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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年末,周瑜归南郡战场,战中,不幸为流矢所伤,甚重。后,其将计就计,假传卧病不起之消息,诱敌前来攻击。曹仁不察,为周瑜所惑,引兵深入却中计谋,狼狈溃败,不得不退出南郡,转守襄阳。由是,南郡归江东。
论功行赏,孙权拜周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刘备表孙权为车骑将军,领徐州,自领荆州,改油江口为公安,屯兵于此。
转眼,便已是年节。
节前,孙权曾亲自来邀刘备入侯府,言曰,刘备将娶孙姬为妻,乃是孙氏外婿,理当同江东亲眷一起除旧迎新。
刘备欣然,携赵云搬入侯府,留我、简雍以及孙乾居驿馆,共商借取南郡之事。期间,我等不断同孔明的书信往来,每隔三四日皆会整合近来的局势状况汇报予他。
他也会回信,但是,篇幅皆为短小,言简意赅,大多是指出我等所为欠缺之处以及佳好之处,同时,不忘告知我们南郡之事急不得,需待时机。总归,一字一句直中要害,绝无虚言。自然,也就不会特别地嘱咐我,关怀我什么了。
似乎,成为参涉政事的黄婉贞,我便不再是那值得他费心的拙荆。我有些失落,却也明白难免如此,毕竟,公归公,私归私,不可随意地混为一谈。
然而,年节的那封书信着实让我错愕了良久。
没有冷淡言语,没有专注政事,满满地都是他与不弃,有趣的,感动的,营造出最为温馨的氛围,骤然间让这个冰寒彻骨的年节变得绚烂温暖起来。
他说,前些时日,不弃已是可以扶着墙壁站立,虽然走不了几步,但是,歪歪斜斜地让他看到了她的成长,很轻易地便愉悦了。
我很羡慕,羡慕他可以见证很多属于不弃的第一次,第一次翻身爬行,第一次启唇言语,第一次直立行走……而我,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就错过了此些。
霎时,愧疚、遗憾全都浮上心头。
不过,此情不长,很快地便被孔明接下来的话语替代:小儿年幼,尚不记事,然,感触敏锐,善辩亲疏。卿既离去,便常泣涕,嘶唤其母,日夜不止。汝乃至亲,其必不忘。
似乎,他是在安慰我无须遗憾,到底,我是不弃的至亲,是生她养她,无人可替代家人。
我也就真得为此所安慰了,敛唇一笑后继续看了下去。
而后字句,与不弃无关,皆是他个人所言。他要我好生照顾自己,暖手暖足不可荒废,流言蜚语不用听信,做好该做的便好,其他的,不论是闲人所语,还是家人所言,全都交由他来处理,总归,他不会背叛曾经应允过我的诺言。
此外,他还道,周瑜乃是君子,若是我想结交,大可放心。若有为难,只要不涉江东根本,亦可去寻鲁肃鲁子敬相助。
终了,一句:年节欢愉,诸事慎重。
我想,他是知晓了诸葛瑾责备我的事,也是明白了我的小小心思以及诸多为难。
他这么好,我又如何能够不温婉贤淑?因而,回信,我不甚在意地写到:硕乃俗人,自然在意他人说法,但,人有对比,言有轻重,只要君非嫌弃,硕必不会在乎分毫。更何况,兄长所言,乃是真实,是硕缺失,非他刁难,如此,夫君只需与兄长同好,无需担忧阿硕,阿硕粗鄙,尚能听得任何言论。
末尾,我亦是以八字结局,年节佳时,惟愿君好。
同时,心里暗暗计较,回归荆州该当如何如何。
……
年节无伴,驿馆冷落,我一直缩在居室中,抱着暖炉,思考借取南郡是否可以从鲁肃入手,权当今日同别日无什区别。
鲁肃忠厚,又同刘备、孔明颇有交情,虽然一切皆以江东的利益为标尺,但,他始终是最积极于维持孙刘同好的。不然,他也不会随心所欲地同荆州一众亲近。而且……
“咚咚——”然,正当我思虑到要处,门扉被敲出阵阵响声,一起一顿,平稳规矩,大约是什么相识却不相熟的人。
在驿馆,这人估计就只能是孙乾了。若是简雍,门扉怕是早就被砸破了,不过,我相信,就算砸破门他也不会来。
开门,察看,事实与我所想的并无多少出入,孙乾立在门前,友好地对我扬笑,询问到:“今日年节,我与宪和便思虑着前往城郊共度,一同饮酒作乐,不知你可有兴致?”
