,你不要太过分!”
他不听,知晓我有了身孕不能动作太大,便利用如此机会将我的双手牢牢地按捺住,接着,空出一只手,撕扯我的衣裳,还威胁道:“你若是此时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就继续竭力挣扎。”
我顿住,没敢再动,但,呜咽着哭了出来。
霎时,张任便停了,苦笑道:“栖儿,你还欢喜诸葛孔明的吧?”不然,怎么会想要守住同他的孩子呢?
说着,他整理好我的衣裳,将我扶起,轻笑,“如此,我便不能再信你了。”
我惶惶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试探我?”
他没答,倏地将我拥入怀中,恳切道:“可,我是真的思慕你……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的家国……”
随即,脖颈一痛,我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