城郊作乐,对月饮酒,倒是风雅之举,可惜,有简雍在,为了防止我同他打起来,想了想,我便笑着摇首,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尽兴。”
紧接着,就听到转角处一声冷哼,“我都说了不要喊她,你不信,怎么,你给人家脸面,人家未必给你。”
那声音满溢着鄙夷,绝无善意,除了简雍,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般同我言语,就连马谡都比不上他。在马谡的恶语中,更多的其实是委屈而不是愤怒。
可是,孙乾并不理睬他,依旧笑得和善,规劝我,“你一人独在驿馆也无事可做,说不定连晚食都点要不到,如此,不如同我们一起。若是你不想瞧见简雍,大可当他不存在。”
“呸!”转角声又起,不满反驳,“你才不存在。”
“少废话,你先去备马。”孙乾回首,瞋了转角一眼,而后又望向我,客气得体,转变得忒流畅,忒快速,“宪和性直,往往恶语,你还请见谅,莫要同他计较。可,他是个善人,苛刻对你不过是有些事想不开,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同他借此机会尽释前嫌……这也是军师的心愿。”
我无言,良久,才缓缓点头,应承下来。
无疑,孙乾是明智的,他知晓搬出孔明来逼我动摇。可我也是真的想同简雍和平相处的,即便不能交好,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麻烦了。”盈盈施礼,我很感谢孙乾此番苦心。
孙乾则无碍地笑笑,摆手,意为没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地嘀咕了句,“你都不知晓那老头儿有多难劝。”
当即,我便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觉得孙乾倒也是个秒人。
此后,结伴同行,简雍皆是冷颜,但,到底没再对我恶语相向。或许,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恨我。
然而……
霞光恰好,气氛平和,孙乾故作无意地打破沉静,活络道:“这江南的风景可与中原大不相同,柔媚得很。”
简雍却是冷淡,“太娇贵,没中原得好看。”
我默,没有答话,但,触景生情地想起了自己远在未来的家乡,长江南岸的一座小城,青山绿水,棉柔秀美。如若,历史可以改写,我定要与孔明在功成身退之时,到此今的那里定居,搭一间草庐,耕几亩良田,粗茶淡饭,共度余生。这样的生活该是无比佳好的吧?
可,就在此时,身/下的马儿突然狂躁起来,马头上下摆动,大嘴连着鼻孔不断地喷射出闷热的气息,到空中化作绵绵白雾,包裹着我,让我油然而生一股不详之感。
摔马,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下一瞬,马儿就猛得发出一声嘶吼,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奔去,速度极快,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似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而我也因惯性直直地往马脖之上栽去,重重一磕,疼得我泪如雨下。
“婉贞……”身后是孙乾高声喊叫,可是,只有短短的片刻清晰便被无尽的疼痛淹没,化作空白,再寻找不到。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顺手抱住马脖,死死地攥着它的鬃毛,不肯撒手。
它则是横冲直撞,疯了般地奔跑,不在意身前的木支,不在意脚下的荆棘。但,那些树枝和荆棘都无一例外的划过我同它,沾染上腥红的人血和马血。
到最后,我就连自己是否神智清晰都辨识不出了,只觉得满眼的枯色,枯色的树木,枯色的泥土,宣告着我的生命也正在走向枯竭。
而口鼻中弥漫着的是浓稠的血腥之味,呛的我几欲呕吐和窒息。
及到马停,跪倒在地抽搐着死亡,我才稍稍有些回神,朦胧地看清眼前的景致,万木衰败,人伤马死。
尽释前嫌?呵呵,真是好笑!
“婉贞……”策马追上,孙乾急匆匆地翻下马背,冲到我面前,茫然惊恐地看着我,手都不知该怎么摆放,颤巍巍地问着:“你……可还好?”
我笑笑颔首,张张唇,却感觉到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冲破唇齿流淌。
而后,听到的是简雍的声音,阴冷到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顾全大局,不会在江东对你怎么样,可是,他们都想错了,江东才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没有军师庇护,没有主公阻挠,你觉得你还要怎样佳好地回到荆州?”
我淡然,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渍,询问:“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于主公同孔明?”
他笑,“若是怕,我便不会这么做了。”